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不知從何處蹿出的一個瘦小滿身髒污的乞兒緊緊抓住慕容璃的裙擺,黑黢黢的小手在她的裙擺上留下手印。

粉黛呵斥道:“小臭要飯的,将你的髒手拿開!”

年幼的乞兒緊緊攥着慕容璃裙擺不放,仰着頭,髒污敷面以至于瞧不清本來面貌的小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哀求地看着她。

“姐姐,我娘病得很重,我已餓了三日,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們。”

慕容璃低頭看着趴在她腳下的小乞兒,欲彎腰去扶,被粉黛攔下。

“郡主,他身上又髒又臭的,這小叫花子多半是個騙子,這種人我見過不少,您莫要被他騙了。”

言畢,粉黛又嫌惡呵斥了一聲,還擡腳往乞兒的肩上踢了一下。

“滾開!”

一直默不作聲的麗娘在此時爆發了,她推了蠻橫的粉黛一下,怒道:“他還這麽小,有話好好說,為何要動手。”

粉黛輕蔑道:“一個臭小叫花罷了,收起你那虛僞的憐憫之心,眼下我們都自身難保,你還心疼他,誰來心疼我們,若是郡主有任何閃失,你我十條命也不夠死的,你莫不是忘了公子的手段?”

麗娘顫了顫,卻還是将小乞兒從地上扶起,而後将身上僅有的幾個銅板給了他。

“我只有這麽多了,應該能買到兩個饅頭。”

小乞兒望着手中的銅板,猶猶豫豫看向慕容璃。

“回春堂的李大夫要為我娘治病至少得十兩銀子。”

粉黛頓時黑了臉。

“小叫花子,給你臉了是不是,你若再不滾,我可踹你了!”

言罷,粉黛作了撸袖的動作,欲對小乞兒動手,慕容璃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冷的,粉黛悻悻收手。

慕容璃身上未帶銀兩,她取下了頭上的玉簪和金釵給了小乞兒。

“這些也值個百八十兩,你拿去換銀子,給你娘治病。”

小乞兒道了聲謝後轉身就跑了。

麗娘望着小乞兒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眼眶通紅,而粉黛則不滿地小聲抱怨。

“郡主,您瞧見了,那就是個小騙子。”

慕容璃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淡淡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若是能救人一命,自然是極好的。”

粉黛心有不服,卻不敢多言。

麗娘看了看慕容璃,欲言又止,但看粉黛還在身邊,便也未敢多言。

慕容璃只是往小乞兒離去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眼神并未多作停留,而後她說乏了,粉黛與麗娘趕忙扶着她往回走。

轉身後,慕容璃發現周子清安排的那幾個監視她們的人不見了,不禁蹙了蹙眉,只是一瞬眉眼便舒展開,若無其事進了客棧。

回房間後,慕容璃将粉黛與麗娘打發走,将門落栓,而後脫了靴子,取出方才那個小乞兒趁人不備之時塞進她靴子裏的信箋。

看張牙舞爪的字跡便知是出自藥滄滄女俠之手,短短幾個字,足以讓她安心。

“兩日後,師兄至。”

藥滄滄并未指名道姓說這個‘師兄’是陸琢,但慕容璃明白這是何意。

陸琢來了,他來救她。

心中歡喜之餘卻不免為他擔憂,分別一月有餘,猶記分別那晚他說的話,他是去執行陛下的密令,必是十分要緊之事,臨行前夜他說過少則兩個月,多則半年,而如今不過一個多月他便來尋她了,若是陛下吩咐之事出了差錯,龍顏大怒,那他必受重罰。

一直以來她将所有的怨氣撒在他身上,他明明認出她了,卻不曾解釋過一句,若非藥滄滄偶然說起當年他因救藥滄滄而受了重傷以至于未能及時趕回救她一事,她可能要怨他兩輩子的。

他便是這樣的人啊。

背負一切,将一切歸咎于他自身,不擅解釋。

他明知她怨他,依然讓她等他。

她甚至不知該怨他傻,還是該怪她自己不争氣,活了兩世還活不明白,非要與他糾纏在一起。

可仔細想來,他如今所承受的這些皆是因她而起,他本可以做一個逍遙江湖的俠客,亦或是在谷中谷過恣意的日子,不必摻和進朝堂紛争,也不必再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所有的不安穩皆是她帶給他的,她憑什麽怨恨他。

将信箋焚燒後,慕容璃将朝屋後開的窗戶打開,散去屋中的味兒,随後打開房門喚粉黛與麗娘進屋。

打開房門,見周子清派出去跟蹤她的那兩個人回來了,還抓了一個孩子回來,瞧那孩子與方才街上遇到的那小乞兒有些相似,衣衫褴褛,看不清楚本來面貌的臉黑乎乎的。

周子清坐在客棧樓下堂中,粉黛與麗娘站在他身邊。

那兩個人将孩子拽到周子清面前,将孩子扔在地上,小心翼翼又帶着讨好的意味向周子清邀功。

“公子,您派我二人跟在郡主身後,果然有了發現,便是這小子靠近過郡主,與郡主有過接觸,我們将人給您帶回來了。”

周子清扔了錠銀子給說話之人。

“差事做好了有賞,這是給你二人的酒錢。”

那兩人欣喜不已,又是一番讨好道謝。

而被扔在周子清面前的孩子則大聲嚷嚷起來。

“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要抓我!”

那孩子爬起來想要逃,又被人揪住領口拎小雞仔似的拎了回來,受了威脅。

“臭小子,不想死的話你最好老實一點。”

孩子瞧着也就七八歲的模樣,被他們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到了,也不鬧了,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周子清。

“我不想死,求您放了我,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只是在街口的包子鋪偷了兩個饅頭而已,求您不要殺我。”

周子清邪笑着,扔出一塊碎銀,落到孩子面前。

“只要你聽話,爺有的是賞銀。”

孩子愣了一下,怔怔擡頭看周子清,見他挑了挑眉,随即趕忙将碎銀拾起,十分寶貝地我在手心,喜不自勝。

“貴人請說,小的在這一片很熟的,您想知道什麽小的都可以幫您打聽。”

在街頭行乞多年,小乞兒慣會察言觀色,手裏攥着銀子,高興不已。

周子清眯着眼問道:“方才可有人讓你送信或是別的物件。”

小乞兒茫然搖頭。

周子清的那兩個下屬臉色一變,其中一人直接從後面掐住小乞兒的脖子,威脅道,“還不說實話,還想不想活了?”

小乞兒掙紮着,卻無法掙脫,很是害怕,大叫起來。

“放開我!”

周子清不為所動,眼中盡是狠厲,那人掐着小乞兒的脖子也不松手,慕容璃在樓上将一切盡收眼底,看那孩子憋得難受,她終是出了聲。

“周子清,你為難一個孩子算什麽本事,你若想知道什麽,直接來問我便是,何必舍近求遠。”

周子清扭頭,仰頭看她,表情盡是得意。

“那郡主倒是說說看,究竟有沒有人給你通風報信,亦或是說有什麽人要來救你。”

慕容璃斬釘截鐵道:“從未有過什麽人向我通風報信,方才粉黛與麗娘片刻不離我左右,你若不信我,你問她們便是。”

周子清轉過頭,目光從麗娘身上掃過,最終落在粉黛身上。

“你來說。”

粉黛戰戰兢兢道:“回禀公子,方才确實只有這小叫花子接近過郡主。”

小乞兒一聽急了,大聲嚷道:“我沒有,你們放開我!”

周子清臉色陰沉,對小乞兒道,“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我便拔了你的舌頭。”

言畢,周子清揚了揚手示意他的手下動手,小乞兒吓得哇哇大哭。

“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求你們不要拔我的舌頭……”

慕容璃蹙了蹙眉,卻未開口,她知周子清這人多疑,便是她開口為那孩子開脫,他也只會認為她是欲蓋彌彰。

她不開口為那孩子說話,周子清反倒打消了幾分懷疑,并未真的對那孩子下手。

那孩子被扔回地上,周子清又問粉黛,“你可确定方才就是他?”

粉黛方要點頭,一直默不作聲的麗娘開了口。

“不是他,方才那孩子小拇指斷了一截,想來是常年在街上乞讨,有時為了活命也會行竊,被人抓到斬去了手指。”

周子清将目光轉向麗娘,半信半疑。

麗娘将地上那孩子的右手拉起,讓周子清瞧清楚。

“公子,這孩子并非方才那個,他們抓錯人了。”

聽完麗娘的一番話,周子清陰狠的目光掃向那兩個手下,兩人吓得腿一軟,跪在了他面前。

“公子饒命,方才我們發現有人沖撞了郡主便追上去了,确實瞧見是一個小叫花子,我們追了許久只瞧見這個小子,便誤以為是他……”

“公子饒命啊。”

周子清不知在盤算什麽,并未追究那兩人,也放了被抓回來的那孩子。

慕容璃看了一出戲,看完覺得無趣,便回了屋,随後粉黛與麗娘也來她的屋裏守着。

知是周子清授意她們來的,慕容璃并未為難她們。

“你們不必兩個都在此伺候我,一人守着便可,輪流休息,你們也是女子,奔波了這一路,身子撐不住的。”

聽到她發話了,兩人商議後決定粉黛先留下守着她,麗娘先下去歇着,晚些時候再來換粉黛。

麗娘下去後,粉黛便與慕容璃聊了起來,言語間盡是試探。

“郡主,您也覺得麗娘說的是真的,方才那小叫花子與咱們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并非同一人?”

慕容璃合衣躺下,淡淡應聲:“麗娘所言不差,他們并非同一人。”

粉黛又問:“那您也覺得街上遇到的那小叫花子有問題?”

慕容璃笑了笑,道:“街上那孩子确是沖我來的,也是來給我送信的,今夜子時,會有人前來救我,屆時你若願意跟我走,我便将你帶上。”

粉黛驚訝得大張着嘴,似是難以置信。

“郡主您說的是真的?”

慕容璃輕笑道:“自然是真的,不過此事你要保密,若是被周子清知曉,你們便脫不了身了。”

粉黛消化了一下後,又試探問道:“您只帶我走,那麗娘呢?”

慕容璃道:“我信你,但信不過她,是以你萬不可将此事洩露給她。”

聞言,粉黛欣喜點頭。

“我明白了。”

慕容璃扯了扯嘴角,閉目養神。

入夜後,麗娘來換粉黛守在慕容璃屋裏,慕容璃比白日裏精神好了些,麗娘雖不若粉黛那般能言善道、圓滑世故,卻是極為細心的。

見慕容璃躺着不舒坦,她便扶慕容璃起身,打了盆熱水給慕容璃淨面,服侍得很妥帖。

“麗娘,明日午時會有人來救我,到時你若是願意随我走,我便帶你走。”

麗娘聞言一愣,随即在慕容璃面前跪下磕了個頭。

“若郡主能救麗娘脫離火坑,麗娘此生願為奴為婢伺候郡主。”

慕容璃将她扶了起來,見她眼眶紅紅的,憶起今日在街上她瞧那小乞兒的眼神以及後來大着膽子為被抓來的那孩子說情,覺得麗娘是個性情中人。

“你家中還有什麽人?”

麗娘抹淚道:“娘親早年病故,家中有父親還有一幼弟,那天夜裏這些惡人突闖入我家,打傷了我父親,姓周的惡人又對我……我本該在那夜便自我了斷的,如今拖着殘破之軀,只是想回去再見父親與弟弟一面。”

慕容璃明白她為何會用那樣的眼神看那兩個孩子了,多半是那兩個孩子與她弟弟差不多大。

麗娘是個苦命的女子,原本以她的容貌性情該是能嫁得如意郎君,安穩過一生的,卻因這樣的遭遇被毀了幸福,像周子清這種惡貫滿盈的惡人,早該天打雷劈的,上天不懲罰他,總有一日她會替□□道讓周子清不得好死。

“麗娘,你是無辜的,真正的惡人還未得到報應,你更應好好活着,你且放心,惡有惡報,周子清他活不長的。”

麗娘擦去眼淚,紅着眼笑了起來。

“我活着便是為了等到這些惡人遭報應的那一天。”

夜裏,慕容璃與麗娘在屋裏聽到動靜卻未開門查看,一陣嘈雜聲過去後,屋外有人敲門,粉黛的聲音随之傳來。

“郡主,您可歇下了?”

果然,粉黛向周子清告密了。

子時已過,正常人早入酣夢,麗娘拿出火折子點燃油燈照明,随即去開了門。

粉黛進屋後便四下看了看,見慕容璃側着身子躺在床上定定瞧着她,她趕忙解釋道:“方才有賊潛入客棧,我擔心郡主,遂來瞧瞧。”

慕容璃淡淡應了一聲‘嗯’後翻了個身背對着門口,粉黛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麗娘,不屑撇了撇嘴,轉身離開了。

粉黛離開後,麗娘将門落栓,回到床前,壓低聲音與慕容璃說話。

“郡主,粉黛方才多半是聽那姓周的惡人前來探查,您說會不會是他已知曉會有人來救您了。”

慕容璃翻過身,身子往裏側挪了挪,空出個位置給她,示意她躺下。

麗娘猶豫了一下,還是躺下了。

離得近,說法也方便。

“不必理會他們,随便他們如何折騰,他們蹦跶不了多久了。”

後來麗娘又與慕容璃閑聊了許久,說的是她家裏的事,慕容璃方知原來麗娘已定親了,若非遭周子清迫害,再過幾個月便要嫁給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如意郎君,過男耕女織夫唱婦随的美滿小日子。

只可惜如今麗娘的一切皆被周子清毀了,女子失了名節,遠比失去性命還可憐,麗娘心裏藏着恨,恨不能将周子清碎屍萬段。

翌日一早,慕容璃又被周子清的暴怒呵斥聲吵醒,她已習以為常,內心毫無波瀾,慢條斯理梳洗後,便與麗娘在屋裏并未出去。

不多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麗娘将門打開,粉黛苦着臉站在門外。

“郡主,公子他、他想見您。”

慕容璃冷冷一笑,并未有起身的打算。

粉黛退了出去,不肖片刻,周子清面色陰沉出現在慕容璃面前。

“郡主當真是好手段,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消息遞了出去,可惜陸琢的那些手下皆是廢物,藏頭露尾不敢露臉,被我輕輕一吓就夾着尾巴逃了,如此看來,陸琢對郡主還真是一點也不上心呢。”

慕容璃無所謂道:“你這兒有吃有喝,還專門有人伺候,多好啊。”

周子清氣得不輕,抓起一旁的椅子狠狠已砸,椅子四分五裂,外頭的客棧掌櫃聽到動靜,唉聲嘆氣,快要哭了。

“我說這位公子,我這小店是小本買賣,如何能經得起您這樣的折騰啊,求您高擡貴手……”

客棧掌櫃的聲音在看到周子清扔在地上的銀子時戛然而止,他拾起銀子,笑眯眯離開了。

周子清盯着慕容璃許久,最終拂袖離去,随即隔壁便傳來粉黛的哀嚎求饒聲。

周子清又将氣撒在粉黛身上。

此時慕容璃已确認粉黛不可信,她對麗娘也并未放下戒心。

昨日她對粉黛說子時會有人來救,又對麗娘說今日午時會有人來救,昨夜裏的動靜不小,也是子時前後,必然是粉黛向周子清告密了。

後來麗娘去向粉黛打聽了一下,得知夜裏确實有人來了,卻只有一人,那人輕功了得,周子清的人根本追不上。

慕容璃猜測那人是藥滄滄。

到了午時,周子清并未出現,客棧裏也靜悄悄的,鼻青臉腫的粉黛到慕容璃跟前訴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容璃靜靜聽着,麗娘在一旁安慰粉黛,順便幫粉黛上藥。

如此平靜過了一日,客棧沒有動靜,麗娘有些擔心,避開粉黛,小聲詢問慕容璃,慕容璃讓她稍安勿躁。

到了夜裏,本該是粉黛守夜,但因粉黛被周子清打傷了,麗娘便替她守夜。

夜深了,麗娘見慕容璃還不打算歇下,心下疑惑。

“郡主,您可是有心事?”

慕容璃把玩着陸琢送她的那只手钏,在麗娘走近時,附耳交代了幾句,麗娘雖疑惑,但并未多問,依她的吩咐拿着手钏離開了片刻。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麗娘便回來了,她一手用慕容璃給她的濕帕子捂着鼻子和嘴,一手拿着手钏,驚慌且驚喜。

“郡主,成了。”

慕容璃随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站在周子清的房門外,将房門推開一條縫隙,往裏看了看。

周子清已被迷倒在地。

一切如她所料。

先前藥滄滄說起手钏的來歷時與她說過,手钏雖然能避百毒,但用火烤會有截然相反的作用,使人陷入昏厥。

這段時日慕容璃早有此打算,奈何周子清此人狡詐多疑,她一直沒有機會。

此事她獨自一人是完不成的,此處也幸虧有麗娘相助才能成事。

屋內只有周子清一人,而周子清安排看守的人皆在樓下,并未察覺樓上有異,慕容璃将手钏放入涼水盆中浸泡片刻取出戴在手腕上,随即用事先備好的濕帕捂住口鼻,帶着麗娘進了周子清的房間。

躺在地上的人昏迷不醒,慕容璃取下他腰間的匕首,欲親自動手了結了他。

此時麗娘出聲了。

“郡主,可否由我來動手。”

麗娘恨極了周子清,此時此刻仇人就在眼前,只有手刃了他方能解恨。

慕容璃将匕首給了她。

“若是害怕,下不去手,我可代勞。”

說到底,麗娘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雙手不曾染血,不敢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璃不一樣,她早已經不再是上輩子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當年在陸候府遭遇的一切,她的手早染過血了,不在乎再來一次。

麗娘接過匕首屏住呼吸,咬緊牙閉上眼,手起刀落,狠狠紮進了那人的胸口,動手之後,她卻癱倒在地。

看麗娘這樣,慕容璃仿佛瞧見了曾經的自己,那時的她望着滿手的血六神無主。

“罪魁禍首已死,他的那些手下不過是些烏合之衆,我們……”

慕容璃原本想拉麗娘一把,卻在無意中發現了地上躺着的人的臉有異樣,她蹲下身摸了摸那人的臉皮,大吃一驚。

“這人不是周子清,是他安排好的替身,我們上當了。”

麗娘聞言大驚。

“怎麽會?”

慕容璃很快冷靜下來,在麗娘慌亂無措時已想到別的法子。

她再度取下手钏,讓麗娘點燃油燈,她将手钏放在火上烤,手钏随之變色冒出濃煙,而後她拉着麗娘回了她那間屋子裏。

“你下樓去将底下看守的人引到周子清屋子裏,在周子清回來之前我們逃出去。”

麗娘會意,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将周子清安排在樓下的那幾人引進房間後,麗娘慌亂中不失理智,快速将房門關上,從外面死死拉住,不讓裏面的人出來。

只是瞬間,屋裏便沒了動靜,麗娘頂着一頭冷汗去找慕容璃商議下一步該如何。

畢竟客棧外還有周子清的人守着。

慕容璃已想好了下一步計劃。

這家客棧已被周子清全包了下來,并無閑雜人,客棧裏除了掌櫃的便只有兩個跑堂小二。

慕容璃在她屋裏放了把火,而後帶着麗娘下了樓,住在樓下的粉黛聽到動靜開門出來,被慕容璃一把推回屋裏。

“不想死便閉嘴!”

慕容璃捂住了欲出聲大喊的粉黛,而後給麗娘使了個眼色。

“出去求救,将那些人引到樓上,我們從這裏翻窗出去。”

周子清的那些手下助纣為虐,做了許多惡事,死有餘辜,她不會可憐他們。

一回生兩回熟,麗娘與慕容璃之間配合默契。

慕容璃趁亂帶着麗娘與粉黛順利從客棧逃了出來,而客棧裏,周子清的安排在客棧外的那幾個手下以為慕容璃還困在大火裏,沒膽進去救,又怕周子清回來會要了他們的命,在那兒亂作一團,并未發現慕容璃已悄然離開了。

因是夜裏,擔心周子清很快會追上來,三人摸黑逃命有些慌不擇路,慕容璃身子仍十分虛弱,而麗娘與粉黛又将她當成主心骨,慕容璃只能判斷周子清挾持她來時的方向,而此地離泰城不遠,只要她平安抵達泰城便可到官府求助,如此她便可與寧王或是陸琢取得聯系。

泰城地處邊關,寧王與陸琢曾在此領軍作戰,大敗蠻夷,陸琢離開前與她提過一嘴,邊關蠻夷有異動,陛下派遣寧王前往坐鎮,故而寧王此時也可能在泰城,只要去到泰城,她便算是逃出生天了。

三人本就是弱女子,慕容璃身子虛弱,粉黛又被周子清打傷,麗娘扶着粉黛走,三人走得極慢,好在将近十五,圓月當空,可勉強辨別方向。

“郡主,我們要去何處?”

粉黛有些支撐不住了,往地上一癱,不願動彈了。

“歇會兒吧,姓周的傍晚便出去了,那些人不知我們逃出來了,不會追來的。”

慕容璃步伐雖慢,卻未作停留,喘着氣道:“若想活命便不要停留。”

周子清是什麽樣的人她如今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了,只要他回到客棧便會發覺她們逃走的事,若不加緊趕路,很快她們便會再落入周子清手中。

眼下周子清還要用她威脅陸琢與榮王府,不敢對她怎麽樣,但麗娘與粉黛怕是兇多吉少。

她可以不管粉黛的死活,但麗娘全心信任她,她答應過要将麗娘活着帶回去與家人團聚的。

“麗娘,随我走。”

慕容璃一步未停,麗娘猶豫了一下後便不再管分粉黛了,跟緊了慕容璃的步伐。

粉黛見狀,驚慌爬起來,生怕被抛下,若是被周子清抓回去,她會沒命的。

“郡主,別抛下我,帶我一起走,我不想死。”

聽到粉黛的哀求,麗娘回頭看了眼,叫她趕緊跟上。

慕容璃只覺得頭昏沉沉的,腿如同灌了鉛似的沉沉的,強烈的求生欲讓她憋着一口氣撐着往前走,深一腳淺一腳,腿上被雜草樹枝劃了許多口子,她也不覺得疼。

她說過要禍害陸琢一輩子的,便是死也要在死之前見他一面,他休想心安理得忘了她。

心有執念,又豈會屈服于眼前的困境。

慕容璃越走越快,麗娘險些跟不上,粉黛走在後面又求又嚎的,便是麗娘也被粉黛的哭聲擾得心煩。

“郡主,粉黛這樣,怕是會引來那些惡人,我們該如何是好?”

慕容璃忽然停下腳步,麗娘趕忙去扶她。

“郡主?”

慕容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把拉住麗娘,拽着麗娘往林子裏鑽,腳步比方才更急了,臉被樹枝刮得生疼,她也不在意。

“有馬蹄聲,多半是周子清帶人追來了,不能再走那條道了,我們從林子裏穿過去。”

麗娘聞言,緊張不已。

“可粉黛還在後面,若她被抓到,定會出賣我們的,這可如何是好?”

慕容璃嘆道:“眼下我們自身難保顧不得她了,盡量走快些,這林子大,周子清人手不多,要追上我們并不容易。”

她的話讓麗娘安心了不少,緊緊攥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開。

兩人鑽進林子後拼命往前走,緊繃的狀态下忽略了勞累感,一心只想着逃出去。

在林子裏不比在路上,容易迷失方向,月光讓密林遮擋,她們根本瞧不清腳下的路,憑直覺往前走,走得磕磕絆絆,摔了不少跤,也不顧上喊疼,相互攙扶着走,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璃實在沒力氣了,兩人便停下,背靠着樹幹休息。

仔細聽了一下,身後沒動靜,她們才放心了些。

麗娘擔憂道:“不知粉黛如何了?”

慕容璃背靠着樹幹,閉着眼,口幹舌燥,連說話也覺得費力。

“她與你不一樣,你同情她,因抛下她獨自逃命而愧疚,但易地而處,她不會同情你半分,你該明白的,她會為了活命而出賣任何人,你我也許還會再落入周子清手中,周子清不敢對我如何,但你會生不如死,是以你不必想太多。”

人性如此,生死關頭,若連自保也做不到,如何能顧得上他人。

當時那樣危急的情形下,若是帶上粉黛一起,三人皆逃不脫。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粉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若不是先前她出賣慕容璃去讨好周子清,也不會挨那一頓毒打。

麗娘怯怯地看了看慕容璃,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輪廓,此刻麗娘無比慶幸做了正确的選擇,否則便是與粉黛一樣的下場。

兩人一路奔逃累極,靠在樹下沉沉睡了過去,知道一抹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綻放,聲響将兩人驚醒。

誰會在三更半夜放煙花。

“郡……”

慕容璃反應迅速,一把捂住欲開口說話的麗娘,凝神仔細聽周圍的動靜,拉着麗娘小心翼翼地往隐蔽處走。

麗娘也聽到了動靜,是有人追來了。

方才的煙花若不是周子清的人發的信號,那便是有人在提醒她們有危險。

慕容璃最先想到的是藥滄滄,先前陸琢說藥滄滄武功平平但輕功極好,擅長追蹤,這一路來藥滄滄一直在暗處跟着。

今夜客棧失火,在暗處的藥滄滄找不見她,只需暗中盯着周子清便可,藥滄滄在此時放煙花提醒,多半是周子清的人已經察覺到她們的行蹤了。

然而,慕容璃拉着麗娘慌不擇路,在夜裏根本無法辨別方向,終究還是未能躲過周子清圍追堵截。

周子清帶着他的那些手下将她們為了起來,火把照亮樹林,也讓慕容璃看清了周子清那張令人厭惡的小人嘴臉。

“阿璃,你跑什麽,乖乖待在我身邊不好嗎?”

“以前我還真是小瞧你了,未曾想短短幾日你便将我身邊的女人都拐走了。”

慕容璃看了他一眼,滿是嫌惡。

“啊呸,本郡主的名你不配叫,從你嘴裏出來,聽着惡心!”

周子清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變得兇惡,麗娘害怕地往慕容璃身後縮了縮。

“郡主……”

慕容璃安慰道:“不用怕他。”

火把燃燒發出噼啪聲,慕容璃撐着疲憊的身軀,勉強打起精神來應對周子清。

而周子清不能拿慕容璃如何,便将氣發洩在麗娘身上。

“來人,将那賤婢拖走,随你們怎麽玩,當是犒勞你們了。”

他此言一出,他的那些個手下一個個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垂涎着麗娘,蠢蠢欲動。

慕容璃緊緊護住麗娘,在那些人圍上來之時趁其不備奪了一把刀,揮舞着亂砍一通。

“你們誰敢動她,我便讓誰死。”

周子清輕蔑道:“郡主還是省省力氣吧,你大病未愈,手無縛雞之力,逃不掉的,倒不如從了我,如此一來,只要你開口求我,我便留這賤婢一命。”

“閉上你的狗嘴,我小師嫂也是你這種敗類也能觊觎的?”

未等慕容璃開口,一道嚣張的女音在林中響起,随着樹葉晃動的聲音,一道黑影從慕容璃眼前掠過,傳來‘啪’的一聲脆響,而後便是周子清震驚地捂着臉。

衆人驚魂未定,藥滄滄扇了周子清一巴掌後穩穩落在慕容璃身前。

“姓周的,你若再敢對我小師嫂出言不遜,老娘割了你的舌頭喂狗!”

周子清看自己被一個女子扇了巴掌,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頓時惱羞成怒。

“臭丫頭,原來這些日子是你在搗鬼!”

藥滄滄掐着腰,指着周子清,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當真是蠢笨如豬,老娘陪你玩了這麽久,你竟然還不知道老娘是誰。”

周子清怒不可遏,低吼道:“愣着作甚,還不動手,将人擒住,任憑你們怎麽玩!”

在他怒吼之後,他的那些手下對藥滄滄發起攻擊,慕容璃與麗娘不會武功,藥滄滄一個人應付那麽多人還要護着她們,漸漸有些吃力。

慕容璃見她手臂受傷,擔憂喚了一聲。

“滄滄!”

藥滄滄拔高聲音道:“不必擔心我,三師兄差不多也該到了,我自有辦法脫身。”

慕容璃未再多言。

藥滄滄解決完眼前的人,一手拽着一個,拽着她們逃出包圍,而後将她們推得遠遠的。

“往回走,走東邊,沿途我給師兄留了記號,他很快便會找來的。”

叮囑慕容璃往東走後藥滄滄回身攔住追來的人。

慕容璃與麗娘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摸黑往林子裏鑽。

她們對藥滄滄而言只累贅,她們逃脫了,藥滄滄才能安然無恙。

藥滄滄一個人應付十多個壯漢,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身上挂了彩,見慕容璃與麗娘跑遠了,她便不再與周子清的手下糾纏了。

慕容璃與麗娘跌跌撞撞在林子裏亂竄,分辨不出哪邊是東邊,迷失了方向,她們便停了下來。

此時不遠處隐約有微弱的火光,與打鬥的地方方向相反,慕容璃欣喜若狂。

“麗娘,跟緊我。”

她從未這般歡喜過,只是微弱的亮光,卻為她指引了方向,照亮了她腳下的路。

慕容璃仿佛一瞬間注入了無窮的精氣神,腳下崎岖的路也如平坦大道一般,麗娘眼瞧着就要跟不上了。

扒開與人齊高的荒草叢,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在她們急奔之時,火光也在急速向她們本來,撥開荒草,火光就在眼前。

慕容璃望着如從天降的陸琢,淚水奪眶而出。

“陸哥哥……”

幾乎是在她開口的同時,她便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裏,熟悉而溫暖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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