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嘩然

炒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熊大終于放寬政策之後,溫綸終于将魔爪伸向了一些品相不好的粗茶。

這些茶葉雖說制成了也能值幾個錢,可到底沒有被溫綸敗掉的那些可惜。

溫綸的手從一開始的細皮嫩肉,到漸漸出現薄繭,也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

每天晚上,等溫綸睡着之後,熊大都抓着媳婦兒的手,仔細磋磨,親了又親。

大茶村終于迎來了一波客人,十分不受歡迎的客人——稅官。

最近悶頭學習炒茶的溫綸,站得遠遠的看了一場舞臺劇。

刁民村長,帶着整條村子的刁民,包括三頭身的熊娃子,高舉各種農具,首先采用石子土塊等随手可得的武器進行遠程打擊,随後手持長武器如鋤頭等進行中距離攻擊,最後腰插菜刀、柴刀、斧頭保持近身作戰的能力,對前來收稅的稅官和衙役進行了全方位慘無人道的打擊。

這些衙役大部分也就稱得上身強體健,距離身手矯健都還有一段距離。碰上一群占據地理優勢人數優勢,又陰險卑鄙兇狠歹毒的山民,敗得毫無懸念。

武裝沖突持續不到一刻鐘,衙役們就嘤嘤嘤地撒丫子跑了。

取得階段性勝利後,全村人都開始擔心。本地的武裝力量可不僅僅是那個弱雞衙門,駐守的邊軍可是兇悍得一逼。知縣和那邊軍将領據說是多年好友。可以想見,知縣在他們這裏吃了虧,轉頭就能讓邊軍上村子裏讨說法,真要怒了,說不準就把他們村子當成土匪窩給剿了。

可是,他們一年的收成原本就不夠一年吃飯,再收了稅,那簡直要人命。

“以前縣衙門不都不來收稅了,怎麽今年又來?”

八百裏大山的民風彪悍,多數也屬于官逼民反一類。在經過無數任縣官的經驗總結後,繼任的縣官們早就已經放棄了八百裏大山的稅收。反正就算能收的上來,也沒多少,花費的人力物力卻要多出好幾倍。

大茶村裏也就是成年人都記得每年和稅官各種鬥智鬥勇,十歲以下的小孩兒們都沒什麽印象。剛才的打架,他們也是跟着起哄的成分居多。

村長大手一揮:“我去找熊大。”

熊家如今在村裏的地位,也可以算得上說一不二。熊家沒有參與剛才的械鬥,在村民們看來是因為熊家住得遠,沒聽到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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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說是去找熊大,實際上找的卻是他們村子的貴人——溫綸。

溫綸聽完村長的一番說辭,微微一笑:“我們家是熊大當家做主。”

村長一噎,轉頭去看熊大。

熊大根本就沒理會村長,只是說道:“等下次稅官來了,叫來我家。”

村長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可直覺點了下頭,想問清楚卻被姚青擋住。

小孩兒最近對習武愈發上心,收拾得幹淨利落,有點像村裏面的娃子了。不過他往村長面前一站,那身氣度卻讓村長不敢将他當村裏的小孩兒一般看待。

姚青還不懂得客套,直接将要求說了。

村長雖然也識幾個字,可這文绉绉的話,他卻聽了沒明白。

姚青倒是不介意,又用大白話講了一遍:“我來教你們讀書識字。”

讀書識字?村長聽到這四個字,頓時像被雷劈了一樣僵立在原地。讀書識字,對于村民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不識字,村裏人吃了多少額外的苦就不用多說了。如果能識上幾個字,村子裏小孩兒以後下山招工,也好能好找一些,工作相對省力不說,工錢也更多。

問題是:“你來教?”村長不自覺得皺起眉頭看着姚青。

姚青比同齡小孩兒矮一點,生得又白皙,看上去更小。他看着村長的樣子,就知道村長在想什麽,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強調:“我教!”

溫綸對村長笑了笑:“阿青來教,咱們茶廠的工人,都是阿青來教的。”

村長不太清楚姚青的來歷,可也聽過這位被稱呼過小先生,原本以為只是戲稱,聽這麽一說倒是真的?村長一想,無論是真是假,就算是賣個面子給熊家,村裏人也不吃虧,當下拍板決定:“明天我就讓娃子們過來上課。”

大人們每天的活都幹不完,整天還給熊孩子們擦屁股,不如讓熊孩子們有個地方集中看管。熊家人多,哪怕小先生不濟,也不會讓熊孩子們翻了天去。

小先生沒有不濟,熊孩子們被小先生狠揍了一頓,一個都沒落下。

溫綸聽着彙報的“受災狀況”,內心感慨了一句:學神不愧是學神啊。這才跟着熊大學了多久啊?雖說小孩子就算習武,對大人也很難造成威脅,可是對上幾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小孩兒,再利用地理優勢各種卡位,姚青在開學第一天,完成了一挑十完勝的壯舉。

不過小孩子到底出手沒分寸,最嚴重的一個腿骨差點被打斷,現在上了夾板在床上哎喲。

姚青也不是毫發無傷,被扯散了頭上整齊的小角,嬰兒肥的臉上也有一片紅,明天應該就會變成淤青,一身衣服也是七零八落,身上估計也有不少傷處。

幾個被揍小孩兒的家長,除了那個上夾板的,全都被提溜到了熊家門前讨說法。

溫綸眼睛一眯,幾乎要被氣笑。敢情他們家阿青做好事還做錯了?

姚青一張小臉板得更加嚴肅,目光炯炯地看着門外:“有如此家長言傳身教,難怪子嗣都是如此作為。”大熊叔說得對,要想別人聽自己的,就必須打服了,讓他們不得不聽。他現在還沒有力量将這些大人們打服,可是那些小孩兒可以!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他現在還小,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溫綸帶着姚青擦藥,将外面的事情交給熊大處理。

熊大懶得管,直接放碧荷。

小姑娘往門外一站,臉色肅然。

村民們立刻就擁了上來讨說法,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視線變化,然後就是抛物線運動加上渾身劇痛。

碧荷杵着一根木棍站在院門外,臉色都沒變一下。當時如果她有這份實力,也不至于想些惡毒的法子。

村民們躺平在地上,完全懵了,面面相觑,剛才發生什麽事了?

碧荷提起木棍。

村民們見狀,也不留戀身下的大地了,一咕嚕爬起來就跑,扶上老婆提溜上娃兒,瞬間跑了個沒影。

碧荷打人心裏面有數,沒傷到人筋骨,只是痛而已,揉散了就沒事,不揉也最多是淤青。這些村民們每年經歷的打架鬥毆都不少,受傷經驗豐富,很容易就判斷出來。

緩了一天後,第二天熊孩子們還是被送到了小先生手裏,鼻青臉腫的先生學生面面相觑,表情各自猙獰。

學生:有你好看的!

先生:放馬過來!

在臨時學堂這邊劍拔弩張的時候,村口的情緒也是十分緊張。

稅官又來了,這次帶隊的還是衙門裏的師爺。師爺不是正經衙門裏的官職,可權力卻是不小。師爺有跟着官員走的機要秘書類型,也有坐死在一個地方不動的類型。錢師爺是後者,典型的高端地頭蛇。

跟村長擔心的不同,這一次衙門裏來的人多,但沒有邊軍,只有一些鄉勇。雖說是鄉勇,人數也有二三十個。

錢師爺對稅官的辦事不利十分不爽,這一次親自帶人過來,見大茶村完全沒有任何抵抗行為,還覺得是稅官的推脫。

當時來的稅官和衙役心塞極了,這大茶村也變得太快了。難道真是攝于錢師爺的威名?看看錢師爺身無二兩肉,騎着驢子也氣喘籲籲的樣子……嗯,是攝于這些鄉勇吧。

村長将手指往熊家一指,将熊大的意思傳達了。

熊大是誰,錢師爺根本沒放在心上。可是,熊大的媳婦兒那可是老縣伯的長子,最近在府城裏也是大大有名的姚大先生的關門弟子。

“自然是要拜訪的。”錢師爺帶着一群人走到熊家門前,擡手敲門前,回頭将一幹人等揮退三尺遠,才整了整衣冠敲門,“學生錢文,冒昧拜訪溫先生。”

院門打開,錢師爺被迎了進去。

不一會兒,錢師爺就滿頭大汗連滾帶爬地跌撞了出來。

稅官在內的一群人,跟看戲一樣看着錢師爺。錢師爺雖然文弱,可一直秉持着所謂文人的氣度,平時連快步走都是不會的。他現在這是……

“小人不知熊大人在此,多有冒犯,得罪之處還請熊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熊大不見人影,只是在門內大吼一聲:“滾!”

大茶村民就跟看大戲一樣,看着錢師爺一幹人雄赳赳地過來,又灰溜溜地滾走,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良久,才有村民道:“哈哈哈,說一聲滾,就真滾了!”

“哈哈……哈?”

“那個,你們有沒有聽到“熊大人”?”

熊……大人?!

全村子姓熊的,也就熊大一家。能被稱為大人,難道熊大悄悄得當了官?

不能吧?當官的不是應該坐在衙門裏嗎?怎麽回山上種田了?

只有在冬天迎接過兩撥顯然來歷不凡的客人的村長,敢肯定這是真的。熊大不僅做了官,應該還是大官,絕對是比縣令更大的大官,否則錢師爺怎麽會怕呢?

熊大很氣憤。他身上有品級,草根出身的他又不像其他家族那樣有多少年的積累,他的品級完全夠他再開上幾個茶園藥園不需要繳稅。

可是村裏人不一樣。哪怕他們确實生活困難,該繳的稅還是得繳的。熊大本來是打算這一年先給村裏人墊上,等以後村裏人日子好過了,再慢慢還,或者幹脆就當他發發善心,也沒有什麽。

他完全沒想到,這稅竟然是錢師爺巧立名目,自己捏出來的!

也不知道這錢師爺是哪裏聽說的,大茶村如今家家戶戶都種茶,可有錢了!

這是從哪裏聽說?是跟大茶村過不去,還是給他熊大上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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