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引狼入室
楚修遠最為出色的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并非拳腳功夫。但他的功夫是商曜請名士教的,從軍前還是宮中禁衛,功夫自然不是很差。
民間有錢給小輩請武師傅的一個縣難有十戶,何況還得經人引薦,還要被名士看上,否則有錢也請不到。
林寒以前對這些一無所知,嫁到大将軍府得知楚修遠給幾個孩子請兩位老師,曾問過紅菱怎麽不送他們去學堂。
紅菱告訴林寒,京師只有一所太學,太學生年齡最小的也有十四歲,楚揚和楚玉過去只會被他們當成稀有物種圍觀。
林寒又問紅菱別的達官貴人家的孩子怎麽上學,紅菱說都是自個請老師在家教。
如今林寒聽到楚修遠說十來個,算一下培養一名和他功夫相當的所需多少銀錢再乘以十,頓時明白像她爹那樣的丞相都養不起。
普天之下敢夜襲将軍府,且有錢養或請殺手的,除了未央宮的主人,就只有天子的弟弟韓王。
寶劍扔給楚修遠,林寒三兩下把地上四人的胳膊卸掉。
四人先後發出一聲凄慘的叫聲,楚修遠不禁打個寒顫,同時慶幸他和林寒拜堂那晚沒硬上,而是耐着性子哄林寒,否則……大将軍無膽想下去。
“叔父沒事吧?”
林寒直起腰,看到楚沐拎着劍趿拉着鞋跑過來,“你怎麽來了?”
“又打雷又打架,我想睡也睡不着。”楚沐往四周看了看,地上一共有五人,“都解決了?”
林寒:“不知道。”
“夫人,出什麽事了?”
林寒轉身看去,老何和他妻兒各拎着一盞油燈疾步過來。
“去把所有人喊醒,把所有門打開,挨個查一遍。”林寒說着轉向楚沐,“西邊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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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遠接道:“聽聲音有五六個。我們去看看。”把劍遞給林寒,“別離身。”
“叔父,等等我。”楚沐連忙把鞋穿好。
楚修遠停下,“去西廂房看看大寶他們醒了沒。醒了你先哄一會兒。”
楚沐想說等會兒,看到韓墨陽和楊青霜意識到府裏會武功的都在外面,主院只有幾個家丁和丫鬟,連忙跑過去。
發現院裏有兩個人,小侯爺吓一跳,見兩人
被綁在一起,旁邊還有四個家丁,松了一口氣,“大寶呢?”
“不知道。”家丁聽林寒的話把燈點了人綁了,依然暈乎乎的——他不過是出來看看有沒有下雨就險些被殺,結果沒死成,還把要殺他的人綁了……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啊。
楚沐見他一臉迷茫,其他幾人跟傻子似的,無奈地搖搖頭,推開門,裏面悄無聲息,榻上空無一人,頓時慌了,“大寶,二寶——”
“沐公子?”
楚沐忙問,“誰?”
“綠柳。沐公子是你嗎?”
楚沐循聲過去,“是我。大寶,二寶和寶寶呢?”
綠柳:“在這兒。”
楚沐借着月光和院中的燈火找到火折子把燈點着,就看到三個孩子窩在兩人懷裏,楚揚和楚沐瞪大雙眼,滿臉驚恐,小手死死捂住雙目緊閉的大寶寶的嘴巴,端是怕他醒來找娘。
“不怕,不怕,沒事了。”楚沐連忙把燈放下,抱起擠在兩個哥哥中間還在睡大寶寶,“大寶,二寶,快出來。”
小楚揚不禁抓住楚沐的胳膊,“可以說話嗎?綠柳說不可以說話,沐哥。”
楚沐:“可以。”
“爹爹和娘呢?”楚玉抓住他另一條胳膊,“爹爹有沒有事?娘有沒有受傷?”
楚沐抽開手臂,摸摸堂弟的小腦袋,“沒有。”起身道,“敢傷他們的人還沒出生。”
然而,楚修遠不這麽認為,只因這次來的全是高手。得知主院有兩個,楚修遠的心髒險些縮成團,掰過林寒的肩膀就問,“有沒有受傷?”
“他們在明我在暗,還沒來得及傷我就被我拍下去。”林寒說着往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除了果樹再沒別的,“赤霄他們在哪兒?”
“夫人?是夫人嗎?”
林寒轉過身,楚修遠往北看去。
“在那兒?”他們此時在荔枝樹附近,北邊是楚揚和楚沐的小院,林寒問出口意識到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頓時驚得張大嘴,“他們——知道楚沐住那兒?”
楚修遠拉住林寒的手,“确切地說他們以前知道。”今晚楚沐并沒歇在那兒,而是去了隔壁侯府。
韓墨陽忙跟上,“将軍的意思府裏有他們的人?”
楚修遠下意識看林寒,想聽聽她的看法。
“我們先過去看看。”林寒小聲說,“府裏被我梳理一遍,人不多,想查一個時辰就能查出來,不急。”
還未到寅時,城門緊閉,那人即使想跑也逃不出去——街上都是巡邏的衙役。楚修遠也不急,便拉着林寒朝楚沐的小院走去。
然而,夫妻二人進去就被吓一跳,小小的院裏全是人,或躺着或坐着或站着。
楚修遠連忙松開林寒跑過去,看到坐在地上的是沈赤霄,“受傷了?”
“傷到胳膊。”沈赤霄說出來痛的倒抽一口氣。
楚修遠連忙把他扶起來,“墨陽,去找大夫,純鈞把人綁起來,我和夫人去主院等你們。”把沈赤霄給楊青霜,楚修遠就和林寒出去。
林寒不禁問,“這麽急做什麽?”
“審問。”楚修遠擔心她不懂,“這麽多人無一服藥自盡,說明不是死士,不是死士就不可能鐵板一塊。趁他們還未到一處,院裏的你審,東邊那幾人我來審。”
林寒:“好。”
“娘!”
楚揚和楚玉跑出來。
林寒腳下一頓,循聲看到兩個小孩,“你們怎麽出來了?”
“沐哥讓我們出來的。”小哥倆同時指向身後。
楚沐不敢把大寶寶一人放屋裏,擔心屋頂和梁上有人,便把小孩兒抱出來,“沒事,我看着呢。”
林寒:“廂房都查過?”
楚沐點頭,“你和叔父寝室以及書房還沒查。”
林寒正想說她過去把門打開,老何帶着家丁過來了,紅菱也在其中。林寒看見她,道:“紅菱,帶人去寝室看看。何安去書房。”指着看着那兩人的家丁,“把他們帶去東廂房,我有話要問。”
“咦,紅藕,愣着幹什麽?走啊。”紅菱扯一把身邊的人。
林寒下意識看過去,燈火下的紅藕臉色煞白,跟鬼似的。林寒心底有個不好的預感,但她不信,便讓家丁把人帶去東廂房。
林寒找個幹淨的小杌子坐下,被她一劍削去半個胳膊的人梗着脖子道,“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你問也是白問!”
“你們不知,但我知。”林寒往門外看一眼,沒人過來,“韓王派你們來的?”
兩人恍若未聞,眼皮都沒動一下。
林寒不禁挑了挑眉,難不成韓王沒出面
。
“吳太尉?”林寒不給兩人喘息之機,“紅藕領你們進來的。”
四名家丁同時轉向林寒,眼中盡是震驚之色,也沒能讓林寒分神。林寒一眼不錯盯着兩人,兩人的嘴巴動了一下,迅速恢複過來,還是被林寒鋪捉到。
林寒頓時覺得心堵得慌,說難過不全是難過,說失望也不盡是失望,五味雜陳很是不舒服。
周圍的空氣一下凝固了。
過了許久,幾位家丁先撐不住,互看一眼,離林寒最近的那位試着開口,“夫人,您——小的去喊将軍?”
林寒驚了一下。
“夫人!”
幾名家丁異口同聲道,“您沒事吧?”
林寒擡起頭,對上一雙雙關切的眼眸,心底忽然一動,不由地笑了,她真是好日子過久了,心也跟着堕落。不過是一認識沒多久的丫鬟,前世被父母抛下她不照樣過十幾年。
“跟将軍說我審出來了。”林寒起身說。
離門最近的家丁立即跑出去,端是怕慢一點她反悔。
片刻,楚修遠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大兩小,正是抱着楚白白的楚沐和楚揚以及楚玉。
林寒眉頭微皺,“你們怎麽來了?”忙起身擋住倆孩子的視線,瞪一眼楚沐,你怎麽把他們帶來了?
“他們擔心你。”楚沐懷裏有個呼呼大睡的寶寶,一只手也攔不住兩個弟弟。
林寒伸手接過大寶寶。
小侯爺轉過身,一手一個,把倆弟弟抱出去。
“放開我,沐哥。”楚揚下意識掙紮。
楚修遠高聲說:“回屋去。”
小哥倆瞬間老實下來,乖乖的跟着堂兄回西廂房卧室。
楚修遠轉過身便問:“誰?”
“吳太尉,紅藕。”林寒道。
楚修遠:“你說誰?”
林寒見他很驚訝,仿佛聽錯了一樣,不由得嘆了口氣。
一聲嘆息,讓楚修遠知道他的耳朵好好的,可是怎麽可能。
林寒待府裏的奴仆極好,每季兩身衣裳,後面種的青菜随便吃,瓜果有富餘的也是賞他們,以至于皇帝陛下不止一次打趣,他府裏的奴仆比城裏小富之家的人還舒坦——無需為生計奔波。
楚修遠眉頭緊蹙,難不成因為太好,讓他們忘乎所以。
“夫人打算怎麽處置?”楚修遠問。
一道雷擊殺。
可今生不是末世,林寒也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以往怎麽處置?”
“同他們一起交予廷尉。”楚修遠看一眼還在流血的兩人。
兩人神色大變,臉上終于有了懼意。
林寒見狀心中生出些許疑惑,“你們沒想過會失敗?”
“被我們攔下的已有十四人,也許更多,個個都是高手,即使知道你會武功,在他們看來我們也很難做到以一敵五。”楚修遠說着話看向兩人,“又怎會失敗。”
林寒眉頭微蹙,“他們不知咱們府上有宮中禁衛?”
“有人帶路,等赤霄他們趕來,你我早死了。”楚修遠又瞥一眼兩人,“我沒猜錯吧。”
險些被林寒一腳踩昏死過去的人咬咬牙,滿臉不甘,“還不是你們命好,正準備動手突然打雷,把所有人吵醒了。”
楚修遠不禁轉向林寒。
林寒眼中盡是得意,“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聽說過嗎?你以為只有雷,實則你們剛爬到屋頂,大将軍就醒了。即使沒有雷,即使你們兩面夾擊,也必輸無疑。更何況你們收到錯誤消息,楚沐今晚不在這邊。你們的同伴撲了個空。”
兩人神情一怔,回過神異口同聲:“不可能!我們看見他進去,就沒見他出來。”
“因為小侯爺屬猴的,出來進去從不走正門,都是直接翻牆。”林寒擡手指一下西邊,“牆都快被他翻禿了。”
楚修遠接道:“別跟他說這麽多。”聽到腳步聲,轉身看去是姜純鈞,“去找廷尉。墨陽,即刻進宮。青霜,去把紅藕抓起來交給廷尉。”
姜純鈞不禁停下,“紅藕?”
“有什麽問題?”楚修遠問。
姜純鈞下意識搖頭,“沒,我沒想到是她。怪不得她大晚上的不睡覺,一會兒出來一會兒進去。我還以為她晚上吃多鬧肚子。沒想到——只是怎麽會是她?”
“為什麽不會?”林寒問。
在姜純鈞印象中紅藕話沒紅菱多,紅菱每隔五六天就會托采買給她買些糕點或頭花,紅藕只會勤勤懇懇做事,把錢攢起來,也不愛跟人嬉笑玩鬧,實在是個會過日子的好姑娘。
要是紅菱見錢眼開被收買,姜純鈞都不意外。
可是為何偏偏是紅藕呢。
楚修遠:“青霜把人帶過來你就知道了。”
“青霜大人,您這是做什麽?幹什麽抓紅藕,她又沒犯什麽錯。”
紅菱的聲音從院裏傳進來。
楚修遠不禁看向林寒,紅菱會不會也知情?
林寒微微搖頭,“不可能。”
楚修遠壓低聲音問:“為什麽?”
“紅菱沒家,但想要一個家。”紅菱揚言要伺候林寒一輩子時,林寒看得出來她心裏便是這麽想的。
這些日子紅菱俨然把自個當成大将軍府的一員,該她操心的她操心,不該她操心的她也留意,然後上報給林寒。
紅菱有二心完全沒必要擔心後面的紅薯會不會發芽。她也沒心情擔心,畢竟她這位女主人即将“告別人世”。
林寒正想解釋,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索性直接說,“她把咱們府裏當家。”
“夫人,紅藕犯了什麽事?”紅菱見林寒在屋裏,連忙跑進來,一看到楚修遠,猛地停下,“大将軍,紅藕晚上一直和我在一起,您不能相信這些人的話。”指着背靠背坐在地上的兩人。
楚修遠:“你确定她一直跟你在一起?”
紅菱使勁點一下頭,“我倆的枕頭都是挨着的。”
不論宮中還是王侯将相府裏,奴仆睡的榻都是大通鋪,一排睡許多人。
林寒前世看古代的小說,還曾好奇主人公家的房子并不多,奴仆成群都怎麽歇。來到将軍府林寒都懂了,也相信紅菱的說辭,因這個府上就數她倆關系最好。
“你什麽時候睡的?”林寒問。
紅菱想也沒想,“戌時兩刻左右。今兒大将軍和夫人歇的早,明兒定會起得早,我怕起不來,洗了澡就睡了。”
林寒轉向姜純鈞,讓他說。
姜純鈞不禁揉揉額角,“我最後一次見紅藕,大概是亥時三刻左右。”
紅菱猛地轉向紅藕,“你騙我?!”
“她騙你什麽?”楚修遠注意到紅菱的反常開口問。
紅菱不禁擡手指着紅藕,“她——她說她冤枉。姜大人沒看見你,是不是還想往我身上推?”
“你們那屋裏那麽多人,她想推也推不過去。”林寒轉向紅藕。
紅藕迅速低下頭。
姜純鈞和家丁縱然不敢相信,平時話不多,老實巴交的紅藕就是那個引狼入室之人,見她這樣也不得不信。
林寒嘆了口氣,“帶下去。”
“等等,夫人都不問問我為什麽?”紅藕不禁開口。
林寒挑眉,“我為什麽要問?你是我什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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