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志向遠大

商曜習慣性想反駁,一想到林寒以往的德行——恨不得在牆頭上種菜,房頂上種瓜,便寬慰自個,別跟愛吃的女人一般見識,有辱帝尊。

商曜:“話誰都會說。”

“如果可以吃,陛下當如何?”林寒問。

商曜故意猶豫片刻,“朕今日便賞你千金,前提是可以吃且味道不錯。”

“這話說的,味道如何還不是陛下您一句話的事啊。”林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說道。

楚修遠慌忙說:“夫人,不得無禮。”

“你讓開。”商曜擡擡手,示意楚修遠一邊去,“口感和豆相當,朕就算你的東西味道不錯。”

林寒頓時眉開眼笑,“陛下,人無信不立。”

商曜:“君無戲言。”

林寒拿起奴仆往外運送紅薯的籃子,挑幾個大又長的,“妾身這就讓廚子去做。”

“你們府裏不是有鐵鍋?拿來擱這邊做。”商曜指着身邊的石子小路。

林寒無語,這個小心眼皇帝,早知道不幫他吓唬太後。繼而一想吓唬太後也不全是幫他,是給她和楚修遠報仇,便不跟皇帝計較,讓大寶寶的貼身小厮去喊廚子。

片刻,廚子不但把鍋拿過來,還把蒸籠以及可以支撐鍋的土坯搬來,在皇帝商曜身側支竈和洗紅薯。随後在鍋裏煮,鍋上蒸。

大司農和常喜此時也不敢再調侃姜純鈞不知一畝地見多少糧食,因要不是姜純鈞啥都不懂,買了許多麻袋,他們還得再去東市。

然而,兩人開始擔心那東西味道不佳,皇帝陛下發怒。

“爹爹,爹爹,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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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喜看過去,楚家兩位小公子聯袂而來。

“楚夫人在這兒。”常喜後退兩步讓出路來,希望皇帝陛下能看在孩子的面上,等一下給楚夫人留些顏面。

小哥倆大步跑過來,異口同聲,“娘,我們餓啦。”

“知道我們在煮那東西?”林寒往紅薯地看一眼笑着問。

小哥倆害羞了。

“再去上一節課,放學就可以吃。”林寒轉向簡易的竈,“剛煮,鍋還沒熱。”

楚揚點一下頭,發現皇帝陛下在和他爹爹講話,遍尋不着他沐哥和嬌氣包大寶寶,“娘,沐哥和大寶寶呢?”

“你

沐哥玩去了,大寶寶在睡覺。”林寒道。

楚玉不禁說:“怪不得孩兒沒聽到大寶寶哭。”

“不習慣?”林寒瞧着小孩說完還一個勁搖頭,很是遺憾的模樣,忍不住樂了。

楚玉認真說:“是呀。對了,娘,你給那東西起名字了嗎?”

“還沒有,等你們倆呢。”林寒答應過倆小孩,才不管皇帝會怎麽想,“你們說該叫什麽好呢。”

楚揚一邊回憶他娘以前說過的話,一邊說:“叫紅芋好不好?”

“紅芋?”林寒問。

楚玉接道,“我覺得好欸。娘,紅色的皮,像山芋一樣的東西,合起來就稱紅宇。”

林寒前世不知在哪兒聽說過,有些地方就管紅薯叫紅芋,“那就叫紅芋。”

“哼!”

林寒循聲看去,皇帝臉上寫滿了不快。

“陛下也餓了?”林寒故意問,“大寶,二寶,前面的柰熟了,去給陛下摘幾個,紅的黃的都要。”

小哥倆早就想嘗嘗他們娘親口中的紅富士和黃元帥,一直不見家裏的大人摘,小哥倆還以為沒熟。

哥倆齊聲應一聲好,就往前面跑。

皇帝商曜拒絕的話到嘴邊,倆小子就已跑出他的視線。

商曜轉向楚修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楚修遠苦笑,小聲說:“陛下,臣的夫人非常人也。”

商曜下意識瞥一眼林寒,看到她朝西北角走去,頓時顧不上在意那些有的沒的,比如不請他給紅芋賜名。

“那邊還有什麽?”商曜忙問。

楚修遠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沒有。”想替林寒解釋幾句,聽到“啪嗒”一聲,循聲看到一個小毛球,“陛下,這邊有。”

“有什麽?”

楚修遠指着離茅房一丈遠的樹,“板栗熟了。林氏說去掉皮和公雞一起炖極其美味。”

板栗對商曜來說不稀奇,他的芙蓉園裏就有不少,但板栗炖雞還是頭次聽說,“那東西那麽多毛,怎麽炖?”

“聽說外皮去掉,用溫水泡上一泡,毛皮很容易便可去掉。”楚修遠想一下,“臣府裏早上好像有買雞,晌午在微臣家用膳?”

紅芋還沒全部收上來,商曜不知道有這麽多,也沒想好怎麽處置,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嗯”一聲算是同意。

修遠吩咐閑下來的廚子打板栗,按照林寒的要求做板栗炖雞。主食自然是紅芋,林寒跟楚修遠提過,紅芋可做主食。

府裏的奴仆近日十分勤快,做事也不敢相互推托,以至于蒸煮紅薯的鍋冒出白煙,板栗就已下鍋。

商曜吃半個紅富士和半個黃元帥,還想再吃點,聞到從庖廚飄來的香味,看到眼前的紅薯冒煙,立即對常喜道:“把這些柰收起來。”

常喜明白,這是要帶回去。

可是小楚揚和小楚玉摘的少,他倆一人啃半個,去掉商曜和楚修遠吃的,只剩四個。常喜就拿眼睛瞅林寒,希望他能明白自個的意思。

林寒無語又想笑,真是什麽樣的主子有什麽樣的奴才——連吃帶拿還嫌少。

可誰讓商曜是皇帝,財大氣粗,今兒賞的千金就夠她辛辛苦苦幹三五年。

“紅菱,過來一下。”林寒沖看着大寶寶的紅菱招招手。

紅菱提醒綠荷別讓大寶寶往鐵鍋那麽邊靠近就小跑過來,“夫人?”

“再去摘些柰。”林寒小聲說。

常喜注意到紅菱往南邊看,頓時笑眯了眼,包着商曜吃剩的四個柰跟上去。

商曜對這些一無所知,因他眼中只有紅芋。

楚修遠看到他的喉嚨動一下,便無聲地問林寒,“熟了沒?”

“再等一炷香。”林寒伸出一根手指。

楚修遠便說:“陛下,咱們去看看純鈞稱多少了。”

一畝多地看似很多,架不住二三十個人齊動手,雖然不熟練,一個時也便把所有紅芋收上來。

大司農和姜純鈞便兵分兩路,帶着随商曜出來的宮中禁衛稱紅芋。

商曜微微颔首,走到姜純鈞身側,“還要多久?”

“回陛下,臣這邊才稱一半。”姜純鈞放下毛筆起身禀告。

商曜:“這麽慢?”

“陛下恕罪,臣買的稱一次只能稱一鈞。”一鈞三十斤,姜純鈞本以為不少,沒想到可能要稱兩百多次。

商曜不禁瞥一眼在屋角領孩子的林寒,“不怪你。”

“陛下,這事也不能怪她。”楚修遠小聲說。

商曜轉向楚修遠,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看得楚修遠心虛想後推離他遠一些,商曜才開口,“修遠,朕發現你變了。”

“是的。微臣今

兒早上照鏡子,發現眼角都有細紋了。”楚修遠道。

商曜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着,“誰跟你說這個?!”

“不是變老了?”楚修遠的臉上布滿疑雲。

商曜擡手點點他,“你——朕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顧左右而言他。”

他以前也沒個滿嘴胡扯,說過就忘,且來歷不凡的夫人啊。

“陛下,微臣明知您心中不快,再順着您的話說豈不是火上澆油。”楚修遠苦笑,“微臣不講您也知道,她沒軟肋,偏偏武功高強,臣有時都擔心惹怒她,一覺醒來枕邊人沒了。”

這點商曜比楚修遠還先明白,否則也不會對林寒某些沒尊沒卑的做法睜只眼閉只眼,“以前沒人教她規矩,以後你好好教教她,別想什麽說什麽,嘴上沒個把門的,整天跟朕胡扯。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楚修遠心說,她別教我做人就好了。

“微臣有跟她提過。紅芋這事臣知道她怎麽想的,當時不了解臣,也沒見過陛下,換成臣和陛下也不敢道出實情。”楚修遠見大司農還在稱,“畝産四五千斤,這事要傳出去,明晚臣府裏就得熱鬧的跟東西市似的。”

韓王或許不敢再派殺手,但游俠定忍不住來一探究竟。

“什麽東西這麽香?”

楚修遠和商曜轉身看去,楚沐直直地向煮紅芋的鍋走去,不待商曜、林寒和楚修遠有所反應,楚沐就掀開鍋蓋,濃濃白煙撲向他,楚沐不禁閉上雙目。

商曜忍不住罵道,“活該!”

“陛下,被煙熏的是臣,您的大将軍。”楚沐忙蓋上鍋蓋。

商曜:“大将軍就在朕身側,你是哪來的大将軍?”

小侯爺掙開一只眼,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眸,眼睛的主人正好是他叔父,小侯爺的臉一下紅了,讷讷道,“叔父也在啊?”

楚修遠:“我不在怎知小侯爺志向遠大,想當大将軍。”

“我,我就是随口一說。叔父您不會跟我計較的,對吧?”楚沐忙不疊道。

楚修遠瞪他一眼,“離遠點,還沒熟。”

“味道這麽濃還沒熟?”楚沐找他嬸嬸。

林寒牽着大寶寶走過來,輕輕掀開鍋蓋,捏一下蒸屜裏的紅薯,軟了,“可以了。小心燙。”

楚沐咧嘴笑

了,他就說可以吃了啊。

“陛下還在。”林寒小聲提醒他。

正想抓一個來吃的小侯爺轉身去洗手,随後接過丫鬟遞來的盤子,挑個最大的打算呈給皇帝商曜。

林寒忍不住懷疑他所有智商都在帶兵打仗上面,“挑細長的,軟爛。太大的裏面可能有點生。”

皇帝商曜看到這一幕,因林寒胡扯而帶來的不快瞬間消失。

最小的是個嬌氣包一碰就哭,最大的比小的還不懂事,林寒竟然沒舍楚修遠而去,他該知足。否則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也給他來道晴天霹靂。

“朕自個來。”商曜接過常喜遞來的面巾擦擦手,挑個瘦長又不是很細的,用銀湯匙挖開,白得晶瑩的紅芋瓤出現在他眼前。

商曜挖半勺放入口中,軟香中帶有些許微甜,別說跟豆比,豆沙也比不了啊。

“陛下,不可多食。”林寒小聲提醒,“這東西通氣。”

商曜愣了愣,明白過來又想數落她幾句,堂堂一大将軍夫人,這話她也好意思說,還有沒有身為女子的自覺。

可他一想林寒被放養長大,又不好怪她,“還有別的忌諱?”

林寒:“沒了。豆吃多了肚子脹,這個不會。”

“修遠,你也嘗嘗。”商曜不想再理林寒,擔心她再說出什麽讓他吃不下去的話來。

林寒在楚修遠面前口無遮攔慣了,導致向來了解商曜的楚修遠這次沒發現不對,便聽從商曜的話,拿幾個紅薯出來,每個盤子裏放一個,讓楚沐端去堂屋。

“夫人,你和大寶寶去中堂吧。”楚修遠道。

林寒站半天早就站累了,見皇帝不反對,就帶着大寶寶回屋。

林寒和大寶寶慢悠悠吃完一個大紅薯,楚揚和楚玉放學了,後院的紅薯還沒稱完。

又過一炷香,大司農和姜純鈞把竹簡呈給商曜。

前者寫有三千多斤,後者記有将近三千斤,饒是皇帝商曜已有心理準備,看到真實的數字,還跟做夢一樣,迷迷瞪瞪半晌沒能回過神。

楚修遠輕聲喊,“陛下,午膳好了。”

皇帝商曜清醒過來,看到滿地的麻袋,張口欲說些什麽,餘光留意到大司農等人還在,便轉向大司農,“下午去芙蓉園把那邊的紅芋收了。記住,不可

對任何人提及此事。”說完掃一眼其他人,包括将軍府的奴仆。

有了紅藕那事,衆人慌忙應下來。

商曜卻還不放心,同楚修遠到議事廳就說,“你府裏的人太少,朕再給你挑幾個。”

“陛下,韓王已自顧不暇。”楚修遠提醒他,旁人也沒膽子刺殺他。

商曜點頭,“朕知道。不是保護你,是保護你府裏的紅芋以及夏天收上來的各種瓜果蔬菜種子。”

“那些?”楚修遠笑了。

商曜疑惑不解,“你認為朕小題大做?”

“非也。陛下低估了臣的夫人。”楚修遠不禁往內院所在的方向看一眼,“那些種子都在臣和她寝室裏。”

商曜:“哪兒?”

“卧房。”

商曜張了張口,又忍不住咬咬牙,“你夫人幾輩子沒吃過東西?”

“有句俗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過了十幾年苦日子,還望陛下理解。”楚修遠再次拱手道。

商曜嘆了口氣,“算了,跟她計較朕能少活十年。既然在你們房中,她也會拳腳功夫,這事權當朕沒說。林氏有沒有說過紅芋如何過冬?”

“放地窖裏,但得時不時通一下風。她還說要挑完好無損的,破皮的放進去容易壞掉。”這些都是林寒叮囑老何時,楚修遠無意間聽到的,“陛下,您全拉走?”

商曜往北看一眼,“朕倒是想。可朕擔心連你家都走不出去,就被她給砍了。”

楚修遠好笑,“林氏不是那樣的人。”

“她獨身一人,無牽無挂,什麽事做不出來。”商曜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還是她鐘情于你,不舍得連累你?”

楚修遠覺得林寒有點喜歡他,不然晚上也不會那麽配合,可比起她的底線——糧食,他好像還差得遠。

“陛下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說出來啊。”楚修遠苦笑連連。

商曜:“讓你認清事實。”說着走到門外,見常喜在門外候着,“回宮給楚夫人取千金,再找幾輛馬車入夜後過來把紅薯送去芙蓉園。”說完就看向楚修遠,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楚修遠微微颔首,到中堂便告訴林寒,常喜已進宮給她拿賞金,但紅薯得拉走一半,留着明年當種子。

去掉一半還有三千斤,林寒空

間裏還有點,雖不多也足夠他們一家吃到明年開春,林寒嗯一聲,就命丫鬟把方幾搬出來。

皇帝留下用飯,只能分餐,林寒很不習慣,但她一想又要多千兩黃金,心裏不但極其舒服,還有心情告訴皇帝,紅芋除了煮和蒸還可以烤着吃,或切成片曬幹,同米一起煮粥。

商曜不禁慶幸他有先見之明——讓常喜回去拿黃金,給她留一半紅芋。否則面對他的就不是臉上堆滿笑意的林寒,而是橫眉冷對的楚夫人。

這樣的女子,也只有楚修遠消受得起。

得虧林寒不知他心裏怎麽想的,否則不介意送他一道驚雷,不敢劈了他,也能吓唬吓唬他。

也幸好不知,翌日早飯後,林寒就帶三個孩子和她大侄子去西市買東西。

然而,好心情卻沒能持續太久。

回到将軍府,心滿意足的林寒渴了,也有點餓,但離飯點還早,就命大寶寶的丫鬟綠荷去摘幾個紅蘋果和柿子。

綠荷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寒,欲言又止。

林寒疑惑,“出什麽事了?”

“那個紅色的柰矮的地方沒了,要摘只能上樹,我不會,夫人。”綠荷弱弱地說。

林寒眉頭微蹙,“不可能。陛下昨兒走的時候我見底下還有五六個,昨兒下午又沒人吃,怎麽會沒?”

“府裏來了幾位客人,是将軍的好友,還在議事廳,大将軍命我等摘紅的柰送過去,說那個甜又脆,他的朋友應該會喜歡。所以,沒了。”綠荷道。

林寒:“怪不得。那就摘黃色的吧。”

“黃色的也不行。”蘭草小聲說,“大将軍說給他好友帶去。”

林寒皺眉,“大将軍的原話是這麽說的?”

“也不是。我出來時隐隐聽到他一個朋友要帶回去給家人嘗嘗,咱家将軍大概不好拒絕,就順勢答應了。”

林寒:“這什麽朋友?他誰呀。陛下都知道給我留點,他這麽不見外。”瞥一眼逛了半天,昏昏欲睡的大寶寶,“綠荷,把大寶寶送廂房,我去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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