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我是誰?
年初五的零點時分,鞭炮的聲音震耳欲聾,小黑獅子用兩只爪子死死地按住了耳朵,縮成了一團窩在了沙發的角落裏。
“太讨厭啦!”小黑獅子一邊大聲地叫着,任何妖怪都對聲音很敏感,年獸尤其不喜這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每次人間過年的時候,年獸來人間捕捉虛耗,卻必須面對這種聲波攻擊,老年獸說這是一道必經的考驗。
木封與嬴逆放完鞭炮上樓,身上還帶着一股煙火味,小黑獅子有些嫌棄地吸吸鼻子,空氣裏彌漫着煙花爆竹味,讓它根本睡不着。
小黑獅子朝木封坐的地方挪了挪,用尾巴拍了拍木封的大腿,示意他這裏有一只被爆竹傷到的小年獸,必須要摸肚子才能緩解憂傷的心情。
木封看着小黑獅子朝自己眨巴着眼睛,心裏一軟,順勢把雙手伸到了小黑獅子的肚子上,暖暖的、肉乎乎的,比熱水袋好用多了。雖說遺人齋點着煤球爐取暖,不過多一個暖手的東西誰也不嫌多。沒有過完冬天就要送走小黑獅,木封竟也生出了一些不舍,小黑獅子能當做取暖球,這是龍蛋與帝江做不到的。
“龍蛋怎麽樣了?老板回家看過了嗎?”
“看過了,你放心,小黃很太平地躺着,沒有碎掉。”
嬴逆看着小黑獅子在木封的揉毛下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低低的呼呼聲,他覺得這肥獅子太會享受了。它倒是對人的劃分分工明确,知道誰喂它東西吃,誰能幫它做按摩,一點也不像外表那樣看着有些傻。
嬴逆看着這樣沒愁沒憂轉眼又是一年的小黑獅子,心裏有些不平衡,他從來不能像這樣沒心沒肺地過日子,現在看到竟也有些羨慕。這只平躺的小獅子,它的尾巴垂在一邊,嬴逆手快地握住它的長尾巴朝小黑獅子的鼻孔處掃了兩下,成功地讓正在享受揉肚子高級按摩的小黑獅子打了一個噴嚏,換來它的一個怒視。
嬴逆朝小黑獅子笑了一下,看到這只肥獅子不開心,他就能開心一點。
“大王,壞叔叔欺負我!”小黑獅子馬上向木封告狀,它換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我都沒有告狀,壞叔叔總是在夢裏叫大王的名字,我都有聽到。老年獸說在夢裏叫一個人的名字,不是情人就是仇人,大王你要當心一點,壞叔叔不安好心。他不只一次叫過‘木封’,木封就是大王的名字,對吧。我雖然聽不太懂人話,不過大王的名字我已經聽懂了。”
木封本來不欲參與到嬴逆與小黑獅子的戰争中,聽到小黑獅子說了這句話,木封心裏一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嬴逆,才想起來嬴逆聽不懂小黑獅子說話。
木封不懷疑小黑獅子話語的真實性,但那個不是情人就是仇人的說法,讓木封有些別扭,應該是老板夢到了一些特別的場景了吧。會是什麽特別的場景?總不會是在夢裏也督促自己背書吧。
嬴逆聽不懂小黑獅子說什麽,但用腳趾頭想一下也知道它一定是在當面告黑狀。算了,不和一只能在七天裏面把自己吃肥兩圈的獅子計較。
“木封,就在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你,時代背景是在民國,那夢境裏的事情就像是真實發生過一樣,你有去到過哪裏嗎?”
“嗷——”小黑獅子突然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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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封連忙安慰地摸了摸它的腦袋,都怪剛才嬴逆的話太突然,讓他手上動作一重,不小心把一根獅子毛拔下來了。
這時候木封已經顧不上小黑獅子了,他驚訝地看着嬴逆,吃驚于嬴逆的夢,想到自己那段光怪陸離的經歷,還有曾有了一面之緣來不及深談就告別的秦逆,“老板,你該不會還夢到了一個叫做秦逆的人吧?”
“你回去過,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嬴逆看木封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不着邊際的猜測竟是真的,“難不成就是這兩天讓你回到了民國?不過你應該在那裏過大半年,難道兩邊的時間不對等?”
“老板,這也是夢告訴你的?”
木封看到嬴逆點頭,看來嬴逆這個夢很詳細,這哪裏是夢,根本就是一段真實的回憶吧。
“這事情聽上去是有些離譜,不過就是前幾天發生的,那天我離開京城,乘上了火車後昏沉地睡着了,在過一個山洞的時候遇到了塌方事件……”
木封把那段離奇的經歷講給了嬴逆聽,其中當然包括遇到了和嬴逆長得一模一樣的秦逆。
“當時我見到秦逆,真有一瞬間以為他就是你,本來有很多話要問他,誰想到那天晚上觸動了蜃就回來了。老板,你的夢境是怎麽一回事情?裏面有沒有一些別的線索?”
嬴逆拿出那半個貝殼,“這個貝殼是小黑翻出來的,我本來不知道它張牙舞爪要表達什麽,不過後來我猜到了,它想說這上面有你的氣息。”
嬴逆說起了他的夢境,“我做的夢裏視角是以秦逆為主的。”
嬴逆在夢中得知,秦逆是一個會法術的人,他師從何處不可考。夢境是從秦逆負責中華異術同盟南方事宜開始,那時候是1926年前後三一八慘案已經發生,異術同盟集結召開第一次抗敵會議,讨論修行人士在這場戰争中的态度。
“中華異術同盟分成了三派,一派主張避世,他們認為普通人的戰争與修者無關,好像很多年以前有過什麽約定,修者不能插手普通人的戰争。一派主張抗敵,因為與會者都是人修都是華夏人,所以認為外敵入侵與自己人打仗不一樣,必須要保家衛國。還有一派認為在天機絮亂時有這樣一場戰争說不定有什麽天機存在,可以前去探一探。這樣,除了第一派的修者遁入山林,後兩派開始組織抗敵事宜。事後證明他們這麽做還是有必要的,因為霓虹國也有修者參與到了這場戰争中,中華大地上有很多潛藏的秘密,那些人似乎是要借此機會來撈一筆。
照道理來說中華異術同盟的修者人數應該遠遠高于霓虹來的修者,不過真正參與到正面抗敵中的人數其實也只是稍稍高出一成而已,而且秦逆懷疑其中還有人與霓虹的修者狼狽為奸,對于那些人來說他們求的是修為提升與成仙的機會,而國家存亡并不是第一位。
就連秦逆本人也不是完全一門心思抗日,他是一個修有所成的修士,也感應到了在天機絮亂下,也許有一個成功飛躍的機會。後來邱道士算出了東北有異星降世,秦逆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契機,他去找了,就找到了你。
當時他相信了你從未來而來,聽了你關于戰争的話語,帶給了他很大的震動,之前秦逆沒有想到在這場對抗霓虹國的戰争中會有那麽多人犧牲。他猶豫了,如果要管這件事情,勢必要費很多的心裏,損耗很多的修為,那就把握不住他心裏的那個機會。
原來他想要問得清楚一些,誰想到你在那晚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半個殘缺的貝殼。他覺得這是蜃的力量讓你能穿行在時空中。”
“所以秦逆來後到底有沒有把我說的事情告訴同盟?為什麽歷史還是沒有改變?”
木封很關心這個問題,他回到過去,做過一些事情,卻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這才是讓他很不甘的地方。
“他說了,把南京将會被屠城的事情告訴了異術同盟,同盟也想要做出某些行動,只是發生了一件嚴重的洩密事件,他們原來的布置都失敗了。”
嬴逆的夢境幾乎就是秦逆的心理歷程,但是時間斷斷續續的,特別是木封離開之後的那些年,都是一個個片段,“到底是誰毀了原先的計劃,夢裏面沒有提及。你走之後秦逆一直帶着這半只貝殼,我猜測這些夢境是因為這個貝殼的力量被記錄了下來,雖然不懂為什麽隔着時間的維度它能被再次激活,但你前幾天觸動了蜃,所以我有機會做了這樣的夢。
夢境的裏南京大屠殺發生後,秦逆放棄了那個讓他修為進一步的機會,而是選擇了完全投入抗戰。他在戰争中燒傷了臉,在幾年後抗戰勝利,他到了港島定居,一生沒有結婚,大約是在三十年前,他在臨死前認了一個義子。”
嬴逆的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他有些迷茫看着木封,“你知道嗎?他認養子的時候那個孩子還在母親的肚子裏面沒有出生,秦逆把所有的財産都給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我。”
“啊?”木封原來聽得還算明白,但被這個神轉折弄暈了,“等等,老板,你說秦逆在你還是胎兒的時候認了你做義子?他與你家是有什麽關系?”
嬴逆想起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的父親,也是通過這個夢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得家裏的待見。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我的義父叫做秦逆,周遭都叫他秦爺,我出生時他已經死了,也就是說義父只挂着一個名頭,為我取了名字為‘逆’。不過那大筆的錢財卻是真的歸了我,為了幫我保住這筆錢他還布置好了後手。
秦爺在港島很神秘,我家裏的長輩與他認識,可也沒有關系好到讓他把所有遺産轉贈的地步。
白得了這一筆錢,我家裏的那些人也是開心的,但也有很大的懷疑,為什麽秦爺要給一個嬰兒這麽多錢。不過,小時候我對這些事情都一無所知,只是父親不喜歡我,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也想過如果義父活着,說不定我能有個真的對我好的親人。
直到做完這個夢,我總算明白了那些別扭與古怪是怎麽一回事情。秦逆燒傷了臉,港島見過他真容的人很少,但是他早年也留下過照片,這些照片贏家人當然看到過,我與他長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又得了這麽一筆遺産,我的生父懷疑我根本就是秦逆的孩子!”
木封被這樣的狗血驚呆了,他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雖然從邏輯上可以有這樣的推論,嬴逆現在三十歲不到,三十年前秦逆大概六十歲,也還有生孩子的能力。
“恩,我覺得這樣猜測有些奇怪……”木封沉默了一會兒只能這麽說,“我見過的秦逆不像會插足別人的婚姻,你母親怎麽說?”
“她是個很愛玩的人。”嬴逆對于自己的父母顯然沒有太多的感情,“她和我父親早就離婚了,也是因為她有些不安于室,所以父親才會有那樣的懷疑。不過,我父親也差不多,他在外面也有不少情人,兩人半斤八兩吧。
你知道dna鑒定嗎?米國已經有了這樣的技術,我甚至去做過鑒定,從血緣上來看我是我父親的孩子,不過我和其他的贏家人長得确實不像。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影響一個人的是基因,但從不科學的角度來說,也許靈魂也能影響一個人的成長。”
木封在科學雜志上讀到過dna鑒定技術,聽嬴逆繞了一圈的話總算懂了言下之意,“你是說秦逆是你的前世?你擁有他的靈魂?”
“有人從未來而來,有人就能從過去而來,這話是他說的,你應該也記得。而且一個人會把自己的身價給另一個人,除了血緣之外,只能說是另有所圖,雖然聽上去很離譜,不過把錢財留給轉世的自己,這才沒有虧。”
嬴逆眼中有一些複雜的情緒,他與夢中的秦逆有很大的不同,影響一個人會是基因、靈魂,但同樣還有成長環境。肉體總會消亡,靈魂卻可以永生。但是如果真是轉世而生,你是你,你卻也已經不是你。
木封當然記得秦逆說過這話,這後面還跟着一句,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秦逆當初說會告訴他一個秘密,不過沒來得及說兩人就分別了。
“木封,我有些害怕。”嬴逆鮮少露出了脆弱的神情,對着有不一樣經歷的木封,他第一次放棄了在人前的僞裝,其實他也有不安的時候。
嬴逆的聲音低了下去,“如果我曾經是秦逆,那麽秦逆曾經是誰?秦逆在修行這條路上比我走得明白,我夢見過他施法的樣子,我根本不會。我的靈魂裏面封存着的是一段記憶,還是一個沒有蘇醒的靈魂?如果是前者記起就好,如果是後者,我會不會有一天就消失不見了,被對方吞噬了?”
木封想起嬴逆身上出現過的異樣,最明顯的就是鬼氣進化的黑氣根本傷不到他,而會被他吸收,這一點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是誰,誰是我,這麽哲學的命題,木封分辨不清楚。不過他知道,幫助他、他認識的、慢慢變成朋友的那位都是嬴逆。
“老板,你不能不戰而敗!你應該相信你會才是占據優勢的那一個。這些都還是你的猜測,就算是最差的結果,誰說你不能吞噬對方呢。你看你的運氣比對方好,就像你遇到了我,我絕對支持你。雖然我也見過那個秦逆,但論交情一定是我們深。”
木封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規勸,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團迷霧,但他相信既然身上遇到了這麽多非常之事,說明他有非常的運氣,一定能夠逢兇化吉,不止如此,他還認識很多幫手。
“你看,像是遇到年獸這種事情,也只有我們碰到了,那個秦逆沒有遇到對不對。不是說了盡人事聽天命,我相信天意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小黑你說對不對?”
小黑獅子已經在木封的按摩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它朝着嬴逆的方向糊塗地嗷了一聲,翻了個身避過了頭上的角,把自己蜷縮到了木封的懷裏。
嬴逆的低落情緒也只是一瞬而已,他看着小黑獅子,就這小東西加上家裏那只小黃蛋,這如果都代表天意,天意還真是有些扭曲。
“好了,我就是這麽感嘆一下,說說你吧,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木封把家裏發生的糟心事說了一遍,他的關注點完全沒有放在木建國那渣渣身上,而是把鐵圈拿了出來,也惦記着那個出壞主意的道士。
“老板你看看,這東西是不是青銅器上的一部分。明天我想去一次京郊,找花和尚。當年發生了很多事,老板的夢中并不清晰,而現在知情者也只有花和尚了。還要請他看看這些我從祖屋裏拿來的符紙,與地上的殘缺法陣到底代表什麽?”
“好,明天我們去找花和尚。說起來他真是有些神秘,我在夢裏都沒有見過花和尚的正臉。”
嬴逆一邊說着一邊端詳着手裏的鐵圈,這東西從外表上來看是有些像青銅,不過不能确定,它太小了,又不是整個物件,需要用機器做些檢測。“這鐵圈我看像是青銅,不過要去檢測一番才能肯定。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湊活睡一晚上,明早就出發吧。”
遺人齋的二樓放着一張床,也有備好的鋪蓋,平時用來午休的,今天兩人湊合着躺一晚上。
木封這段時間一直在火車上颠簸,現在終于能躺着睡一覺,他抱着小黑獅子很快就睡着了。
嬴逆聽着木封的呼吸聲,也緩緩睡了過去,自從有了這個離奇的猜測後,他還是第一次能安慰入睡。果然有個人陪就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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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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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