4 惡奴與刁民
溫綸睡了個踏實覺。肚子嘛,餓着餓着也就餓過頭,感覺不到餓了。就像身上的疼痛一般,疼着疼着,今天只是稍稍緩和了一點,他就能睡過去了。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溫綸被略顯激動的李二叫了起來。
翠蓮和碧荷兩個捂着胸口喘大氣,低聲道:“大少爺,可有哪裏不舒服?”
溫綸想,他現在身上能有地方舒服?
三個人看溫綸醒了,很快就把一開始的驚慌壓了下來,開始有條不紊地服侍溫綸洗漱。他們現在的身家性命,完全捏在溫綸身上。若是溫綸死了,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被轉賣出去,天知道會被賣到什麽地方。
若是溫綸的夫家,他們的夫爺在,對他們倒是好事,他們可以跟着夫爺過。可是這熊夫爺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他們現在在村子裏可還沒有站穩腳跟,若是溫綸眼睛一閉不醒,他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早飯依舊是米湯。不過比昨天晚上明顯地要厚實很多,碗面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粥油,溫綸在裏面還吃到米粒了!哪怕是已經熬煮到開花,完全不需要動用到牙齒,溫綸也十分感動。
溫綸喝過米湯,感覺喉嚨不怎麽疼了,張嘴發着氣聲:“扶我出去坐坐。”
三個人的表情同時閃過一絲厭煩,最後還是聽從了命令。
院子裏晨光微曦,一個漢子正蹲在牆頭準備往下翻。一雙草鞋,一個掉在院子裏,一個穿在腳上露出腳趾頭。他看到院子裏的四個人也不害怕,還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喲,早啊!今天天氣真不錯啊!”那樣子就和串門的鄰居似的。
別說溫綸看傻了眼,就是見過了各種人的三個下人也都紛紛愣了神。當然常年在內宅裏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的三個下人,反應遠遠比溫綸快得多。
如今的院子裏有什麽?還不是那一地沒收拾完的嫁妝!別說是這山溝溝裏的大茶村,就是在縣城、府城裏,都是一筆足以讓人見錢眼開的財富!
昨天也是天色已晚,而且他們三個人爬了大半天山路,哪怕再有心,也沒有力氣收拾。這會兒,一多半嫁妝還堆在院子裏。
熊家是獵戶,宅基地靠山,圍牆足有一丈高,是為了防野獸的。在溫家主仆看來足夠有安全感的高牆,卻擋不住賊偷?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溫綸這個現在連話都說不大聲的也就算了。無論是碧荷、翠蓮還是李二,雖說自身還堅守着一些原則,可既然被劉氏選來給溫綸添堵,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
溫綸很快就見識到了這三個人的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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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茶村的早晨在少女的尖叫中醒來,經過群山的回聲放大,那一聲“流氓”簡直讓人精神一震。
沒幾分鐘,村民們都抄着手巾、衣服、搓衣板、勺子等等,趕了過來。
村長手上還抓着筷子,把堵在熊家門口的村民趕開:“讓開讓開!一大清早的,啥事兒呢!”那眼中的光芒,溫綸只需要用眼梢瞟一眼就知道,燃燒着熊熊的八卦之魂。
山村閉塞,能有多大新鮮事情發生?這溫綸嫁過來,已經是頂了天的大事情了。村長估計別說他有生之年,就是下任下下任村長,都不會看到比這更大的事情發生。沒成想,這麽大一件事情還沒有消化完,這熊家的新媳婦兒又鬧流氓!
鬧流氓,這個事情可大可小,主要取決于雙方的身份地位。山溝子裏面“資源”太少,不談地位,全都是要被打死打殘的。可這誰那麽熊心豹子膽,熊大家的新媳婦兒可是個貴人,他們整個山溝子的人加起來都不夠賠命的,鬧流氓?簡直活膩歪了!
村長定睛一看,這擠得水洩不通的院子裏,一個穿着粉衣的小姑娘正捂着臉嘤嘤嘤,另一個粉衣姑娘正在一邊勸慰,一邊狠狠瞪着一個漢子。
這漢子村長當然認得,正是劉老三,十裏八村出了名的懶漢,現在都二十七八了,窮得連個婆娘都娶不起,平日裏在村子裏偷雞摸狗的事情少不了,但是流氓?劉老三卻是不敢的。
劉老三這一刻臉都白了。他只是想進門摸點值錢的,哪成想……
也不怪劉老三想不到。這世道但凡被耍了流氓的,都是姑娘千辛萬苦地隐瞞,事關名節和往後的婚配,她們根本不敢多聲張。
天可憐見的,劉老三只是進來來摸銅板,根本沒想着要摸女人!但是有人會相信他嗎?
大茶村是個雜姓村。八百裏大山裏,這種村子多不可數。縣城往另一邊走,是齊國第一雄關龍門關。據說當年這些村子的地方,是安置軍屯的地方。現在也不知道多少年下來,早就和邊軍沒了關系。
這種雜姓村,遠不如獨姓村團結,別人的死活也就當個笑話看。劉老三的事情最終也被當成了一個笑話。不是溫綸不想處理,也不是他家的三個下人不想往死裏整治;而是在大茶村他們根基不穩。別說今天劉老三只是翻了個牆頭,就是今天劉老三摸到了銀子,大茶村民也不會真拿他怎麽樣。
若是換了在縣城裏,這劉老三不說翻個牆頭,就是在溫縣伯府外的牆上畫個畫也能被抓起來教訓一頓。
也是他們主仆四人武力值太低,否則哪有劉老三什麽事情,早就抄棍子掄上了。早上一場笑話輕拿輕放,下午溫家就等來了打擊報複。
李二一邊拍着衣服,一邊跨進了大門,一張臉拉得老長,反身把大門重重關上,就開始和翠蓮碧荷說道:“夫爺家的地被劉老二給占了,不肯還。”這劉老二自然就是早上那劉老三的哥哥。李二一想到自己還被推了一跤,摔在了田埂裏,就滿肚子火氣又要冒上來。
翠蓮蹙眉問:“村長怎麽說?”
李二冷笑一聲:“這劉老二的婆娘要管村長叫一聲叔,還能怎麽說?”
仗勢欺人這一套,他們向來是用得最熟的,出門仗着縣伯府的勢,府裏仗着自己主子的勢,現在在一個山溝子裏被擺了一道,想着就難受,偏偏他還沒有什麽特別好的辦法。
李二沒辦法,不代表溫綸沒有。
溫綸這會兒已經被擡回了屋子,靠着兩個枕頭,在看自己的嫁妝單子。這嫁妝裏面,最值錢的怕是府城的一處鋪子。不說府城,哪怕是縣城,別說是買一個鋪子,就是租得起鋪子的人也沒幾個。府城的鋪子那有多值錢,随便想想就知道了。溫綸敢說,這鋪子絕對有問題。
按下鋪子不提,嫁妝裏的錢財倒是不少。若是還沒融合原身的記憶,溫綸說不定會看不起這一箱箱的銅錢,可融合了原身的記憶後,他才知道,原來這齊國的主要流通貨幣就是銅錢。箱子底下有兩個金錠子,是原身的娘給他壓箱底的。
嫁妝單子很長,好幾張紙,放在一起厚厚一疊,很有質感,可惜上面大都是能看不能吃各種書。溫綸嘆了口氣,聽到外面的聲音,沒過多久三個人就進來請示。
說是請示,其實還是抱怨為主,李二将事情說完之後,溫綸閉上眼睛想了一下,出口還是氣聲:“明天去把村長叫來。”
三個人一驚,李二脫口道:“大少爺,您這是?”
溫綸沒有回答,閉上眼睛睡覺。他現在心頭有點亂,剛才他坐在屋內,就聽到了李二他們三個的話。別扯什麽隔音嗓門大小的問題,再怎麽樣這聲音也不能清楚得像是在他耳邊說的一般。
他這是不是開啓葫蘆娃模式,變成順風耳了啊?會不會被人發現,綁柱子給燒了?
這時候的安江城外,一個牽着毛驢的壯漢站在江畔熱淚盈眶。大安江的水面在這個地方已經十分平靜,經過歷代修建,大安江上如今已經人流如織。如今有很多人都靠着大安江吃飯,有劃船擺渡的,有撒網捕魚的,更有府城裏的富家少爺雇了精雕細琢的樓船游玩的。
壯漢離家數載,如今看到這大安江不由得詩興大發,嘴巴張了老半天:“啊,水……”
小毛驢在地上滾來滾去蹭癢癢,一不小心滾過頭,兩只前蹄踹在了壯漢身上,差點把壯漢踢下大安江。
別看大安江在這裏的水面平靜,但是江水可深,每年淹死的人絕對不在少數。大漢一身冷汗的穩住身形,扭頭瞪眼:“你給我過來!”
小毛驢早就一咕嚕走開好幾布,覆蓋着灰毛的臉上白色的毛毛圈出天然的笑眼,看上去完全是在嘲笑,一點都沒有自我反省的樣子。
壯漢大怒。
小毛驢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別說小毛驢跑不快,好歹馬是人家親戚,自己也長了四條腿,狂奔起來一點都不比兩條腿壯漢慢。
壯漢本來還想在安江城裏休息一個晚上,現在別想了,還是趕緊回家吧。
城外的百姓看着壯漢追着小毛驢,全都哄然大笑。
壯漢被指指點點十分憤怒,等一路穿過了安江城,人煙稀少下來,壯漢才提氣直追,腳步一點一踏就到了小毛驢邊上。
小毛驢急叫:“恩昂恩昂!”
壯漢這時候也累得狠了:“停下,不打你。”
小毛驢跑了兩步,忐忑回頭,就被兜頭一巴掌扇暈:“恩昂!”
壯漢嘿嘿地跨上驢背:“說了不打你,沒說不教訓你!”
小毛驢挨了一巴掌,蔫頭耷腦地趕路。
路上遇到一撥從龍州縣來的貨商,正在路邊休息八卦。
“這老縣伯看樣子是不行了。”
“誰說的?老縣伯的歲數也不大啊。”
“據說病得不輕。不是還把大少爺給嫁出去沖喜了嗎?”
縣伯?壯漢微微扯了一下缰繩,小毛驢的速度緩了下來。這老縣伯不會指的就是和他定親的那家吧?
“這沖喜的事情,唉……希望有用吧。”
貨商們沒有多談,整理了一下貨物又繼續上路,他們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安江城。
壯漢拍了拍小毛驢的腦門,整理了一下思路:“我這是成親了?”
如果溫綸在,他會告訴壯漢,他這叫被成親。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v⊙):媳婦兒,你相公就快回來了。
溫綸:哦。
将軍(⊙v⊙):媳婦兒好冷淡啊,沒什麽話想跟相公我說的嗎?
溫綸( ^_^ ):哦。還真有句話想說。
将軍(*/ω\*):說吧。
溫綸( ̄_, ̄ ):怎麽不死在外面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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