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終于進宮了

偌大的夏府俨然成了一座廢墟,昔日屋舍綿延的華美壯闊都付與了肆虐火舌,只餘下灰燼在嘆息着那一幕幕的慘烈。

唯一保存完好的樓宇之一,宜芝軒裏彙集了從宮裏和民間調來的醫者聖手,在一座并不大的軒樓裏救治被燒傷、刺傷、砍傷……的傷員。

夏雪腿上的箭着實為難了禦醫們,因為箭已經沒入骨骼,且先前又不知被誰人弄斷了箭身,如今露出在外的箭不夠手握。

若是如此,到時候拔箭的着力點顯然是不夠的,就勢必……割開小腿肉,這生生的剜肉之痛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受住?還有剔骨拔箭,這淩遲一般的痛足以摧毀一個人全部心智啊。

拔?還是不拔?

不拔的話,也許不會立刻就死,但日後箭随着骨骼長,不知道這條腿是否會因此廢了。

若是拔,這拔箭過程中的漫長痛楚能要人命啊!

禦醫同民間醫聖商量許久,仍是無法決斷。

參商在外等候很久,聽裏頭還是沒有動靜,只能叩門進了外室,詢問禦醫。

“她小腿上的箭能不能拔?”

禦醫好似遇到了救星,将裏頭的利害關系一一道來後又言:“你說這可怎麽辦?如今陛下在裏頭陪着夏主子,不好驚動啊。”

這是致殘還是致死的決斷,又有何難?參商驀地望着禦醫:“不拔!一切都不及性命重要,就算她殘了又如何?”

好歹還能活着,活着就是一切!

腳步聲從後面響起,只見蟒袍一角飄出屏風,随後皇帝的身影出現在外室,他掃了衆人一眼:“朕只問:拔箭定死無疑?不拔定殘無疑?”

禦醫面面相觑,斟酌着語句回道:“陛下……臣說不好。興許夏主子能忍過那非人的痛,那麽拔箭也未必會……可這不拔,那麽長的箭留在骨肉裏,必定會影響走路,至于會不會殘也說不好……”

皇帝點頭思量了一番,在他出口之前,參商先奪聲而出:“不能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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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肅色看他:“別意氣用事,那會毀她一生,莫非你想她一輩子都在痛苦中度過?”

參商目光直視:“寧可痛苦着生,也不願她立刻就死!即便來日痛苦,我……們這麽多人都會陪在她身邊,為她排遣逗她歡心,有何不可?”

皇帝笑了:“她何其驕傲一人,讓她從此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你竟還能以為她會有歡心?”忽然笑容消失不見,他忽然從身手拿出一只斷箭,緊握,“你們若不拔,那朕也只能在自己腿上刺入這麽一支箭了。”

參商忽然露出一抹笑:果然是皇帝,只要他想做的事,沒有人敢阻止!

所有人進去之時,夏雪正看着他們,她面冷,眼裏更是笑意全無。她視線停留在皇帝手上那支箭,什麽也沒說。很快又轉移了視線,道:“快拔吧。”

皇帝在床榻邊上坐下,參商只能在旁邊看着。

禦醫準備了熱水、紗布、刀子等等用品,望着那白皙小腿上驚人的傷口手顫不已。

火上燒熱了的刀子還帶着灼熱的氣息,一點點逼近,直催生人心底的恐慌。

夏雪甩開皇帝的手,忽然高聲喝道:“不動手還幹什麽呢!”

喝聲之後,突然之間,劇痛如山陵崩塌一樣覆滅而來,整個人都陷入了戰栗和抽搐。

原來這就是淩遲第一刀的滋味……

意識在劇痛面前全線崩潰,夏雪緊緊地咬住什麽東西,用力,連口中的血腥味也絲毫感覺不到。她只能察覺那一波一波剜心的痛。這痛源源不斷,好像永無止盡,讓人根本無法忍受!

天哪,我為什麽要受這樣的痛!夏雪睜大眼睛看不見眼前的一切,只能浮現一張張讓她痛恨的臉:太後、宰相、楚阡陌……他們這些人要她死,更讓她生不如死,為何他們還能好好的?

意識行到最飄渺處,她忽然還見到她爹夏铎,他還是那樣的儒雅風骨,他與娘親臨窗作畫,紅袖添香、墨筆肆意……何等令人羨慕的場景!可是突然有一把劍刺入他的背,而那持劍之人……她看清了那張臉,竟然是自己!

她驚恐地睜開眼,忽然抱住身前的皇帝:“如若終究有一日我會害你,你還敢同我在一起嗎?”

良久沒聽見回音,她快要放棄的時刻,聽見身後有聲飄入耳中:“剛才在你昏死過去的時候,這樣的問題朕問了自己千百遍,可答案從未有過變化!”

夏雪攀着他的脖子,仰頭看他:“我要你親口說出來!”

“敢。”一個字正腔圓、堅定不移的音從皇帝口中道出,卻迎來了夏雪的笑容:“好!”

參商在二人說話之時默默地領着禦醫退出房間,或許只有皇帝才是對的,或許只有皇帝才配得上她。

這念頭如毒蛇一樣吞噬着他的心,讓他渾身不得勁。

在松開皇帝之後,夏雪才看到他手上的牙印,那牙印深可見骨……她抓住皇帝的手,在那牙印周圍顫抖着撫·摸:“這印是我留下的?”

皇帝只看着她,神情安然。

她忽然将自己的臉貼在他手臂的牙印上:“難怪剛才我熬過來了,原是腿上的疼分了一半與你……剛才我見到爹了,可我看到的是我一劍刺了他,他卻還對我說:阿雪,爹只要你好好的……你說他傻不傻,你說你傻不傻?”

皇帝終于忍不住,捧起她的臉,吻住她的眼。那眼裏幹涸的,卻好像有無數的眼淚在翻湧出來。他細細地吻着,好似要吻盡一切悲傷。他的唇順着鼻梁往下,在那小巧的鼻尖上流連,又滑入她上唇。

那唇好似柔嫩多汁,裏頭帶着一絲的苦卻更多的是甘甜。

一時行到動情處,皇帝手掌撫着她後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輕薄的衣料往裏滲透、融合……

耳邊傳來了夏雪的嘤·咛聲,那樣動聽誘人,如同豔麗多姿的神秘花林,輕聲地召喚着他再靠近些、再看仔細些。

可耳邊忽然傳來叩門聲,只聽得白周在外頭傳聲:“陛下,宮裏頭來話了,說是太後忽染風寒,可如今禦醫都在這裏……”

皇帝并未理會,流連在夏雪唇上吮吸着她的芬芳,好似剛才的話分毫沒聽着。

夏雪單手輕輕一推:“說不定是真的。”

皇帝面色依舊平靜:“那又如何?她也是時候該病了。倒是你,朕不放心留你在這裏,一會你就同朕一道乘了肩輿回宮。桂宮環境清幽,禦醫又是随傳随到,你在裏頭養病最适宜不過。如何?”

說完詢問地望着她。

五歲時候夏雪住過宮裏,那時候住的是長樂宮,太皇太後的寝殿東側的小室。不過那時候年幼,進宮也不過是給太皇太後做個伴,讨一份歡心。如今進宮可就不一樣了,妙齡女子入宮,大抵都是充入後宮為妃的,且她身邊還有個正三品令人。

喏,連位分都定好了。

只見夏雪平靜道:“我會讓木叔帶着府上人去南郊老宅,不過他既要遷府,又要打理這邊的田産、鋪面,實在辛苦。我想着這些財物不如充歸朝廷,添點軍饷也是一樁美事,您若體恤,便看在府上人都英勇的份上,撤了奴仆的賤籍,讓他們各自去做點小營生。”說着她擡起頭來,目光堅定,“如此,我在宮中也能安心。”

禦駕來得轟轟烈烈,走得時候同樣惹人眼,這長安城裏的百姓都看到禦駕上除了皇帝還躺着一名女性,那女子喲自然是容貌甚佳,而且人家那身份也是有講頭的——昔日的博望侯之女。

那博望侯故後,反而被擡了爵位,如今已是博望公,連昔日的侯夫人都被封了侯。

再看看這姑娘本身,一入宮去,還不得是啥妃子娘娘的。

爹死後煊赫更甚,更加金貴呢!

人群中此刻卻有一個衣着褴褛但容貌與那夏雪竟有七分像,她遙遙地望着禦駕從眼前經過,目光中忽然添了幾分寒意。她身邊跟着一位老婦人,只聽老婦人拉扯着她的衣袖,說道:“公主啊,快走吧。若是讓她看到還不知道要對您做什麽呢!”

被喚作公主的女子正是楚阡陌,她冷冷地掃了老婦人一眼:“竹娘,你記着。今日是她略勝一籌,來日我定會讓她跪在我腳下磕頭認錯!”

竹娘拉着她出了人群,也不敢捂她嘴,只得柔聲應道:“對對對,她敢讓人将您丢到南郊深林裏折辱,咱把這賬給她記上,來日不怕報不了。但如今人家有聖上護着,咱不跟她正面沖突,您說呢?”

楚阡陌秀眉一揚:“且看着她在宮裏怎麽鬥,若我是她,必定弄死那位老得成精的妖婆。果真如此,她便也算是幫我們楚國立下一大功了!來日她在我腳下時候,我會記得叫人賞她一寸軟墊!”

作者有話要說: 進宮進宮進宮!!!!終于要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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