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芙蓉園

“什麽事?”林寒随他到主院就問。

姜純鈞往四周瞅瞅,家丁丫鬟都在後面分東西,主院只有他和林寒二人,“夫人,卑職瞧着還有許多藤沒剪,全割下來能種一兩畝地吧。”

林寒颔首,是的。

“如今小麥都種下去,農夫無閑田,只能把那種藤種院裏。農家小院跟咱們府裏不同,那院就跟大公子的院一樣大,還養着雞鴨鵝等物。卑職總覺着還沒種活就會被雞鴨鵝吃掉。”姜純鈞說完就看向林寒,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一開口林寒就猜到他真實目的,但她就不接茬,“我提醒過他們,種田間地頭。”

“那也不行。”姜純鈞語重心長,“您是沒往鄉下去過。卑職是去過的,到處都是牧羊人,種地頭上定會被羊吃掉。”

林寒故作犯難,“那該如何是好?咱們府上的豬和雞也吃不完。”

“卑職知道一個地方,不會被牲口吃掉,還有人精心伺候。”姜純鈞忙接道。

林寒都替他着急,這人可真有耐心,這麽點小事也能繞這麽大彎子。

“你想說前朝皇帝建的,當今陛下近幾年又重新修整的芙蓉園?”林寒問。

姜純鈞很是詫異,她是怎麽猜到的。

“我猜錯了?”林寒故意問。

姜純鈞忙搖頭,“沒有。只是卑職好奇,夫人聽誰說的?”

“我聽廚子說有人動過大廚房的鐵鍋,是你吧?後來又夥同沈赤霄偷我的犁和耙——”

姜純鈞急切反駁,“不是偷,是借用。”

“不問自取就是偷。”林寒不待他開口,“我不是要翻舊賬。我弄口鍋你都向陛下禀報,我弄出這麽高産的作物,你不惦記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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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純鈞的臉一下紅了,心虛又尴尬,都不敢擡頭直視林寒,讷讷道,“夫人,這……于你沒任何損失啊。”

林寒很想反唇相譏,但姜純鈞沒私心,一顆紅心裝滿了他的皇帝陛下和天下萬民,她要是再揪着不放,豈不是被一個古人比下去了。

“先向陛下禀報,陛下同意再剪。”

姜純鈞疑惑。

林寒往北看一眼,“那東西要當日種下去,否則就死了。芙蓉園沒那麽大空地吧。”

姜純鈞有好幾年沒往那邊去過,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宮一趟。

皇帝商曜聽明他來意,不信世上有那麽高産的作物,但他得了鐵鍋、曲轅犁和耙,懶得同林寒計較,還笑着問,“這次又想賣多少錢?”

“這次不賣,分給府裏奴仆的家人。但有家人的人不多,所以還剩許多。”姜純鈞道。

商曜挑了挑眉,“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她竟不要錢。”

“大抵覺着上次千金有些多。”姜純鈞也摸不準林寒要不要錢。要是她要,他可沒千金給她,“府裏近日添了許多衣裳,幾位公子的,還有奴仆的,動了不少錢。陛下寬裕就再賞楚夫人一些?”

商曜合上奏章,手肘撐着禦案,“朕不寬裕。”

“可是——”

商曜擡了擡手,姜純鈞住口。商曜沉吟片刻,“千金朕沒有,百金不難。但朕為何要信她。她說一兩千斤,倘若一兩百斤,剩下的你補給朕?”

姜純鈞張口結舌,跟他有什麽關系。

“楚夫人種那個東西時并不知臣會拿她的犁和耙,也不知陛下會賞她千金。她種那個只是為了吃。”姜純鈞道。

商曜:“她一個丞相之女,什麽東西沒吃過。”

“她一個丞相之女,此前一直在鳳翔縣,什麽都沒吃過。這點是陛下您親口告訴臣的。”姜純鈞提醒他。

皇帝商曜噎了一下,“退下!”

“陛下——”

“明日再來。朕不信畝産千金,待朕見到東西自會賞她。”

姜純鈞松了一口氣,回到将軍府就把此事告知林寒,但他潤色了一下,只說那些綠藤若能種出吃的,陛下有重賞。

上次千金給的那麽爽快,林寒也沒懷疑姜純鈞的說辭。翌日,命奴仆把亂爬的紅薯藤割掉,又把一尺多長的截成兩段才交給姜純鈞。

姜純鈞發現每段比他的巴掌長一點,“太短了吧?”

“有一個牙口便能種活。”林寒指着短短的紅薯藤,“我先前讓老何剪長一點,是擔心路上有損壞。芙蓉園就在城外,你駕車送過去,不會碰壞吧?”

姜純鈞:“不會!”

林寒看他一眼,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了。

姜純鈞駕車前往芙蓉園。

皇帝商曜得知種的藤條巴掌長,還不知能不能重活,更覺得林寒以前太窮,沒見過好東西,什麽東西都往家摟。

然而,林寒是他給楚修遠挑的妻,再糟心也不好回回跟身邊人提起,就往椒房殿去一趟。

四月初九上午,林寒拿着書簡磕磕絆絆認字,順便給楚白白講故事,椒房殿來人了,送來八匹夏布。

林寒和三個孩子每人兩匹。

“你姑母人不錯。”林寒把布拆開,發現比她在東市買的要好,穿在身上即使三伏天也不會熱,不禁問将将放學的小楚揚,“你說我該送點什麽謝她?”

大公子被問住,“為何要謝姑母啊?”

“這親戚相處就和朋友是一個道理,不管身份高低貴賤,有來有往方能長久。你姑母不缺好東西,送給咱們是情分,不是本分。”林寒道,“我們回禮,哪怕是碗綠豆湯,你姑母心裏也是暖的。”

小楚玉不禁說,“綠豆湯不可。”

林寒噎了一下,“二寶,為娘打比方。”

“我知道啊。但類似于綠豆湯的東西都不可。”小楚玉認真說。

林寒幹脆不解釋,“你們了解皇後,知道皇後喜歡什麽?”

小楚玉認為什麽都不用送。可他又覺着這個娘沒道理騙他,便認真回想皇後喜歡什麽。

小哥倆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還真被他倆想到了。

“娘,姑母最喜歡陛下。”大公子說出來,二公子跟着點頭,對,最最喜歡陛下。

林寒想給倆孩子一巴掌,這倆皮孩子逗她呢。

“陛下是人,人是不可以轉送的。”林寒道。

那他們就不知道啦。

林寒轉向紅菱,你知不知道。

“咱們府上的果子。”紅菱說着一頓,“不成,果子陛下的芙蓉園都有。夫人,前些日子種的菜,您說外面沒有,要不咱就送那個。可是菜是不是有點輕?”

林寒眼中一亮,菜好啊。

“千裏送鵝毛,禮輕人意重。”林寒決定了,“菜長大記得提醒我。不不,不成,不能送入口的東西。”

紅菱:“為何啊?”

“容易被人做手腳。”林寒想起宮鬥劇裏的女人送啥都不送吃的。

紅菱:“您是大将軍夫人,收禮的是皇後,是的大将軍的姐姐,被人動了手腳皇後也不信。”

“皇後不會懷疑大将軍,看出菜不對也會認為她想多了。”林寒道。

紅菱仔細想想,林寒說得不無道理。

“那我們送什麽啊?娘。”楚揚不禁問。

紅藕接道,“我覺着還是咱們府上獨有的。”

林寒等人不約而同地轉向她。

紅藕忙說:“瓜果蔬菜長大,大将軍就回來了。大将軍進宮探望皇後的時候捎過去。”

“這個主意不錯。”不用花錢,林寒很是高興,“就這麽決定了。”指着那幾匹布,“收起來,過兩日裁了做衣裳。”

紅菱帶着三個孩子的丫鬟把布拿下去,紅藕就忍不住說:“夫人,令尊不會又來問您,不年不節的皇後怎麽想起來賞東西?”

“不會。他一丞相沒這麽閑。”還有一點林寒沒說,東西是從椒房殿來的,不是宣室。椒房殿送來一車金銀珠寶,林長君都不會上心。宣室送來一根針,林長君都得琢磨那根針是不是皇帝手磨的。

紅藕松了一口氣。

“沒什麽想問的了?”林寒笑看她一眼,“我有。”

紅藕不禁坐直。

“娘,娘,我有。”

楚大寶寶突然開口。

“你有什麽?”楚揚瞪着弟弟,“都沒你事多。過來,我們領你玩兒去。”

楚大寶寶伸手環住林寒的脖子,瞪着他大兄,就不!

“容娘先問好不好?”小孩兒人小手勁可不小,勒的林寒脖子疼,不動聲色地拿下小孩的小胖手,讓他坐自個懷裏。

楚大寶寶看到他娘用雙手環住他,果然不鬧了。

紅藕:“夫人想問什麽?”

“老何與紅菱給你的芋藤怎麽送回去的?”林寒所說的芋藤便是紅薯藤,因紅薯還沒種出來,楚揚和楚玉還沒給它起名,林寒便讓奴仆稱它為山芋,藤條自是芋藤。

紅菱和老何的那份不想給沒良心的親人,就全給紅藕。家離長安較近的奴仆都是托采買送過去。紅藕家離長安城有三十裏,不給采買點跑路費,府裏的采買不可能幫她送。

紅藕不甚好意思,“我出錢讓廚子給他們做幾個下酒菜,他們幫我送的。”

林寒明白“他們”便是府裏的采買,“其他人的也送走了?”

“當天就送走了,如今都該活了。夫人問這個幹什麽啊?難不成陛下反悔,要全種芙蓉園去?”紅藕忙問。

當然不是。皇帝還沒見到結果,跟他說能種出金子來他也不信。

鄉下百姓種出來,她明年不種也能買到。如今種紅薯的那塊地明年就可以種別的。比如西瓜以及各種洗洗就可以吃的香瓜。可他們若種不出來,她還想吃,不自個種就只能求皇帝。

林寒可不想反過來求他。

“據我所知長安就這麽點,種壞了明年就沒得種了。”林寒往後看一眼,“那邊都是留着吃的。”

紅藕:“不是能産一兩千斤?”

“府裏多少人?”林寒不待她開口,“你們不吃,光我們就有六人。陛下那裏倘若種壞了,總得給皇後和太子送點吧。我爹得了消息,一點不給也不行。七分八分,隆冬時節再凍壞點,你覺得還能剩多少?”

紅藕想想,沒得剩可能還不夠。

“娘,爹爹有食邑。”小楚揚連忙提醒。

林寒轉向他笑笑,“我知道在鳳翔縣,我老家。但鳳翔離這兒上百裏,快馬加鞭也得一個時辰。用馬車或驢車拉過去得半天,到那邊不颠壞也蔫了。”擔心孩子失望,“趕明兒種子多了,再送去那邊。”

“要很久嗎?”小楚揚不禁問。

林寒:“不用,四個月。”

“四個月爹爹就回來了。”小楚玉接道。

林寒就想問,你爹爹好不好看。一見紅藕還在,把話咽回去,“大寶,二寶,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們。這些日子事不斷,忙起來就忘了。”

“娘問啊。”小楚揚應的飛快。

林寒:“還記得我來府上的第二天,就是第一次見到你們,你們說管家說我會管你們。你們是不是犯了什麽錯?”

“啊?”小孩驚得張大小嘴,“那麽久的事您還記得?”

林寒笑看着他,“我飯沒吃一口就收到三個下馬威,能不記得嗎。”說着瞥一眼小哥倆,又看了看懷裏的楚大寶寶。

“他忘了。”大公子擡手指着他小弟。

林寒:“他才三歲,想記也記不住。別顧左右而言他,先回答我的問題。”

“可以不答嗎?”楚玉不禁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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