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玉牌
吳氏站在廊下。廊檐寬大,秋風蕭瑟。院子裏只有一篇枯黃,她雙目無神地看着遠處,身後門扉禁閉。
沒多久,劉氏就出來,看了她一眼,交代一句:“好好照顧伯爺。”
吳氏應下,行禮恭送劉氏離開,轉身踏進房內,和一個三十許的中年擦身而過。她目不斜視,來到老縣伯床邊。
老縣伯臉色蒼白地倚靠在床頭,低頭喝着湯藥。
吳氏将藥碗收走,聽到老縣伯在背後說道:“婉兒,你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吳氏的腳步頓了頓,最後沒有說什麽,眼眶卻悄悄紅了。
剛才從老縣伯房裏走出去的中年人,當天出現在了大茶村。
溫綸看着中年人遞過來的木匣,将玉牌拿了出來,放在木匣上面推了回去:“爹好像誤會了什麽。既然黃掌櫃來了,就幫我把爹的東西帶回去吧。”
黃掌櫃看着溫綸臉上有意無意間露出的苦笑,眉頭微微一皺,将玉牌小心收好,就要告辭:“大少爺多慮。”
溫綸搖了搖頭,嘆息一聲,笑容更苦:“夜間山路難行,黃掌櫃還是明天再走。”
黃掌櫃拿着木匣,忽然道:“大少爺放心,伯爺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吳姨娘也好。”
溫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熊大在一旁一言不發,等回了房間,才伸手将溫綸抱着拍拍背:“別難過。”
溫綸剛才一大半是在做戲,根本就沒難過,最多也就是為原身感到不值。
這個齊國和他以前學過的古代歷史有着很大的不同。一般人想要入朝為官,大致分為兩種途徑:一種是推舉,一種是科舉。士族官宦人家都是推舉子弟入朝為官,參與科舉的都是寒門子弟。
當然,類似溫綸這樣身份的,參與科舉也沒有什麽;但在士族人家看來,總是沒了規矩。世家大族根據着每一個子弟的身份學問,會将人根據家族發展的需要,安插在各個不同的地方。原身就是在等着安排。否則依照原身那種學霸,不說什麽狀元,最起碼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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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的規矩在溫綸看來簡直就是狗屁。他家十分民主,任何重大決定都是家庭會議讨論,哪怕他提出的意見再怎麽幼稚,他的父母也會将他的意見耐心聽完,并且詢問他要這麽做的理由,以及不能這樣做的原因。現在他規劃茶園和藥園,都不是小打小鬧,按照原身的性格,哪怕是真有這個想法,也肯定會先請示過父母才會動手。這個“母”,還是嫡母劉氏,不是他的親娘吳氏。
溫綸在肚子裏過了一遍規矩後,簡直就想呵呵。可是他又能呵呵誰呢?學渣雖然不夠聰明,可也知道他一個人不能單挑一個世界,只能在有限的條件下,盡可能地讓自己活得寬松一些。
第二天一早,溫綸和熊大親自将黃掌櫃送出村。
溫綸的臉上帶笑,眼中還是一派沉郁之色:“我已經嫁出來了,家中還有弟弟妹妹。爹要是有心,就給姨娘吧。”
黃掌櫃的躬身告辭。他對大少爺了解不多。在縣伯府裏,大少爺算是為人最低調的一個,除了自幼就顯露的才學之外,就連人際交往,也不過局限于幾個縣城的同窗。他低頭看了看木匣,裏面可是足夠普通人生活三輩子的財物了。他本來還以為大少爺會拿着玉牌是……
黃掌櫃坐在馬背上搖了搖頭。算了,這豪門深宅的事情,他這個做下人的,也不用弄得太明白。
熊大剛想安慰一番,偏頭卻見溫綸笑得一臉不懷好意。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突然露出這種表情,竟然帶了一絲豔色。熊大看得心頭一跳,還是漸漸聚攏在大茶樹下的村民的聲音将他驚醒。
熊大抓着溫綸的手:“不是說要去找村長?”
溫綸倒是沒甩開:“嗯,走吧。”四周這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讓他感到微微的不舒服。這些視線的些微惡意,讓他決定回去後将人統統拖進黑名單。
果然,兩人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村民們議論開來。話裏面的意思,從溫綸的穿着打扮,到兩人牽手,最後的結論幾乎就是說溫綸不知檢點。
奇怪了,他和熊大兩夫夫,怎麽牽個手就能扯上檢點了?
溫綸的耳力不用說,熊大是習武之人,耳力也遠超常人,回頭看了一眼,将說閑話的那幾個人記在心裏,松開拉住溫綸的手,直接攬過肩膀:“沒事,有我。”
溫綸擡頭看熊大,沒吭聲,到了村長那裏也沒說話。
熊大将來意對村長說了。
村長聽完,沉思苦笑:“你們想着村裏人,也是你們心善,只是這買茶苗藥種都得花錢。咱村裏窮,你們也知道,恐怕……”
熊大跟着遺憾道:“是我們考慮不周。本來也想着村裏人窮,能種點茶樹,每年好歹多點進項。”
村長見人要走,趕緊攔下:“熊大,溫大少爺,你們先別走。我知道你們有心,這兒有個提議,你們聽聽不知道可不可行?”
溫綸露出個幾不可辨的冷笑。這村長的打算,他大概能猜到,不外乎空手套白狼的那一套。
接下來,村長果然說道:“你們開這茶園,也不是幾個就能辦成的。村裏人都是現成的。你們也知道村裏這個情況,空閑時間多得很,不如讓村裏人去你們茶園出一份力氣,你們每年看着給幾個錢,怎麽樣?”
這回熊大沒說話,溫綸直接道:“我看不怎麽樣。”
村長沒料到溫綸拒絕地這麽直接,當下就噎住了。本來在他看來這是兩全其美的方法,比起他們提議的讓全村人一起種茶樹要靠譜得多。
溫綸擡眼看了看村長,大家少爺的派頭最近擺得十分熟練:“本來這話我也不想說得太明白。我溫綸現在也是大茶村裏的人,看村裏困苦想到方法拉扯一把,本來也是本分。可是我這麽想,別人卻不這麽想。老黃歷的事情我也不想翻,村長若是有興趣,倒是可以看看我家養的那一群雞。能挑出那麽多只公雞,還真是廢了一番心思。讓我用村裏人,村長,出了事情,你賠我損失?”
村長這回不僅喉嚨噎住,心口都快噎住了。這小公雞的事情,要說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茶村屁大一點地方,有個新聞早就傳了個遍。本來村裏人還在說這城裏面的大少爺,什麽都不懂,錢多人傻真好騙;現在看來,哪裏是人家傻,分明是他們村裏人傻。
村長見過茶莊。那茶園好幾個山頭,到了采茶的季節,采茶女更是要臨時雇上好幾十個。本來這種活計,肯定都是就近雇人,可現在人家有錢,哪裏人不好雇,非得雇這些不給他臉的人?村長扪心自問,換了自己也不幹。
熊大這時候倒是說了一句話,可是讓村長更是心塞:“村長,溫綸說話直了一點。不過這事情也不難解決。咱家不是買了山頭麽?現在歸村裏的那部分也該下來了吧?到時候拿出來,給每家每戶買上幾顆茶苗不就行了,也花不了多少。”
村長瞪圓了眼睛,看着兩夫夫手牽手地出去,幾乎一口氣沒緩過來!
那幾個破山頭本來就沒值多少錢,劃撥到大茶村的更是沒多少。村長本來還在糾結,到底是用來修路,還是給村裏添上一頭牛,現在可好了。等到當天晚上,村長送走第六波來詢問茶苗事情的村民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根本就不用糾結了。
村長的兒媳婦像個鹌鹑一樣縮在一邊。這茶苗的事情,就是她傳出去的,故意的。村長的打算多次在家裏提起過。
可是路修好了怎麽樣?他們能有多少東西能進縣城賣的?又能有多少錢能進縣城買東西?一年不過一兩次,這路修沒修好,能差多少?
買一頭牛倒是好。但山裏地就那麽一點,人辛苦一點也就是了。再說,現在熊大家不是有一頭驢子麽,到時候他們去借,難道熊大家還能不借?都是鄉裏鄉親的,肯定不好意思。
茶苗可就不一樣了。熊大說得多在理。哪怕是家裏屋前屋後的院子裏種上幾顆,茶樹好照料,每年炒一點茶葉,少說一點也能給娃子吃上一頓肉。縣城裏的粗茶都賣二三十文一斤呢!
村長看了看瘦小的孫子,身上穿的衣服,還是他兒子的衣服改的,許多地方都補了又補。村長老婆扯了一下村長,村長嘆了口氣,第二天把這個事情給村裏人說了。
白撿錢的事情,當然是皆大歡喜,可也有人說道:“村長,您看咱家不要茶苗,折成現錢行不?這都快入冬了,日子難過。”
村長狠狠瞪過去一眼,将那人瞪到自動消聲:“這事情還沒定。你們要是不想種,那就都別種。最後有沒有茶苗,有多少茶苗,還要看衙門裏給咱們村子多少錢?反正最快也要明年開春,想要錢過年,自個兒種去!”
村長平時不被村民們放在眼裏,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有威嚴的。有意見的村民嘀咕兩句,也不敢真鬧開。想種茶樹的人家還是大多數。日子窮了,一文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種茶樹的好處,村長剛才也說過了。幾個家裏有孩子的,都已經開始計算起來,多種幾顆茶樹,說不定過幾年就能給兒子村上娶媳婦兒的錢,能給閨女存上嫁妝。
村裏人原先也不是沒想過種茶,但是山裏面的野茶樹挖來很少有種活的。就是種活了,炒出來的茶也就那麽一丁點,味道也就是自家喝喝。現在有村裏從別的茶園統一買茶苗,還有人指點種茶樹、炒茶,簡直跟天上掉錢一樣。
當天的大茶村已經很久沒有那麽熱鬧過了。
溫綸仗着一雙千裏耳,聽着八卦樂呵。不想種茶的人家和想多種茶的人家,私下裏互通有無。這倒也沒什麽。就是想賣的人家一下子賣了三家,想買的人家手上半文錢也無。
當天,黃掌櫃将玉牌和木匣一并交給了老縣伯,将溫綸的表現一五一十說了。
老縣伯手上磋磨着玉牌,久久無語,揮了揮手讓黃掌櫃下去。
吳氏端了湯藥進來,老縣伯将木匣子遞給吳氏:“這些東西你自己存好。你也跟了我那麽多年,我倒是疏忽了。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我有個萬一,恐怕你們娘倆在這府裏也過不下去,倒時候你就拿着這些一個人過也好,跟着大郎一起過也行。”
吳氏結果木匣,随手放在一邊:“伯爺說這話早了。喝藥吧。”
作者有話要說:
金手指的作用
溫綸(⊙v⊙):窩有金手指,這是開挂征服世界的節奏!
熊大(⊙_⊙):媳婦兒,泥想多了。
溫綸(⊙v⊙):窩有金手指,都準備參與暴利行業,積累原始資本了有木有!
熊大(⊙_⊙):媳婦兒,乖,別鬧了。
溫綸(⊙v⊙):窩有金手指……聽八卦很好用,有木有!
熊大(╯3╰):乖,睡覺了。聽聽大家都在鑽被窩活動了,窩們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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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