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誰的天下

午膳後,喪葬官來禀報了葬禮的籌備事宜,也請夏雪同皇上定了出殡的日子。三日後,乃是宜喪葬、破土的好日子,這一日博望侯的靈體将被請入南郊的墓地。

皇帝看了一眼,蹙眉道:“朕記得博望侯在南郊的墓還未建成,三日後能順利地送靈體入土嗎?”

喪葬官為難道:“回陛下,雖說南郊墓地底下陪葬品及土建築還未完善,但可先請入靈體,上墓碑,雖說簡陋了些,日後修繕添置,想來博望侯也不會怪罪的。”

夏雪素手研墨,睫眉擡了一擡:“陛下,大人說的有理。家父身前也提過墓地要簡單,不可鋪張浪費。如今南郊之墓添上墓碑就一應足矣。”

見皇帝手掌攤開,夏雪自覺地放下墨錠,以手絹擦拭幹淨後才将手放上去。

“南郊的墓先留着,命人去□□皇帝與太皇太後的茂陵收拾了東側的墓供博望公入靈。”皇帝十指扣住夏雪,沖她一笑。

夏雪心中一驚,卻見喪葬官愈發為難地望着自己。

她嘆息道:“陛下心疼父親,阿雪心領了。‘博望公’已是莫大榮寵,父親必定含笑九泉了。但這茂陵東側的墓是為親王、長公主備下的,不可啊!”

喪葬官暗自擦汗,朝夏雪投去感激一笑。他本是宮中禮官,被抓來處理博望侯,不對,如今該叫博望公的葬禮。他這份差事實在是擔驚受怕的,皇帝一個勁地為夏家添榮寵,可宮裏宮外對夏府異議連連,太後也屢次派人來詢問,話裏話外都是一個“不可逾越規矩”。

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帝和太後的規矩,到底該聽誰的?

皇帝思索良久,忽出聲:“白周,伺候筆墨,朕要拟旨。”他忽然轉頭看着夏雪,目光堅定,“朕就是要讓他們都知道,朕寵你,連帶着還要寵你夏家!誰敢多嘴朕宰了他!”

白周應聲準備,經過身邊朱令人時,朝她意味分明地看了一眼:你有福了,跟對主子!

喪葬官這下也沒法了。聖旨都下了,還有誰敢違逆,就不怕真被皇帝宰了嗎?

想不到旨意還未拟下,侍衛匆匆來報,說是門口聚集了諸位王公大臣,正跪着要見皇上。

皇帝揚手一揮,面色不豫:“讓他們走,朕不見。”

夏雪見侍衛這慌張的模樣,不由多問了一句:“門外都有哪些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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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這才道:“回主子的話,宰相、禦史大夫領着朝中三品以上的大人們都在了門外。奴才們不好攔啊。”

這天大的架勢誰敢攔!真是難為侍衛了,擋着這些人得頂多大的壓力?

夏雪這會兒也忍不住氣惱了,這些大人齊刷刷跪在外頭,哪裏是“求見”,這是逼着皇帝出去将他們“請”進來!

她倏地起身,面色沉了下來:“陛下,還是我去請大人們進翰墨軒吧。這烏泱泱一通跪在外頭,叫老百姓看到還以為我夏府犯下逆天滅道之大罪。”

皇帝一把将她拉住,輕斥道:“你去還不給他們生吞活剝了,行了,幫朕把這袖子放下來,叫他們看到傷口更有話說了。”

皇帝的手臂上纏着紗布,衣袖卷起老高。夏雪心疼地看了一眼:“請大人們在翰墨軒候着,皇上稍後就到!”

侍衛心裏明白:如今夏家姑娘的話好使着!

因此一得了令就溜煙地出去了傳令了。

喪葬官也識趣地退下,白周和朱令人就守在門外,留下兩位主子說話。

夏雪好似撫摸珍寶一般仔細地将皇帝寬袖卷下,一路繞開了包紮的紗布,她一邊卷一邊道:“我讓禦醫在翰墨軒裏屋裏候着,您若是覺得手臂不舒服,一定不能撐着。還有,不管他們說什麽,氣壞自己的身子就是不值當。他們若是請您回宮,您就應下吧。我這府上有您派來的這麽多人,可以處理的。再說您一國之君,窩在我這黃花閨女的屋裏算是個什麽事……”

皇帝看着她俯首輕語,露出的那一段皓白脖頸叫他心動,順着下巴弧線而下,是那清瘦之鎖骨,怎麽會有這麽美的鎖骨,凹進一段秀美的弧度。他也見過不少的女子,卻總覺得她們身上缺點什麽。如今算是明白了,因為她們缺了夏雪的這樣那樣……

想到這,他單手一撩,擁她入懷。埋首在她秀發之間,聞着那染上百和香的秀軀:“恨不能時時刻刻同你在一起。這三年何其漫長,阿雪,朕等不了!朕娶了你,然後陪你在宮裏一同為博望公守孝!不許拒絕,這已經是朕最大的讓步了。”

說完松開夏雪,起身大步離開。

待他走後,夏雪緩緩地彎起嘴角,道一句:“我還能說不嗎?”

大臣已經在翰墨軒等候了,一個個苦眉愁目、嘆息不止。

忽然內侍官白周高聲喝道:“皇上駕到——”

随之,大臣紛紛跪下,山呼之中将皇帝迎上了最上首的暖席。

只聽的皇帝聲音慵懶:“愛卿們都來了,你們誰先開口同朕說說來意啊。”眸光掃視一片,竟無人敢與他對視。最終皇帝望着宰相,笑意盈盈:“舅舅,你官最大。你倒是說說,今天領着我朝大臣們跪在夏府門外要做什麽?莫非朕的侍衛拿劍将你們攔下了?還是誰要看你們腦袋了?”

這兩聲呵斥卻套上了閑談笑語的外衣,聽得宰相外冷內熱,虛汗連連。他跪得恭敬:“皇上,臣等此來是請您保重聖體的。臣聽說您在夏府受傷了,可見這夏府不安全,還請您……”

說完擡起頭看着皇帝,眼神裏滿是忠誠與關切。忽地闖入宰相眼眸的是那樣一個震驚的場面——

只見皇帝雙手撐開,霸氣道:“朕受傷了?舅舅從哪裏聽說的?還是說舅舅要上來驗一驗,好驗出你說的傷口啊!”

宰相忙叩首:“臣不敢。”

那一聲不敢卻被玉鎮砸地的聲音掩蓋,漢白玉的鎮子就在宰相身邊砸成了四分五裂,好似皇帝那隐藏在笑顏下的怒氣,也砸得衆大臣皆是心上一震。

翰墨軒陷入了死寂,只聽得皇帝飒飒笑聲再度傳來。轉瞬之間,他已經起身行至大臣中間,俯身問:“朕的宰相不敢,可還有誰要來驗驗朕的聖體是否有傷?”

走了一圈無人敢在皇帝盛怒時刻觸其逆鱗。因此,大臣們洶洶來勢登時去了一大半。

皇帝回身,坐到暖席上,朗聲道:“你們還有什麽要說?若是沒有,朕卻有幾句要告誡愛卿。”

一道“太後駕到”的通禀突然出現,只見太後前擁後簇地踏入翰墨軒,立時這偌大的翰墨軒也因為諸多人的到來而顯得狹窄擁擠。

皇帝起身來迎:“娘也來了啊。我說呢,他們一個個好像被朕罰了似的,哭嚷着跪在地上請也請不起來,原是知道娘來了啊。”

這是指責太後成了他們這些人的靠山呢!

太後如何聽不出?她心中不快,面上仍是笑得端莊和藹,伸手扶起了宰相:“大家都起來,要你們來請陛下回宮,怎麽一個個都苦大仇深地跪上了。”

得了太後的令,這些大臣才敢起身。

夏雪帶了朱令人去主屋看望母親,行至風雨亭卻忽然一女子在那遙遙地望着自己。

秋風起,碧波蕩蕩的風雨亭上映着楚國公主媚而不妖的姿容,好似是一朵湖中紅蓮,從豐饒的楚地飄到了夏府,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麽進來的!

夏雪交代朱令人在一旁候着,随機一步步踏入風雨亭。

楚阡陌後退了一步,為夏雪讓出一段距離,方才笑道:“如今我是怕見你了,擔心你再賞我一巴掌。”

風雨亭上有矮桌有暖墊,矮桌上布置了一套精致茶具。夏雪在暖墊上坐下,自顧自沏茶:“俗話說,不做虧心不怕鬼敲門。楚國公主這是承認害過我夏府了?”

楚阡陌也跟着在旁邊坐下,斂袖接過夏雪遞來的茶:“你既認定,我辯解無益。不過……”

夏雪忽然利目刺去:“既然承認,便無須說‘不過雲雲’的開脫話,痛快一些表明來意吧。”

被這麽一嗆,楚阡陌反而笑了:“好,好!不愧有我楚國血脈,這氣性才像我楚國兒女!”

夏雪眉峰聚攏,蘊藏悲與痛:“呵呵,楚國?楚國公主莫非以為天下都是你楚國的!”

楚阡陌擱下茶杯,心道:這天下遲早會是我楚人的!

她面上不過一笑:“那日我去探望博望侯,便是告知他,你夏雪的親祖母同我楚阡陌之祖母是楚國雙生子,你我這容貌那是鐵一般無可争辯的事實!”她忽然收起笑容,貝齒咬住下唇,“至于博望侯之死,我有不可推脫之責任,我不否認,你要怨我恨我,我都接受!可是阿雪……”

夏雪冷冷道:“別這麽叫我,我同你還未親到這地步。”

楚阡陌連連嘆息:“好,夏雪,我只有一個請求:不能入後宮!夏家與蕭家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你若進宮,不死則傷!這大庸朝如今還是她蕭家的天下,你……”

夏雪正欲開口反駁,從身後遞來一道震人心魄之反問:“誰說大庸朝是蕭家的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周末冷清清的,人都哪裏去了~~~~

我還在碼字,感覺自己勤奮得萌萌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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