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謀情

華港生回到了吧臺那兒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他才剛走過去,就對上了轉頭過來看他的魯德培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抱歉,有些事耽誤了。”

即便是喝了點酒,走路都情不自禁有些飄飄然,但華港生也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

讓老板等自己等這麽久,即便對方不計較,但他也是應該先講上一句抱歉的。

魯德培也确實沒跟他計較,只是支着腦袋,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看,把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又移開了目光。

“作為賠罪?”魯德培姿态随意地沖他舉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裏頭隐隐有着波動。

華港生抿嘴,先是下意識躲開了同那雙眼睛對視的機會,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拿起了杯子,用了一種略帶誇張的語氣道:“給您賠罪啦。”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躲開那雙眼睛,可能是因為裏頭隐藏着的東西太多了吧,看久了便會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有時候他覺得,這位年少有為的青年企業家,要比其他的企業家更有親和力一些,起碼他跟對方相處起來,幾乎是完全感覺不到雙方身份的差異,反而是輕松又自在。

不過這樣子一來,他就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帶着警惕心去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因為他要是一會兒不提醒自己,就會被對方那态度感染,情不自禁地就想放下防備心。

卧底做到他這程度,也實在是有些令人無言,他都有些懷疑自己會不會總在無意中就被對方套了話去。

他也并沒有意識到,對方這會兒究竟是因為開心而想要多喝幾杯,還是純粹在找借口灌他酒。

頭頂的音樂慢悠悠響着。

薩克斯的聲音不管是吹得什麽調子,都會莫名有種令人從骨頭裏開始發軟的魔力,雖然沒聽過這首曲子,但華港生還是情不自禁跟着哼了幾聲,然後就覺得腦袋裏就更加飄飄然了。

大約是酒精真的能壯人膽,華港生偏過頭去看旁邊的人,有些好奇地問出了平時絕對不會問的話。

他說:“老板,你為什麽一直在看我?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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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德培“嗯?”了一聲,依舊支着腦袋,似笑非笑地挑眉,“因為我喜歡啊,怎麽,不能看?”

華港生只當對方又同自己開玩笑,便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看的。”說着,他搖了搖頭,感嘆道:“這裏有這麽多靓女,老板你真應當多看看她們才是。”

但魯德培不接這句話,只是笑了笑,突然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他額前的劉海,輕聲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微涼的指尖劃過他額頭,像是帶電一般,涼涼的,又有些麻麻的,莫名便讓華港生感覺身上被激起了一堆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抖了一下,舔了舔被酒水潤濕的嘴唇,笑着搖了搖頭,“有點吧……很久沒有這樣喝酒了,倒是還有點不适應。”

魯德培緊緊盯着他,喉結上下動了動,目光也漸漸深沉,沉默了半晌後,才再次開口道:“要回去嗎?”

華港生只是笑:“老板說了算。”

“那就回去吧。”魯德培悄悄握緊了杯子,表情卻依舊風輕雲淡,“今晚沒帶司機過來,也懶得繞圈子,不如我去你那裏待一晚?”

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試探,華港生雖然沒聽出來,但也答應的很是痛快。

出了酒館,周圍的空氣突然間清新了起來,華港生閉着眼長長吸了一口氣,引得身邊的魯德培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會兒的街上人還是很多,華港生挑了人少的小路走,速度便快了很多,沒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他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喝了酒以後總會犯困,這才剛打開門進屋,他就忍不住把頭轉到一旁,打了個哈欠。

“這麽快就困了?”魯德培雙手插兜,似笑非笑地靠在門口,“我還想再同你聊一會兒呢。”

華港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老板你要想再聊會天,我當然陪着。”

但魯德培卻又搖頭,“算了,你都困成這樣了,我也不能非要拽着你說話。”說着,他熟門熟路地擡腿往屋裏走去,随手就把搭在臂彎中的外套給丢在了沙發上,“不過……這裏好像只有一張床啊。”

華港生習慣性地過去拿起外套抖了抖,弄平整以後挂在了門口的衣架上,口中道:“我睡沙發就好了。”

聽了這話,魯德培也沒多說什麽,只是笑。

而等華港生飛快洗了把臉出來以後,卻看見對方竟然又開了一瓶酒,靠坐在窗口欣賞夜景。

那張俊俏的臉被頭頂的燈光籠罩着,黑白分明的眼珠透露出一股寂寥之色,無端便讓華港生心頭一撞——

砰砰。

砰砰砰。

他怔了怔,又趕緊甩甩腦袋,試圖把心裏那莫名其妙的觸動給甩掉。觸動的感覺可以甩掉,但心裏沒來由出現的柔軟感覺卻讓他覺得有些難過。

因為身後是一片黑色的夜,所以也映襯得對方身上那寂寥之色更加明顯,華港生想起了最開始從資料上看到的那些生平,便忍不住快步走了過去。

他心裏覺得對方是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但是他又不太會安慰人,只能沉默着坐在對面,用行動來表示自己還在這裏陪着對方。

不過魯德培的異常并沒有持續很久,華港生才剛坐下來一會兒,就見對方已經重新收了情緒,挂上了一抹溫和的笑意轉過頭來,“怎麽,還想陪我再喝幾杯?”

華港生抿嘴,不置可否。

于是這原本是打算回來休息的想法再次被打消了,華港生拿了杯子過來陪他繼續喝酒,聽他說起不為人知的過往——

獨自在異國他鄉的恐慌,被人欺負被人排擠卻無人向他伸出援手,日複一日的煎熬。

華港生越聽越覺得心頭沉悶,只覺得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憐惜之情,這讓他情不自禁便軟了心腸。

不知不覺間,那一整瓶的威士忌便被他給喝下去了大半,喝得他最後真的開始迷迷糊糊,對方才停了話語,笑着伸手過來撥弄他的劉海。

“瞧你,怎麽一下子喝這麽多?”

華港生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擺了擺手,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他的記憶停留在窗外星星點點的光芒中,随後就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柔軟的地方。

他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聲,腦中混混沌沌的感覺正在催他快些睡去,而他确實也照做了。

所以他沒有看到魯德培收起了笑容的模樣。

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一寸寸地在他身上纏繞,然後向上。

魯德培微微眯着眼,摘下了眼鏡,坐在床邊盯着閉上眼睡過去的華港生半晌,又突然嗤了一聲。

這笑聲響在安靜的屋子裏,略微顯得有些突兀,而魯德培神情不變,只是伸出手去,悄悄把拇指按在那片他盯了一晚上的嘴唇上。

“你有沒有一點心疼我?”

充滿迷戀之色的目光緊緊盯着那片微張的嘴唇,魯德培慢條斯理地用指腹撫摸着對方的嘴唇,然後俯身過去,湊得近了些。

“說啊,你是不是開始心疼我了?”

明知道對方現在不可能回答他,但他還是笑眯眯地歪着頭,悄聲發問。

“你可真是心軟又好騙啊,這可怎麽辦?萬一別人也用這種招數騙你,你千萬不能上當……”他輕輕貼上那片他思念萬分的嘴唇,喃喃自語,“聽到了沒有,哥……”

舌尖試探着劃過被殘留的酒液潤濕的嘴唇,然後悄悄地從縫隙處探進去,華港生迷迷糊糊地又哼了一聲,卻方便了對方的動作。

魯德培按在他身側的手臂突然緊了緊,裸/露出來的小臂肌肉繃得厲害,隐隐約約都能看到上頭有青筋鼓起。

兩道淩亂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魯德培雖然心裏告誡自己小心一些,不能在這時候被對方發現自己的心思,但眼下這種情況,卻是極端考驗他的忍耐力。

他貪婪地汲取着對方口中的津液,只覺得那片柔軟的嘴唇像是漩渦一樣,令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華港生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舒服地試圖扭過頭去,魯德培握緊了雙拳,戀戀不舍地擡起頭,看了半晌,又俯身過去在對方眉心輕輕一吻——

“晚安。”

“……我的寶貝。”

魯德培坐直了身子,仰起頭,喉結微微顫動了一下,脖頸仰出一條優美的弧線。他閉着眼沉默了一會兒,又有些難耐地皺眉,只覺得體內像是有一團火似的,快要把他給燃燒殆盡了。

于是他站起身,腳步有些焦急地朝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門砰地一聲被重重關上,震得屋裏的東西都微微顫動。

華港生動了動腦袋又側了側身子,半夢半醒似的眯着眼,很快又重新閉緊雙眼,陷入沉沉的睡夢中去。

屋裏只安靜了一會兒,片刻後,便依稀有低啞的喘息悶悶響起,想透出來卻又被擋在木門後,飛快隐去。

窗外夜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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