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找上門
謝微身上的傷疤還未好全,為了不讓鏡頭拍攝到那些疤痕,她身穿長衣長袖,指節也被同色的薄手套遮蔽得嚴嚴實實,無論是彈腿、踢腿,還是下腰等動作,都只能看到少女款款輕擺的舞裙,曼妙的身姿,沒有一絲肌膚露在外面。
謝微死前,已經很久沒跳舞了,畢竟她的精力和健康狀況不允許這麽做,但此時此刻,度過最初的生疏與滞澀後,她又找回了意外發生前的感覺,她的心髒跳得飛快,完好無損的右臉也在日光下泛着桃花般淺淺的紅暈。
悠揚的鋼琴聲在房內流瀉,謝微的手臂随着音符不斷伸展,足尖輕點,飄逸得像是窗外随風拂動的枝蔓。
及至一曲終了,她的動作緩緩歸于平靜。
謝微按下暫停按鈕,用手背擦拭額角滲出的細汗,她拿起備用的手機,慎之又慎地反複觀看,确定沒有露出傷疤和真容,這才松了口氣。
将錄好的視頻簡單剪輯一番,謝微并沒有繼續耽擱下去,直接發布在自己新申請的賬號上,接着她便退出軟件,找出高一的語文課本,将一冊書所有要求背誦的古詩詞都抄錄在作業本上。
此前她一直想走藝考的路,将跳舞視作自己的畢生事業,但眼下她的身體遍布傷疤,幾乎不可能再站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上。
謝微骨子裏就帶着一股倔勁兒,發現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努力付諸東流,她內心雖覺得可惜,卻并不會輕易認輸。
面對這種情況,作為一名高中生,她想把握好自己的未來,只有認真學習這一條路能走。
好在謝微的基礎不算太差,現在将曾經落下的知識再撿起來,雖有些吃力,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将古詩詞全都抄寫完畢後,她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好似提高了幾分,就算她先前學過這些內容,但經歷過一次生死後,正常人很難将那些生僻的詞句一字不差地默誦出來。
偏偏她能做到。
謝微表面上沒有太大波動,內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指尖略微顫抖,拿起書桌上擺放的英文詞典,随意翻了一頁,自顧自将上面的單詞念了兩遍,便全都記住了。
也許記憶力的提高與先前的木系異能有關,謝微心中暗自思忖,她坐在窗前,低眉斂目,還沒等她想個透徹,門外突然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
謝微趿拉着拖鞋,透過貓眼看清站在外面的男人,臉色不由冷了幾分,她将房門打開一條細縫,側身擋在門前,根本沒有讓謝民洲進來的打算。
見狀,謝民洲臉色微沉,很快就換成一副關心的情态:“微微,你怎麽不跟爸爸說一聲就轉院了呢?市中心醫院的醫療環境是最好的,城西哪裏比得上?現在居然還出院了,你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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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微不知道謝民洲為何會在這檔口找上門,畢竟前世這個時候,她已經被帶到地下室裏,準備給葉娉獻血,如今沒了她的主動獻身,想必那位葉家千金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身體好的差不多了,沒必要再待在醫院。”指尖摩挲着門框深褐色的木紋,謝微不緊不慢地回答。
不知為何,謝民洲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女兒了,難道一場意外真能讓一個人發生如此之大的改變嗎?
“微微,我有點事情跟你說,你先讓爸爸進去。”謝民洲放軟了語氣。
左臉滿布傷疤的少女緩緩搖頭,拒絕道:“媽媽上班前交代過,不能讓你進門,發生了這麽大的意外,她很生氣,不願讓我再跟你接觸。”
謝民洲不曾注意到,謝微連敬稱都未使用,他兀自上前,單手扶住門板道:“微微,你知不知道是誰把你從火場救出來的?”
來了。
謝微心中暗道。
她饒有興致地看着謝民洲,也能猜到她血緣上的父親接下來準備說什麽。最開始得知真相時,謝微也怨過、恨過,畢竟她是謝民洲的親生女兒,虎毒尚且不食子,為什麽他能狠下心腸,用自己的血親來換金錢名利?
不過重生一世,謝微算是徹底想明白了,謝民洲骨子裏貪婪如豺,對他而言,所謂親情根本不值一提,別說只讓謝微獻點血就能換來葉家的資源,就算是要了謝微的命,他也不在乎。
少女搖了搖頭。
謝民洲繼續道:“是葉娉把你從火場中帶出來的,爸爸知道你們倆的關系向來不算親近,但葉娉心善,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還不忘救你,做人應該知恩圖報,微微,你是不是也應該報答她?”
少女偏頭望着窗外老舊破敗的建築,而後目光又落在謝民洲身上剪裁合體的西裝上,挑了挑眉:“是嗎?能不能讓我看一下監控。”
謝微很清楚,為了掩蓋自己放火的事實,葉娉早就關閉了排練室的監控,從她放火到火災結束,監控器并未記錄任何畫面。
早先葉娉還因為自己的謹慎而沾沾自喜,要是她知道沒有監控成為謝微拒絕獻血的借口,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謝民洲拿不出所謂的證據,他沉默了好半晌,儒雅面龐隐隐透着一絲不耐,“我是你父親,難道還能騙你不成?為了救你,葉娉手上留下了一大塊傷疤,這是做不了假的!”
謝微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但她并沒有失去理智,語氣平緩的開口:“這些事情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舞團應當承擔怎樣的賠償責任,我身上的傷勢這麽嚴重,以後也不可能再跳舞了,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也認識這個舞團的老板,希望他能盡快承擔賠償責任,否則我不介意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利。”
聽到這話,謝民洲眉心重重一跳。
望舒舞團幕後最大的投資人就是葉家,要是舞團失火的事情鬧大,少不得會成為競争對手的把柄。
到了那時,想要收場更是難上加難。
謝民洲沉吟片刻,低聲勸說:“微微,你年紀還小,別總想着打官司,這樣耽誤學習……”
“我确實不想打官司,但上學需要花錢,要是舞團不願賠償,那我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開口時,謝微那雙杏眼微微彎起,笑容牽動面頰的肌肉,看起來尤為怪異。
謝民洲眸底劃過一絲厭惡,敷衍道:“你放心,我會跟舞團的經理商量,讓他盡快處理賠償事宜。”
謝微輕輕颔首,“那就再好不過了。”
話音将落,謝微直接将房門阖上,砰的一聲響将謝民洲吓了一跳,他陰沉着臉,沒想到謝微的性格竟變得如此刁鑽,看來讓她給葉娉獻血,怕是不太容易。
越想謝民洲的心情越糟,若是葉娉能聽話些,在謝微舞團時跟她成為朋友,朋友之間相互幫助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偏要放一把火,令原本軟弱無能的謝微性情大變,還真是瞎折騰!
謝微坐在窗臺上,眯眼看着謝民洲離去的背影,她輕輕哼着歌,點點綠意順着指尖溢出,滲入到手臂凹凸不平的肌膚中。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傷疤的顏色仿佛變淡了一絲,希望這綠光真能有用。
過了整整一下午,謝微才打開“雲雀”平臺,她發布的那條視頻點贊和浏覽量寥寥無幾,評論也少得可憐。
【主播為什麽不露臉?是不是在故意裝神秘?】
【肯定是顏值不夠才不露臉,不然何必遮遮掩掩!】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主播舞跳得特別好嗎?腰肢纖細卻不失力道,每個動作、每個步伐都精準無比,甚至我都覺得主播是在用舞蹈傾吐自己的情感,這也太厲害了!】
【樓上是不是主播買來的水軍?還真敢吹,簡直笑死人了。】
謝微大致掃了眼這些評論,并沒有往心裏去,畢竟和她前世的遭遇相比,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因為沒有推薦,只有兩三個用戶給謝微打賞,錢雖不多,但謝微卻并不着急,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過幾天就是“雲雀”的周年慶典,平臺是靠着各種舞蹈視頻起家的,趁着這次周年慶,公司舉辦了評選活動,舞蹈技藝最精湛的創作者,可以得到十萬元的獎金。
對于葉娉那種天之驕女而言,十萬塊根本不算什麽,充其量買幾個包罷了;可對于謝微而言,這筆獎金是她和母親安穩度日的保障,她必須要拿到手。
這麽想着,謝微眼神中隐隐透着堅毅的光芒,她重新換了一套練舞服,按照先前那般戴上手套,沒有露出一絲疤痕,這才将窗簾拉開,在燦爛日光照射下起舞。
錄完視頻後,謝微并沒有如剛才那般直接發布,反而将文件傳到電腦裏。
算算時間,還有三天就要開學了,自從受傷後,她便再也沒有登陸過社交軟件。按常理來說,班上同學應該沒渠道得知謝微毀容的消息,可此時此刻,這件事在Z大附中傳得沸沸揚揚。
謝微都無須細想,就能猜到究竟是誰将情況透露出來。
她剛登陸聊天軟件,999+的消息便将屏幕徹底淹沒。其中僅有寥寥數人真正關心她的情況,剩下的人則是抱着看好戲的态度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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