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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裴澤是問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黎安愣了愣,而後還是認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人有困意卻睡不着,無非就是有心事,這心事又分為擔憂的事和懼怕的事,可若他能在某個人身邊熟睡,那大抵是說明他很信任那個人吧。”
“信任?”裴澤轉身,一臉疑惑地看着黎安。
蕭言之信任他?為什麽?迄今為止,他有做過什麽讓蕭言之信任的事情嗎?如果蕭言之真的是在皇宮裏怕得不敢入睡,那他不也應該是為蕭言之所懼怕的嗎?為什麽能在他的身邊安睡?難道蕭言之當真覺得他是好人?
想起蕭言之先前說過的那句“武成王真是好人”,裴澤就覺得拿這個當做理由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但蕭言之是與他們不同的,蕭言之沒有經歷過那二十年的殘酷戰争,也尚且不理解宮廷争鬥,或許蕭言之真的只是個單純的老百姓?
可想起這些日子蕭言之的一舉一動,裴澤又覺得蕭言之沒那麽單純。
兩種相悖的想法在裴澤的腦子裏繞來繞去,繞得裴澤頭都疼了。
已經許多年沒見過裴澤這麽苦惱,黎安頓時好奇了起來,開口問道:“王爺,您是遇到了這樣的人嗎?”
裴澤又将視線投向窗外,不語。
黎安了然,只是好奇對方是誰,竟能讓裴澤如此在意。
“既然如此,王爺不陪在那人身邊可以嗎?”
裴澤一怔,随即低聲道:“不必,若是信任的人,他身邊就有。”
沒想到竟能讓蕭言之在皇宮裏遇上同鄉,據胥仁說那張紹生似乎還是蕭言之的竹馬玩伴,兩人少時的交情甚篤,入了皇宮,想必也會相互扶持吧。
“黎安,叫人傳話給何晏,這兩日陛下該會替大皇子選一個貼身侍衛,叫何晏想辦法去。”
聽了這話,黎安更覺得詫異了。
王爺先是叫胥仁在皇宮裏監視大皇子,這會兒又要何晏去做大皇子的貼身侍衛,那大皇子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竟叫王爺這樣在意?瞧王爺的表情,也不像是把大皇子當做對手在戒備着,可若非如此,又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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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一下,黎安還是開口道:“王爺,您已經将大皇子平安送回陛下身邊了,這大皇子的事兒,咱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管了?還是說大皇子有什麽讓人介意的地方?”
裴澤一怔。
是啊,明明就可以不用管了,到底是為什麽呢?
“去安排吧。”
黎安應下,帶着滿腹疑惑離開。
這一夜裴澤依舊是沒有睡踏實,每一次驚醒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皇宮裏的蕭言之。
而被裴澤惦念一宿的蕭言之在寝室裏枯坐一夜,卯時,當秀水和連勝敲響蕭言之的房門時,蕭言之還是歪靠在榻上,只是換了倚靠的方向。
聽到敲門聲,蕭言之疲憊地嘆一口氣。
到底還是一夜沒睡。
“我醒了,進來吧。”
得到準許,秀水和連勝才帶着人推開蕭言之的房門,結果進門一看,卻發現蕭言之靠在榻上,而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的,完全沒有動過的樣子。
“殿下您……一夜沒睡?”秀水有些慌張地看着蕭言之。
蕭言之淡笑道:“睡了,只是不小心就睡在榻上了。”
蕭言之不急不緩地下榻,洗漱,更衣。
秀水盯着蕭言之看了看,并沒從蕭言之的臉上看出疲憊,這才稍稍放心了些,道:“殿下可要當心身體,就算是夏日,夜裏的風也是涼的。要不還是在偏房裏安排一個人守夜吧?”
原本就該安排一個人在蕭言之的寝室偏房裏守着,只是蕭言之不允,秀水便将人撤了,可如今看來……
蕭言之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我可沒那麽金貴。”
“怎麽不金貴?”秀水走到蕭言之身邊,幫蕭言之整理衣飾,“奴婢是不知道殿下的身子骨如何,但殿下從江南到長安來,定是會有不适應的地方,這北方的風也不比南方細軟,您得注意着點兒。”
秀水的這一通叮囑叫蕭言之的心情好了些,笑道:“我知道了。”
穿戴整齊,蕭言之突然聞到了濃濃的奶香,一擡頭便瞧見秀水端了一碗奶走過來。
“殿下,奴婢問過張侍衛,他說您喝得了羊奶,奴婢今兒早上就讓人熱了一碗,雖說不能飽腹,但總比空着肚子強。”
“多謝。”蕭言之接過碗,三兩口就喝了個精光,那羊奶還是溫的,喝下去胃暖,心裏也暖了些。
接下空碗,秀水這才安心地笑了。
連勝接着問道:“殿下,咱們今兒有些早,您看是歇一會兒,還是這就去兩儀殿給陛下請安?”
“這就去吧。”反正他在哪裏消磨時間都是一樣的。
連勝立刻就跟着蕭言之一起離開萬春殿,踏出萬春殿前正好瞧見張紹生,蕭言之揚起一個淡笑,沖張紹生點了點頭,便大步離開。
兩儀殿內,蕭言之才剛進門就瞧見了趙康。
趙康正站在書房的門口,一臉為難的模樣,聽見腳步聲轉頭一瞧見蕭言之,便如蒙大赦。
“大殿下您來了啊,陛下在書房裏呢。”
“書房?”蕭言之不自覺地仰頭看了看才剛擦亮的墨藍天空,蹙眉,“這麽早去書房,可是有急奏?”
趙康搖了搖頭,道:“并非政事……老奴也說不好,殿下去看看吧。”
眉梢微動,蕭言之狐疑地上前兩步,敲響了書房的門:“父皇,是我,言之。”
半晌沒聽到回應,蕭言之疑惑地與滿目擔憂的趙康對視一眼,又敲了敲門,提高了聲音道:“父皇,我是言之,您在裏面嗎?”
又等了一會兒,蕭言之還是沒有聽到回應,正猶豫着要不要把這門踹開時,蕭言之敏銳地捕捉到了挑開門闩的聲音,再側耳細聽,還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又與趙康對視一眼,蕭言之才輕輕推開書房的門,一個人進了門,而後又反身将門關好。
“父皇,您怎麽在書房裏呢?是什麽時候醒的?”蕭言之走到皇帝面前停下,笑容溫和地問道。
皇帝坐在禦案後,低頭看着桌面上的一幅畫,似是聽到了蕭言之的話,緩緩開口道:“朕昨夜夢着你娘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聞言,蕭言之不語。
皇帝擡眼看了看蕭言之,招手叫蕭言之到身邊,又道:“過來看看,朕畫得可像?”
蕭言之移動腳步,轉到皇帝身邊,低頭往禦案上一看,就瞧見了一幅人物畫,畫上是一名少女,身穿绫羅,笑盈盈的。
蕭言之睨了一眼皇帝的側臉,道:“父皇畫出了兒臣不曾見過的母親,這畫上兒臣唯一熟悉的,便是這一對笑眼。”
蕭言之這麽一說,皇帝就能想到蕭言之熟悉這一對笑眼的理由。
蕭言之的娘其實不愛笑的,僅有的笑容,全都給了皇帝,包括臨死前最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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