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十三分
謝微将飯菜打包帶走,直接去到校園的小樹林裏。
此刻正是食堂開餐的時間,小樹林空蕩蕩的,根本不見人影,身量纖瘦的少女随便找了張石桌,摘下口罩,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
遠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謝微不必回頭,也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說實在話,經歷過前世近十年的夢魇,謝微根本沒那麽在意面上的傷疤,比起美貌,她更想有意義地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一個矮胖的男生拉着錢銘的胳膊,兩人躲在灌木叢後面,矮胖男生時不時探頭張望,又怕被謝微發現,神情顯得格外猥瑣。
錢銘不明白周堂在搞什麽鬼,面上透出幾分不耐,作勢欲走,卻被周堂死死攥住衣角。
“祖宗诶,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謝微究竟有沒有毀容嗎?她以前可是級花,要是毀容了,豈不是從天上的雲變成地上的泥了?”
就算錢銘跟謝微不熟,聽到這話也覺得十分刺耳。
“人家是個女孩子,毀沒毀容跟你有什麽關系?整天偷偷盯着人家,你變不變态?”錢銘擰起眉頭。
“就算你不感興趣,也不能走,不然肯定會被謝微發現。”周堂急得臉色發白。
“我才不管你!”說着,錢銘一把甩開周堂的手,大闊步離開小樹林。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就算謝微是個聾子,也能注意到灌木叢後方的異樣,她偏過頭,望着率先離開的錢銘,目光又落在周堂身上。
倆人之間的距離并不算遠,偏偏周堂不敢擡頭,饒是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當着謝微的面,肆意窺探她的傷口,只能擡起兩只胳膊,死死捂住腦袋,使出全身力氣往遠處跑。
送走了那兩個不速之客,謝微安安穩穩吃着午飯。許是身體裏多出“綠光”的緣故,她的飯量比以前有了顯著增長,就算将餐盒裏的飯菜全部吃光,也只有五分飽罷了。
她舔了舔唇,站在原地,思索着要不要再去食堂打一份飯,忽然聽到了一聲巨響。
只見一輛銀灰色的轎車飛速疾馳,直接将一名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撞飛,殷紅鮮血躺了滿地,但肇事司機卻仿佛沒看到那般,直接驅車離去。
附中位于郊區,周圍又沒有住宅,外面這條馬路好半天都瞧不見一道人影,謝微趕忙翻過欄杆,拿出手機撥通了急救電話,仔細描述情況及位置後,她容色嚴肅,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注視着老太太額間不斷滲血的傷口,調動自己體內所有的“綠光”,直接注入到後者身體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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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微并不了解醫療知識,雖然“綠光”能讓傷疤變淺,能讓缺水幹涸的綠蘿打起精神,卻不代表它對別人也有用。謝微不确定“綠光”能否止血,現在的她抱着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念頭在努力嘗試。
好在上天還是眷顧她的,原本猙獰的傷口漸漸止住了血,照這樣看,應該能堅持到救護車趕過來。
随着輸入“綠光”的增多,老太太依舊沒有轉醒的趨勢。
恍惚間,謝微只覺得自己面前不再是光禿禿的馬路,而是黑不見底的深淵,将她所有能量全部吸收殆盡,那種感覺堪稱恐怖。
過了不到十分鐘,救護車由遠及近停在路邊,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率先檢查了老太太的傷勢,之後由兩名擔架員将昏迷的她擡到救護車上。
謝微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濕,就連臉上戴着的口罩也不能幸免,她擡手抹了把臉,剛準備返回學校,卻被一名護士攔住了。
“小同學,是你撥打的急救電話,能跟我們一起去趟醫院嗎?”
這名護士也不想耽誤小同學上課,但這是醫院的規定,她也不能違反,只能漲紅着臉提出請求。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謝微心底都存着一份善念,否則她也不會在受傷之初便同意給葉娉獻血。
葉娉和謝民洲利用了謝微,卻沒能抹煞她原本的性情,因此少女沒猶豫太久,就點了點頭。
她擡腿邁進救護車,兩名醫生正在給傷者實施急救。
此刻謝微只覺得格外疲憊,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将衆人看不見的“綠光”接連不斷送到老太太體內。
“咦,傷患的情況仿佛好轉了些?”
“沒錯,各項指标也都趨向正常。”
耳畔聽着醫生的交談聲,謝微背靠着冰涼的車壁,緩緩閉上眼,不知不覺間竟然睡着了。
等她醒過來,救護車恰好開進城西醫院,醫生将老太太送到手術室,而謝微則坐在門外,時而擡起眼簾望着手術中的紅燈,時而低頭編輯短信,跟班主任喬老師請假。
【老師,我去了趟城西醫院,估計要等下午才能回學校。】
【你沒事吧?】喬老師回複的很快。
【沒什麽事,謝謝您。】
見謝微還能發消息,喬老師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本就是個極具責任心的老師,從不肯抛棄任何一名學生,像謝微這種突遭變故的,更是她重點關注的對象。
謝微将手機放回衣兜,起身走到窗邊,将玻璃推開了一條細縫,五月的風不斷吹拂,涼意卷走了她身上的汗水,也讓少女漲紅的面色逐漸恢複如常。
過了整整兩個小時,手術才結束,期間護士用老太太的手機給她孫子打了個電話,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會趕至醫院。
由于救治及時,老太太的傷勢并不算太嚴重,只需要在加護病房內觀察二十四小時,如果情況沒有惡化,便能轉入普通病房。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謝微擡起頭,待看清那道颀長的身影時,杏眸劃過一絲詫異。
竟然是他?
面前的青年不過二十出頭,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六,寬肩窄腰,偏瘦的身形也掩不住他俊朗的眉目,正是附中以前的風雲人物江牧。
之所以說以前,是因為江牧早就畢業了,他十五歲那年便參加高考,還成為B市的理科狀元,直接考入Z大的生物科學專業。
近些年生物科學的就業前景不算太好,許多被江牧比下去的人聽說他選了這個專業,一個個幸災樂禍極了,偏偏江牧剛上大一便連發了幾篇S刊,被生物科學領域最知名的教授收為學生,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臉。
謝微記得這麽清楚,并不是因為江牧優秀,而是因為葉娉一直愛慕江牧。
成為衆人心目中的舞蹈女神後,葉娉曾多次在媒體上向江牧表達好感,可惜後者卻不曾理會。
在那本記載葉娉輝煌人生的書裏,江牧跟她沒有任何瓜葛。
葉娉持之以恒地追求江牧,一方面是因為他自身能力格外優秀,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江家是B市的老牌勳貴,據說在百年前便開設工廠,産業涉及方方面面,葉家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謝微沒想到自己救下的老太太竟然是江牧的祖母,她不想跟這位天之驕子扯上關系,也未曾摘下口罩,只遠遠站在原地,沖着江牧點了點頭,随即轉身往外走。
見狀,江牧罕見地怔愣片刻,他快步追了上去,問:“同學你好,請問你叫什麽名字?謝謝你救了我奶奶。”
謝微雖然不想跟江牧扯上關系,也不能将人家的話當作耳旁風,只搖了搖頭:“不客氣。”
沉默片刻,她繼續道:“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
謝微沒說再見,她并不認為自己還有機會跟江牧見面。
等她坐地鐵從醫院趕回學校,化學老師正站在講臺,聽到開門的聲音,他黑着臉望向謝微,眼神明顯有些不善。
“謝微,開學第一天你就逃課,上午還敢頂撞老師,是不是太過分了?”
少女站在門前,态度不卑不亢,答道:“中午離開學校時,我跟喬老師請假了。”
“也就喬老師年輕,才會将精力放在你這種學生身上,那張化學測驗多簡單,你只考了四十三分,真是沒救了!”
正常而言,一名老師不該這麽說自己的學生,畢竟高中是學習生涯最關鍵的階段,要是影響了學生的心态,說不準會有怎樣的後果。
偏偏化學老師并不在乎謝微的想法,反正這名學生在他看來已經廢了,完全不配讓他強忍怒意。
謝微沒再反駁,自顧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幾名學生将批改過的試卷發下來,趙筱筱恰巧發到謝微作答的卷子。
緊盯着鮮紅的數字,她眸光連閃,幾乎藏不住自己的幸災樂禍。
謝微不是自命清高麽?只能考四十三分的廢物,說不定日後連大學都上不了,自己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趙筱筱将試卷放在桌上,故作憂慮地道:“謝微,你還是好好考慮下我的提議吧,我們是好朋友,我會努力幫你補習的。”可惜效果卻不能保證。
趙筱筱沒将後半句話說出來。
只要謝微同意讓自己幫忙補習,她就有千百種辦法擊碎她的自信,讓謝微永遠淪為自怨自艾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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