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沖突
夏雪倒是不着急,起身行了一個禮,道:“這東西得看人。若從材質上來看,此手钏為尋常之銀經門外鑄造師傅造就,蕭夫人見多識廣,說它‘普通’也就恰如其分。可若從其他方面……諸如這親手制作銀钏之人,或許他是第一次親手做來送人,那意義自然就如陛下剛才所言。可于夏雪——”她擡起頭,目光平和卻堅定,“收到銀钏固然高興,可戴上後才知道,銀钏比之手腕大了許多,因而刺繡時常磕到繡布,下廚時又總被竈臺磨。可見,東西不分好壞,适合自己才最重要。”
一番話下來,蕭虞氏聽了個囫囵,心中卻極為震驚:這夏雪說得面面俱到,話音裏頭還句句影射,真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吶。
長公主卻直搖頭,眼見弟弟臉色越發深沉,她心裏也跟着緊張起來:若是弟弟一個沒忍住,當場說出“夏雪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可朕偏偏就喜歡你”之類的話,就吓死人了!
太後拿起茶杯又很快擱下:“阿雪這話說的我愛聽,不論物,亦或是人,若不合适,強求無益。陛下,你說呢?”
平靜的空氣裏,有着不同尋常的劍拔弩張的氣氛,叫人心慌。長公主在桌子底下扯着夏雪的深衣,眼神卻一刻不停地給皇帝示意,指望着這兩人千萬別在這裏崩不住。
咔噠一聲,窗外一陣風吹動了窗棂。
皇帝手一揮,朗聲大笑:“好,說的好!連太後都愛聽,怎麽會不好?聽人說,這長安城裏知書達理當數博望侯之女,朕卻覺得不如‘能言善辯’四字貼切。”說着偏頭看向太後,“娘,就沖着這‘合适論’,兒子做主把彩頭賞給夏雪了,您看如何?”
一陣窸窣聲後是咚咚的撞擊聲,只見夏雪雙膝跪地,俯首道:“謝陛下,不過這彩頭原就是為了射覆而下,如今射覆還未開始就沒了彩頭,豈不少了幾分樂趣?不如……”
“少了樂趣就不玩了罷。娘,舅舅的新夫人在,不如讓她陪您聊聊天,兒子還有點事情找姐姐商量,我們先走一步了。”說着皇帝很快起身,走到夏雪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了一停,低聲道,“別叫‘知書達理’變成‘不知好歹’,手钏,你給我好好收着!”
夏雪聽後一怔,看着長公主沖自己比了一個“走”的手勢,便不做停留,向太後告退。
随着他三人的離去,長樂宮裏一下安靜了。
蕭虞氏見機靠近太後,低聲道:“太後——”
未曾料這電光一閃間,眼前突然刮過一只漆卮,巨大的撞擊聲吓得她渾身一顫。順着聲音望去,只見地上一片片殘破的菊花瓣兒,茶水濺得到處都是,還有的流到了她外衣上。她心驚膽戰地看太後。
看到的竟是她褪去慈祥、滿臉猙獰的模樣。
太後此刻的怒火正如那杯叫她砸在地上的水,所到之處都遭了殃。
地上的水漬映出她冷笑的模樣:“她夏家果然世代出妖姬,當年的太皇太後就對我們母子百般欺壓,如今老的死了,又有小的把我兒子迷得忘了還有我這個娘!我蕭家到底憑什麽受她夏家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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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太後與太皇太後的恩怨說來話長,先皇還在的時候對夏家多有倚仗,對太皇太後更加孝順,因此太皇太後說什麽他從不違抗。作為媳婦的太後在太皇太後手底下只得更加謹小慎微、唯命是從。如此一過就是幾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先皇駕崩、兒子登基,原以為母憑子貴,從今往後再沒有人能夠對她吆五喝六。沒想到先皇把調配全國軍隊的半個虎符交到了太皇太後手裏……
皇帝寶座上換了一人,可沒想到這天下還是她夏家的!
當今太後好不容易熬到太皇太後壽終正寝,終于能用她蕭家的人替換掉朝中的夏家勢力,沒想到太皇太後親侄子,博望侯夏铎他生了個好女兒!
一年一年過去,太後看着兒子對那丫頭越發動心,更不惜違背自己的意思,一次次護着她。最戳心窩子的是,這丫頭的模樣,還有她身上那種固執與高傲像極了太皇太後!
莫非我這一輩子都要折在她夏家人手裏……
太後心中一凜,擡眉掃了一眼蕭虞氏:“聽說昨日婚宴上有人鬧場了,難道是博望侯?”
這話突然出現,蕭虞氏一時沒反應過來,就照實道:“是随博望侯一同來的範将軍,他喝了點酒就出言不遜,辱罵夫君。”
太後按着矮幾站起來,沖蕭虞氏伸出手。看蕭虞氏機靈地來扶,她才勉強露出微笑:“若是沒有人背後撐腰,憑範将軍怎麽敢在你們婚宴上鬧事?你去跟弟弟說,讓他派人把範将軍抓起來,好好問,問出背後到底是誰在策劃。”
蕭虞氏面有難色:“可他畢竟是有軍功在身的老将軍,萬一獄中有個什麽事,那可不就沒法在皇上那邊交代了?”說完偷偷觑着太後。
太後橫了她一眼,面冷如霜:“說什麽混帳話!辱罵三公之首的宰相,将其賜死尚不足惜,還要什麽交代?”
數十名內侍及宮女有條不紊地伺候在皇帝身後,經由閣道自東向西,一路浩浩蕩蕩地回了未央宮。
這未央宮乃是皇帝日常起居以及處理政務的地方,四面各建一宮門,東北門有闕,司馬門外的東闕正好對着長樂宮西闕。未央宮臺殿正起于龍首山,高處長安城,龍首高傲仰天,氣魄渾然天成。當今皇帝登基後又對未央宮加以修繕,香木為棟杏木柱,金花紋門上飾玉,青窗紅階,黃金作壁。其中更添有奇珍異石,清風徐來,泠泠作聲,比之太後所居長樂宮更是壯麗奢華,彰顯帝王之威。
未央宮中殿閣繁多,其中宣室乃是皇帝日常起居住所,椒房殿為皇後寝宮,另有溫室殿、清涼殿等以備四時氣候的專司宮殿。
跟在皇帝身邊的內侍白周步履飛快又不出聲地緊跟在皇帝身後,眼見其踏上紫房複道,便心領神會,忙暗中使了眼色,安排下面的人提前一步前往桂宮備下茶水點心。
做完這些,白周往後頭望去,只見長公主正低頭與身旁的夏雪說這話,一位是太後嫡親女,品貌端莊,貴不可言;另一位卻是侯門貴女,且不說她夏氏一門在太皇太後時期何其煊赫,單看夏雪其人,那也是龍章鳳姿。她低垂着睫蓋在眼睑上,叫人看不清眼眸,但見她面色皓白帶粉,深衣領口露出的那一段秀美白皙的頸部,就足以叫人心中一震。
憑她這樣貌,以及長安城裏誇贊的才情,還有那傲人門第,若是她肯點個頭,那椒房殿何至于到今日還空懸着?
白周心念一動,神色恭敬地貼近皇帝,垂首低眉:“陛下,可是要安排夏小姐去宣室候駕?”
不管是臣子還是後妃,能入宣室觐見都是天賜的寵幸,是無上榮光。白周是皇帝身邊的人,有此一問也是存了三分揣度七分試探,因而不免心中緊張。
皇帝腳步一收,神色俱厲地望着他,卻是斥道:“狗奴才,都打起朕的主意來了,朕看你的腦袋後遲早得留條縫。”
聽到這,白周反而把心放平穩了,越發恭敬道:“奴才為陛下辦事,萬死不辭。”用餘光瞥見皇帝繼續疾行,便知皇帝這是默認了,因此白周立刻親自朝後面行去。
至長公主與夏雪跟前,白周行了個禮,道:“長公主殿下,陛下說了,讓您去桂宮說話。至于夏小姐……奴才會親自送她出宮,還請您放一百個心。”
長公主心中暗笑:如果要出宮還用得着皇帝的近身內侍?只怕是要帶到什麽掩人耳目的地方藏起來吧!
她也不戳穿,吩咐了幾句就由着白周将夏雪帶走。
只等長公主入了殿,四下裏宮人都依次退下,皇帝這才轉過身來:“姐姐,你說朕這是欠了她什麽,怎麽由得她一次次傷了朕的心?那銀钏,是朕還沒登基時候背着父皇母後溜出去三天跟鑄造師父學着打出來的,就是為了在她生辰那日送一份別致的禮物。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朕回來之後被父皇狠狠請了家法,大半個月下不來床……”
誰能知道人前寶相莊嚴、氣勢非凡的天子,也會有這般無奈又失意的神色,長公主心間一動,忙上前拉着皇帝在龍鳳短榻上坐下,柔聲安慰:“弟弟啊,她心裏有一個結,你是知道的。再等等吧,她也不是鐵打銅鑄的心腸,總有一天會明白過來的。”
皇帝卻扯開衣裳,搖頭不止:“就怕來不及啊,咱娘背後的蕭家是越發容不下夏家人了,他們每天一波接着一波地往未央宮裏送彈劾的竹簡,這明面上的朕能壓下來就壓了,可暗地裏了,怎麽防?防不過啊!你可知道,阿雪回長安的路上遇了刺。幸好她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否則……朕都不敢想象!”
長公主何曾見過皇帝露出這樣無奈又哀戚的樣子,她這個弟弟從小都是個雷厲風行、威武霸氣的主,父皇去世後,他更是大刀闊斧地除蠻夷、開疆拓土,這百餘年來都找不出他這麽有魄力的人了,可偏偏他遇到那個女人就蔫了,重了怕她逃,輕了又不得勁,只能費盡心力護着看着。他總罵夏雪“沒心沒肺”,可他何曾真的怨過她?
長公主狠了狠心道:“陛下,姐姐說句不該說的,你可還記得咱父皇仙逝前跟你說的話?”
話音剛落,天空落下一道驚雷,穿過窗棂縫隙,映出皇帝緊鎖的眉宇:“為君者,社稷第一。”
作者有話要說: 看來我不放出絕招你們就一直潛水了!!!!
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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