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狂士楚歌
若祢衡真的是銅鞮侯,那麽這枚侯印應是被祢衡故意卡在井中。小小金印還不足半截手指高,象征意義非凡,貴重無比。
在無意暴露真實身份的前提下,為了保證這枚金印不被人竊取或意外丢失,将它藏在井壁內側确實不失為一個絕佳的好辦法。
除了這枚金印,鄭平還在祢衡的所有物中另外找到了幾點疑似與他身份有關的線索。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想,也為了占據更多的主動性,鄭平果斷決定動身前往“家鄉”,尋找祢衡的家人。
他的目的地并不是平原郡——雖然祢衡自稱平原郡人,他來許都前所持的傳書也是發自平原郡,但根據侯印上篆刻的“銅鞮”二字,其指代的封地銅鞮縣并不在平原郡,而是在與平原郡隔了一座太行山的晉東南之地。
從許都到晉東南不算特別遙遠,換算成現代c國地圖也就是鄰省的距離。然而在這個交通并不發達的時代,兩者之間也算是路途遙遠,關山迢遞。若單靠步行,不算翻山越嶺的損耗也至少要走上十餘天。
自從鄭平提出暫時離開許都的打算後,孔融再次進入老父親模式,每天叨念着路途上會遇到怎樣的不便,提筆在鄭平的出行清單上增增減減,羅列了一長串字跡。
——路途遙遠,光靠兩只腳能走到暈厥,馬車自然是要備上的。
——世道混亂,半路上很可能會遇到強盜,兵禍之流。為了提高安全性,護衛部曲至少要帶上一隊。
——護衛隊的那些人都是大老粗,不知道怎麽伺候人。一路上衣食住住行肯定要有人照顧,侍從必不可少。
——既然要帶侍從,一個侍從怎麽安排得過來?豈不怠慢?怎麽說也應該帶兩個……不,兩個還猶有不足,至少要帶上四個才算勉強。
——這一路至少要走十幾天,一路上缺少娛樂,鐵定十分無聊,怎麽也該帶一兩本書解解悶……馬車上總看書,對目力有損,不如再帶一些琴瑟、棋具之類的物件,也好解悶。
——路上不便開夥,飲食定然十分簡陋。為了不讓正平餓着,也為了減輕路途上的不适,另需準備一些蜜餞之類的甜嘴,好壓一壓口中的苦味。
……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哪怕是萬物不萦繞于心,喜怒不浮于神色的鄭平,在看到這條長長的出行名單的時候,亦不由在腦門後挂上了一滴冷汗。
他阻止還要往上添加新內容的孔融。
“何必如此興師動衆。衡此番出行乃為歸家,只需備上一二劍客守衛安全,帶上少許幹糧即可。”
事實上,若不是為了避免孔融擔心,他連這一兩個守衛都不想帶。
他此行去銅鞮縣,不過是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他原本打算準備一匹快馬,帶上足夠的烙餅,來個神行千裏、一騎絕塵。
帶上護衛只會拖慢他的趕路速度,更別提還要帶上這麽多雜七雜八的辎重。
鄭平認為自己的想法合情合理,可回答他的,是孔融嚴肅中帶着強烈不信任的目光。
“不妥。你可忘了你初到許都時是怎樣一番光景?”
……嗯?
“——蓬頭垢面,行李被搶了大半,身上的衣服破洞遍布,好似漁網,身上瘦骨嶙峋。你自幼在晉地長大,不常遠游,于瑣碎之事不甚了解。若不替你度量一些,再讓你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地回去,豈不白白叫你阿母擔心?”
就差沒直說:我覺得你不能好好照顧自己,還是聽我的,準沒錯。
鄭平默然無語半晌,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
原本他見祢衡獨自居住,并無仆從長随在側,還以為他的自理能力很強,再加上自身性格特立獨行,這才不像這個時代的其他士人那樣,前呼後擁着一堆仆從,由他們照顧日常起居。
結果竟不是祢衡“太會”,而是他過得“太糙”。
孔融都說到這份上,鄭平不好再拒絕他的良苦用心。仍由孔融折騰。
他回想着孔融剛才的話,發覺孔融既知道祢衡的身份,又似識得他的生母……或許兩家本就有不俗的交情,祢衡的“假身份”也是通過孔融的人情在魯地辦的;而祢衡之所以不選其他勢力嶄露頭角,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孔融在這。
等到孔融完善了出行清單,讓府中門人備齊,已是兩日後。
在這段時間裏,縣衙傳來消息,說前幾天他所舉的案件已對供完畢,覃綽等人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希望當面向鄭平道歉,求得原諒。
鄭平沒有答應,覃綽等人真正該道歉的人亦非是他。
這世上,有些過錯無法補救。他們帶着惡念,因為口角之争而以衆欺少,從背後暗算,傷害一個與他們共事的年輕生命。其中一兩人甚至下了死手,抱着“即便死了也只能算祢衡活該”的不在意,淨往人的軟肋上打。
若非被鄭平設計拆穿,揭露他們的惡劣行跡,他們根本不會因為所謂的良心而去縣衙自守,更不會對祢衡抱有任何歉意。
“負荊請罪?不過是情勢所迫罷了,被壓着七寸,即便是毒蛇也會低頭。”
所有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既然口口聲聲稱自己有贖罪之心,去服勞役贖罪豈非更具誠意?
鄭平不欲理會那幾人的請求,公差只好獨自回返。臨走前還向他提起那只被竊的珪瓒。
“……覃綽把他賣給了行商,那行商用上等玉杯的價錢收了珪瓒,已于半個月前離開都城。”
買下珪瓒的行商應當是識貨之人,而且十分膽大。他給了覃綽一大筆錢,自己帶着珪瓒連夜離開了許都。
沒能找回另外半只珪瓒,鄭平并不意外。但他還是略略蹙眉,以此表達對這結果的不滿。
果然,見他神色不豫,公差立即道:“失物未能歸還,這覃綽的處罰,還要再加三等……”
送走公差,鄭平去各個交易之市買了自己需求的商品,這才回了孔府。
鄭平出行的那天,孔融将他送到城門口,斟酒道別。
鄭平一口飲盡杯中佳釀,覆卮以示。
“路上保重。”
“君亦珍重。”
奉杯而還,卻見孔融的雙目中泛起湛湛之意。
“許都非宜君之所,此番離去,切莫再來。”
孔融大概認為祢衡在許都得罪了無數仇家,本身又不能在許都一展才華,實在沒必要留在這。
鄭平沒有一口應下。雖然還未明白祢衡在衆多勢力中選擇許都的原因,但他勢必要依照祢衡的意願,繼續留在許都。
即便是最受冷落,最被敵視的那段時間,傲氣得不可一世的祢衡也沒有甩袖離開此地……他自然也不會走,至少不會因為“得罪的人太多”這種理由離開。
孔融不知鄭平心中所想,再次嘆了口氣:“只可惜德祖赴豫州外任,不能送你一程……你在許都這一二年,我三人還未好好聚過。”
鄭平聽到“德祖”二字,第一時間未反應過來這是何人。
後來想到《三國演義》裏被寫入祢衡之口的某個經典名句:“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前者說的是孔融,後者指的是楊修,這才明白孔融口中的德祖指的是誰。
楊修,字德祖,雞肋典故的持有人,在《世說新語》中留下大幅篇章。不少人認為他“太聰明且太自作聰明,過于了解曹操的心思而被殺”。
且不提楊修被殺有多少政/治因素,又有多少是他自身的原因。出身名門望族的楊修确實是個極有才華的人,這份才華,讓眼高于頂的祢衡都對他高看幾分。
鄭平知道三國演義裏的這句話,但他沒想到祢衡原來還真的與楊修有交情。
假若祢衡不是意外殒命,他們三人最後都會或直接或間接地死于曹操之手……想到這,鄭平突然覺得祢衡擊鼓罵曹的行為很有先見之明,至少罵回了本。
坐上馬車,輪軌鋪陳。鄭平回頭遙望站在城門口目送他離開的孔融,又将視線略微上移,定在旌旗飄揚的城牆上。
角臺的邊緣,一個瘦削的身影依靠在牆垣上,身體略微前傾,正含笑看着他。
對上他的視線,那人随意招了招手,聊作招呼。片刻,他舉起手中的酒樽,飲盡杯中之酒,翻轉樽底。
正是送行祝福之意。
身邊沒有酒具,鄭平無法酬謝,只得略微颔首,略表謝意,繼而收回目光。
角臺上,站在郭嘉旁邊的衛兵似與他相熟,見他如此行徑,不由好奇地問:“郭祭酒,你在和誰敬酒?”
郭嘉憊懶地轉身,倚着城垣坐下,提起酒壺替自己斟了一杯。
“敬天,敬地……敬當敬之人。”
衛兵将視線投向城外,入目之處,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并不能找到接受敬酒的目标。
……
鄭平坐着馬車北上,大約趕了半日,他側耳傾聽鳥鳴,吩咐車隊停下。
護衛隊長面露不解:“恩主,天時尚早,為何叫停?”
剛一說完,他立即意識到自己所言不妥:祢衡身份非比尋常,或許是他坐車許久,覺得不舒服,故而叫停。自己不該多嘴。
鄭平并非因為不适而叫停車隊,但他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指着前面的農舍,派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上去敲門,詢問是否能夠借這一家的院子,略作休整。
院門打開,一個衣着不俗,年輕貌美的女子冷淡而警惕地打量着他們。
管事也沒想到在這山野之地,竟然會隐居着一位貴人。
坐在車上的鄭平看得更仔細些,他只掃了一眼,便确定了女子身上的布料與做工非比尋常。這個女子即便不是世家貴女,也是皇親貴胄。
“你們有何事?”
女子的聲音亦帶着幾分冷意,好似冬日的清泉,幾近凝結成冰。
聽管事說完來意,女子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沒有拒絕。
“進來吧……只不過外子病重,恐驚吓到各位。”
院門敞開,衆人皆看到躺在院中藤椅上,目露癡呆狀的男人。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