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講的就是不講道理
從龍州縣通往大茶村的山路都是修過的。對于大茶村的村民來說,現在的路已經十分好了,驢車都能走了。想當年單單下個山就要一整天。
但是對于從來沒進過這八百裏大山的人來說,這山路簡直要人命。寬窄不一,颠簸,時不時上面滾下點小石子,貼着懸崖,下面滾滾大江東去……溫誠走了兩個時辰,被呼啦啦一陣山風差點吹到地上,幸虧一根斜伸出的樹擋着,他才沒被跌坐下來。
溫誠的書童小福,年紀也有十五六,歲數比溫誠小,可是做慣了活的人,身體素質比溫誠要強得多。他看見溫誠往樹幹上一撲,作勢欲扶:“二……呼……二、二少爺……”
溫誠微微擡了擡頭,看到小福平時一張還算白淨的臉漲得通紅,還有兩道黑黑的杠杠,頭發沾着汗水貼地一頭一臉,說話的時候還吸了吸鼻子。作為資深顏控的溫誠,不由得嫌棄地扭開臉,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休息一會。”
小福聞言直接往地上一坐,大口大口喘氣,眼底一片晦澀難明。他想到二少爺出門的借口,就在心裏冷笑,“給爹進山找靈藥”,就帶他一個小書童?這八百裏大山的兇惡,別說是龍州縣內,就是整個齊國,誰人不知?
偏偏縣伯府裏一堆人跟着交相稱贊二少爺孝順。作為唯一一個能跟着二少爺出門的下人,小福也是受盡了欣羨。可是這樣的日子……
等到主仆兩人趕到大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連大茶樹下的村民也不見了。村裏人可舍不得點燈油,微弱的光線下,整個村子連人聲都幾不可聞。一群蝙蝠無聲飛過,突然有詭異的笑聲傳來,巨大的黑影從空中一閃而過,一點聲音都沒有……
小福額頭上的熱汗瞬間就變成了冷汗,抖着聲音:“鬼……二、二少爺,有有有有鬼!”
溫誠到底有些見識,關鍵也不想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頓時訓斥道:“什麽鬼!是夜枭,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小福握着包裹的手指緊了緊,一點都沒被安慰到。夜枭,夜貓子,那是報喪鳥。夜貓子笑了,肯定會有人死。小福看看迅速滑落山頭的太陽,大着膽子提議:“二少爺,小的先去打聽一下夫爺家在哪兒。”
溫誠一揮手:“天都黑了,一起去。”這時候的溫誠萬分後悔,嫌棄騎驢子不好看,就徒步上山。
溫誠是有馬的。那是一匹高頭大馬,就是在府城裏,也是許多大少爺們羨慕的對象。無論是縣城龍州縣,還是府城安江府,都出于山地,當地的馬是矮腳馬,多用于農耕和馱物。這種草原血統的大馬,是十分罕見的。
可是這種大馬并不适合在山地騎行,至于矮腳馬也因為形象不佳,被溫誠嫌棄了。
溫誠心中一邊懊悔,一邊想着等會兒見到他那個好大哥該怎麽診治,想到暢快處,似乎連腿腳都輕便了一些。
山裏面平地稀少,還要留出足夠的耕地,房子全都散亂着,和城裏面十分不同。主仆兩人找了半天,才碰到一人,還是對方先發現的他們。
“誰?”熊将軍心情很不美好,昨天醬醬釀釀一番後,媳婦兒已經一整天都沒跟他說過一個字了。他進山一趟,想找點新奇東西哄哄媳婦兒,卻只逮到兩只兔子,連只野豬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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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唬了一跳。随即小福自覺上前詢問:“溫大少爺家往哪裏走?”
熊大眉頭一皺:“你們是誰?”什麽溫大少爺家?溫大少爺是他媳婦兒!昏暗的光線下,主仆兩人雖然一身狼狽,但依然無法掩飾一身富貴人家的打扮,光是溫誠腰帶上的那幾個玉佩,就不是一般有點錢的人家把玩得起的。
熊大頓時想到自家媳婦兒的文名,有幾個讀書的友人也是理所應當。這是來看他媳婦兒的,還是不忿他媳婦兒嫁人窩在窮山村的……野男人?!
不說溫誠,就是小福平時也沒被人這麽不客氣地質問過。縣伯府的招牌,加上小福也是溫誠跟前伺候的人,一般人對他最起碼面上都客客氣氣的,這時候竟然一時語塞。
這時候還是溫誠更懂得做人一些,将不懂事的小福拉下,自己上前一步道:“我是溫……啊!!!”
溫誠和小福就是多長一個腦袋都不會想到,熊大竟然連話都沒聽完,直接提了拳頭把溫誠揍了個眼冒金星。最關鍵是這一拳頭,直接就是照着臉打的。
溫誠從小到大,就連先生的板子都被挨過。這一下別說是溫誠,就是小福都懵了。那可是注定要襲爵的縣伯府的下一任主人啊!現在老縣伯的身體眼見着就不行了,可以說溫誠已經坐等着成為家主,就是府城裏面也多得是人溜須拍馬,卻在一個小山村裏被打了!
熊将軍直接揍了人不算,還将兩人塞了嘴巴,捆了手腳,長棍兩頭一挑,就往深山裏走去。
看着熊大越走越偏僻,這自視甚高的主仆兩人才把“nen死他”的念頭,轉變成“要被nen死了”。仔細一想,他們這一路一個人都沒碰到,這深山裏面他們就是死了也是白死。
太陽已經完全不見了影蹤,山裏面一片漆黑,熊大的腳步聲卻輕不可聞,夜枭又來笑了一回。等到熊大将兩人扔進小屋裏的時候,主仆兩人已經自己快把自己吓死了。
大包裹被解下,兩人身上的值錢玩意兒全都扒下,熊大将小屋的門從外面栓上,一句不吭轉身就走。
熊大對着月光,看着從溫誠荷包裏放着的一塊玉牌,對着月光照出上面一個“溫”字,大嘴一咧,幾乎哼着歌下山。原來這人不是什麽野男人,應該是媳婦兒的弟弟,也不知道是老二還是老三?反正都一樣,正房那一家敢對他媳婦兒做出那些事情來,他收拾一頓,媳婦兒肯定會高興。
媳婦兒一高興,今天晚上他就能睡炕上了吧?以前他爹惹了他娘不痛快,每回都只能打地鋪。
熊大這繞了一圈,回來的時間就有些晚,看到溫綸已經被伺候着洗漱完了,也不計較三個狐貍精無視他的禁令的問題,自己匆匆收拾一番後,就去讨賞。
房裏很奢侈地點着蠟燭,長方形的玉牌上正面一個溫字,背面是龍州二字,四邊簡單的雲紋包裹,落刀幹淨每一道紋路都分毫不差。這塊牌子在原身的記憶中很深刻,那是縣伯府主人的信物,應該在他那個爹身上。現在就算他爹不行了,那也還活着,沒開宗祠倒是已經落到別人手裏了。
溫綸将縣伯府裏的關系根據記憶裏梳理了一遍:“送條被子過去,別給凍死了。”
山裏的小屋溫綸去過,是傳說中的獵人小屋,還是熊大爹在的時候就一代代傳下來的。那裏已經十分靠近深山,冬天的時候甚至會有野獸出沒,村民們并不敢過去,也就不知道小屋的存在。熊大離開五年,缺乏修繕的小屋現在的情況十分堪憂。
見溫綸終于肯跟他說話,熊大頓時就高興起來,随便報了一條被子就往外走。一腳剛踏出門外,他又轉頭殷殷叮囑:“我很快就回來。別讓我看到那兩個狐貍精來房裏。有事情就叫李二。”想想覺得不放心,李二那小子一張臉比起女人也不差了,頓時就改口道,“乖乖看書,等我回來,誰都不準見。”他轉身搬了一摞書,想想又搬了一摞書,放在溫綸的枕邊,才三步一回頭地出去了。
溫綸沒看書,而是将熊大拿回來的那堆“賊贓”一樣樣拿了出來。從替換的衣衫到細瓷的茶盞,折扇布巾,三塊玉佩——總結,裝X道具。
另外還有兩吊沉甸甸的銅錢,和從荷包裏翻出來的兩片金葉子——實在東西。
熊大的速度再快,去山裏面一來一回也要花費不少時間,然後進門就看到三個狐貍精全圍在炕頭!
家!賊!難!防!
熊大的眼睛立時就要圓起來,就聽溫綸問:“熊大,你缺什麽東西要買的?”
熊大愣愣搖頭,兩次下山都制備齊了,沒啥東西要買。
溫綸也沒多問,直接停筆:“李二,明天去把這清單,送去縣伯府,記得直接交給夫人。”
李二趕緊将文房四寶收好。翠蓮碧荷一人抓着一頭,小心翼翼地等着一張長長長長的清單晾幹墨水。三人全都低着腦袋,一言不發。自從熊大發了一次威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敢造次。夫爺可比大少爺兇多了。
哪怕是要被派去直接面對縣伯府當家主母的李二,也頓時覺得主母沒啥可怕的。
第二天,李二第一次被叫進縣伯府的偏廳裏,一個三才蓋碗立時就摔碎在了李二腳邊。李二眉毛都沒動一下,安靜得像個木頭人。
劉氏的手邊放着一張圖,上面是玉牌的正反兩面圖案,簡單到一目了然。溫家的三少爺溫澤宇和溫家的姑娘溫寶淑在一旁陪同。那茶盞是溫寶淑就是扔的。
見溫寶淑要出聲,溫宇澤趕緊拉了一把,打了個眼色。
溫寶淑咬了咬牙,跺腳恨恨盯着李二。
劉氏的聲音倒是聽着平順,也不提玉牌的事情,反倒是問了兩句溫綸在山裏面的近況。
李二一一作答。
劉氏微笑點頭:“山裏面也清苦了一些。好歹也是我們溫家子孫,有什麽不方便的,盡管和府裏面提。三郎,帶李二去找管家。”
“是。”溫宇澤的樣子已經和劉氏一樣親切和善,看着李二的眼中透着一絲玩味,直到李二拿出那張清單的時候,臉上那點生澀的和善表情瞬間崩裂:“瘋了!溫綸怎麽有膽子……咳,這都是大哥的主意?”
李二的腰彎得更低了:“山上采買不便,大少爺說……”
溫宇澤揮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你在這兒等着!”
片刻後,偏廳裏再一次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劉氏一張端莊的臉狠狠扭曲着:“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胃口!”
溫宇澤小聲問道:“娘,那單子……”
“給!”劉氏揮手又掃落一個花瓶,平了平呼吸,“叫人把庫房裏那對梅瓶擺上來。”
溫寶淑一聲不吭,快步往外就走。娘剛才好吓人。
作者有話要說:
情景劇:一夜驚魂
場景:山中破屋
領銜主演:溫二少爺、小福
友情客串:夜枭
田鼠【覓食】
溫二少爺:唔唔唔!(有老鼠!)
小福:唔唔。(是田鼠。)
夜枭【發現田鼠】:笑笑笑
溫二少爺&小福【臉色發白】【顫抖】【恐懼】
夜枭【飛撲】:笑笑笑
溫二少爺&小福【瞪眼】:唔!
夜枭【發現兩人】【飛走】:笑笑笑
鳴謝:田鼠(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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