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漩渦

被架起來的男人抖得如同化身篩糠,胸口起起伏伏努力喘氣,看着眼前人的目光還是那般驚恐萬分。

魯德培有些厭煩了。

他本以為今日見到的會是個硬骨頭——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手下怎麽說也管過成批分的古惑仔,大風大浪怎麽着也該把人心智鍛煉得強大許多,那樣的人折磨起來才能叫他心裏頭暢快。

可是如今呢?他看到的只是一個死到臨頭卻只會哭哭啼啼怨聲載道,敢做不敢當沒種的軟蛋。

所以他興致勃勃地過來,又被眼前景象搞得敗興。

……實在是無趣極了。

反插在木板上的匕首亮着寒光,不管那個男人再怎麽哭號嘶喊甚至懇求,旁邊那兩個健碩的馬仔都不可能将他放下。

魯德培微微皺眉,啧了一聲,“好吵。”

話音未落,旁邊馬仔就立刻識趣上去用破布堵了人的嘴,只留下嗚嗚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倉庫中。

阿标把那塊木板踢到了魯德培的正前方,好讓自家BOSS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後他擡手,兩指并攏,果斷朝前一揮——

小孫的掙紮更厲害了,悶在喉嚨中的聲音幾乎要破音,尖銳到了極致。

但他只有一個人,怎麽都不可能掙脫那如同鐵鏈一般牢牢鎖住他全身的兩個馬仔。

阿标回頭,重新看了一眼魯德培的神色,見對方懶洋洋靠在那裏,唇角就那麽按照慣性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眼底卻是無比冰冷。

他轉過身。

“丢。”

牛頓的萬有引力有講:自然界中任何兩個物體都是相互吸引的。所以這人體和木板之間,定然也是可以相互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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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穿透肉體,無非是白刀子進,然後在裏頭被染紅,紮得小孫目眦欲裂,整個人趴在那裏,如同羊角風發作,除了抽搐痛呼,也沒有別的能做。

但這還完全不夠。

人體與木板被強制分離,身上殘破衣裳被噴湧而出的鮮血迅速染紅,小孫再次被人拎起來,兩條腿軟踏踏像面條,模樣看起來凄慘無比。

魯德培輕輕按了按太陽穴,把目光從眼前這個幾乎要斷了氣的男人身上移開,挑着眉,看向旁邊難掩厭惡神情的夏青,“看得還開心嗎——青姐?”

他故意把最後的稱呼拖長了腔,念得極其富有感情又七拐八繞,帶着一種滑稽的效果出來。

但在這樣一個場合中,夏青卻愣是被他念出了一背冷汗。

她垂眸不回應,波浪似的長發貼在臉頰旁,只顧着專注盯自己腳下匆匆爬過的螞蟻,半張臉被遮了個嚴實,只露出來一個挺翹的鼻尖給旁人看。

而就在魯德培轉頭之後,被高高架起的小孫再次跌落地面。

撲通一聲,人體落地的悶響還掀起一陣灰塵,小孫連哼都哼不出來,只剩下最後吊着的一口氣,叫他撲在地上茍延殘喘。

“真是無趣。”魯德培嗤笑一聲,手指抵在額頭,“去看看人怎麽樣了?”

旁邊面無表情的阿标立刻聽令上前,拽着小孫的頭發把人強硬拉擡頭,看着對方口吐鮮血,明顯一副馬上就要魂歸西天的模樣之後,又痛快撒手任由對方臉接地面。

阿标做了個手勢,沖着魯德培點了點頭。

“那好吧,今日我難得發善心,小懲大誡嘛……不折騰了,就這麽算吧。”他打了個響指站起身,擦到锃光發亮的皮鞋在落地時蒙了些灰塵。

“綁上石頭丢海裏,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魯德培踏着話慢悠悠往外走,把這裏的所有狼藉場景都給丢在身後,聲音輕飄飄地傳到後方人的耳中。

“——能不能碰到吃人的大魚,就看他命如何咯。”

雖然沒得吩咐,但阿标還是迅速跟上前去,悄聲問了一句,“BOSS,那消息如何放?”

魯德培頓住腳步,目光幽幽盯着門縫中透出的外界燈光。

他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些惆悵。

“就今晚吧。”

“你親自瞧着他下水,然後再去公布,另外……”他微微側身,右手食指不輕不重點在阿标穿了西服外套的胸口,布滿寒霜的瞳孔中夾雜了警告的意味,“給我盯緊華港生,如果他敢少一根頭發,回來我就要你渾身骨頭斷光,聽清了嗎?”

阿标抿唇,鋪天蓋地的緊張感讓他不得不垂頭,乖乖念了一句“明白”。

好在魯德培講完之後,又很快轉了話題。

“——青姐呢?”

他勾勾手指,“戲看夠,也該去做事了。”

父親住院第三天。

所有人都失了音信。

每個深夜似乎都帶着能叫人情緒憂郁的催化劑,華港生一支煙還沒抽完,就從旁人口中聽到魯德培的死訊。

不知道哪裏來的麻雀在那叽叽喳喳惹人厭煩,像極了旁邊那群碎嘴的死八婆,讨論着又有人死掉了,還能哈哈笑出聲,眉毛一個比一個挑得高,興奮到報紙都要被抓破。

旁人生死之于她們,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只是難得有這樣一群人,竟然可以拿這些來做自己取樂的玩意,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華港生手抖得差點把煙頭戳在自己腿上。

他顧不得那群八婆叽叽喳喳喊着罵着,直徑撲過去搶了報紙,把上頭登了訃告的版面翻來覆去看,簡簡單單幾行字,他卻怎麽都看不明白。

那幾個一直在碎碎念的八婆大約是被他恐怖的表情吓到,罵了幾句之後又乖乖閉了嘴,互相面面相觑一會兒之後,偷偷摸摸拿了包溜走了。

走之前還不忘記再罵一句撲街過過嘴瘾,然後慌慌張張跑走,腳下如同裝了風火輪,就差在原地掀起一陣風雨。

但周圍總算是安靜許多。

華港生死死盯住滿是褶皺的報紙,幾次張口,卻不知道自己應當說些什麽。

死了?

為什麽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一點征兆都沒有,突然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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