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五十杯綠茶 (1)

到了傍晚, 沈婉蓉過來給佟家送蔬菜時,便開玩笑般跟佟雪綠說起這事。

佟雪綠聞言怔了一下:“你說我長得像魏爺爺戰友的母親?”

沈婉蓉笑着點頭:“對,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特別眼熟, 只是那會兒怎麽也想不起來, 直到下午珠珠她爺爺跟我說起這事,我才想起來你像誰!”

佟雪綠狀似無意問道:“還有這樣奇怪的事情,那位魏爺爺的戰友他姓什麽?”

沈婉蓉道:“姓蕭,草字頭的蕭,只可惜他一輩子沒結婚沒生孩子, 要不然我還真懷疑你是他的孫女呢!”

佟雪綠心中微動。

之前她懷疑過原主的父親佟大軍不是謝金花的兒子,畢竟謝金花長得太醜了, 生的兩個兒子也跟歪瓜裂棗似的。

除此之外, 謝金花不管是對待佟大軍, 還是佟嘉鳴等幾個孫子孫女, 都十分的冷酷無情。

只是後來她問佟嘉鳴,佟嘉鳴說佟大軍長得像他們的爺爺, 父母不愛子女這個,就算是在現代也是有的。

穿書之前她就經常在網絡上看到父母虐待親生兒女的事情,把孩子虐待得要截肢,逼迫孩子吃貓屎, 行為各種罄竹難書。

所以那會兒她已經打消了懷疑,可現在被沈婉蓉這麽一說, 她的疑慮再次浮起來。

當然她不是懷疑佟大軍是那個蕭戰友的兒子,畢竟對方一輩子沒結婚,又無兒女, 她是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漏掉了一個重要人物——佟大軍的姑姑。

佟大軍的姑姑, 也就是原主的姑奶奶, 病逝時才二十二歲。

病逝不奇怪,奇怪的是,病逝時她沒結婚!

三十幾年前,也就是三十年代末,二十二歲的姑娘未婚,那可是非常罕見的。

原主的爺爺長得很帥,可以推斷這個姑奶奶應該長得不差,不至于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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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問題就來了,她為什麽那麽大年紀沒有結婚呢?難道是身體不好?

這個問題問佟嘉鳴只怕也沒答案。

看來有時間的話,她得親自回北禾老家一趟,去問問村裏的人,或許會有答案。

沈婉蓉這邊還在說着:“老蕭現在在西北那邊,聽珠珠她爺爺的意思,他明年有可能調回京市,到時候有機會的話,讓他看看你,估計連他都會吓一跳!”

佟雪綠笑着說好。

沈婉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來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珠珠她哥哥過兩天要回家,我得看看給他準備點好吃的。”

魏珠珠口中的醜大哥要回來了?

佟雪綠表示很感興趣。

她倒是要看看對方到底長得有多醜,竟讓珠珠這個做妹妹的嫌棄成那樣。

沈婉蓉走後,佟雪綠便開始弄飯。

院子裏傳來小奶狗和佟綿綿的歡笑聲,她從窗口看過去,嘴角勾了起來。

**

溫如歸的假期用完了,他必須立即回基地去。

基地讓他放假,是想讓他多休息,不想他到處奔波,整個人又跑累了一圈。

姜華榮的事情暫時還沒有判決,姜丹紅目前也不能回姜家,想來想去,最終讓她去了樸建義的家。

溫家只有兩個大男人在,姜丹紅一個女人去住不方便,溫如歸也沒想過讓她去佟雪綠那邊,就怕姜家那邊會對她不利,最終給佟雪綠帶來麻煩和危險。

只有樸建義家最适合,他家有母親和妹妹在,姜丹紅以遠房親戚的名義住過去,不會引人注意。

安排好姜丹紅的去處後,溫如歸便回基地去了。

剛回到基地,迎面就撞上了周焱。

周焱看到他的樣子吓了一跳:“你這家夥,你不是回家休息了嗎?怎麽樣子比之前還要憔悴?”

溫如歸聲音沙啞道:“我回家去辦了點事情。”

具體什麽,他沒打算說。

周焱一臉同情看着他:“瞧你累得夠嗆的,連聲音都沙啞了,接下來你還是悠着點,別以為自己還年輕就不把身體當一回事!”

溫如歸覺得今天的周焱特別啰嗦,都能趕上宗叔了。

兩人走到宿舍樓,遠遠就看到溫如歸的宿舍門口前站了一個女子。

周焱眼睛頓時大亮,用手肘撞了撞他道:“看到沒!那是焦所長的女兒,你離開這幾天,她天天過來問你回來沒!”

溫如歸臉色淡淡,沒有吭聲。

周焱卻沒有因此放過他,一臉暧昧道:“你的豔福不淺啊,我覺得焦所長的女兒應該是看上你了!”

溫如歸眉頭一蹙,制止他道:“你別胡說,這樣會破壞焦同志的名聲!”

周焱咧嘴笑道:“你放心,我就是在你面前說說,其他人面前我可是一句都沒說過!”

“不過我說真的,焦家雖然身份地位比不上你們溫家,可焦所長是基地一把手,成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現在局勢也越來越明朗,你要是有意思的話,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焦博贍的岳家現在已經被平反了,他自身受到的控制也越來越寬松。

可焦博贍這些年作出的貢獻,無論他是什麽身份,誰也沒辦法抹去。

1964年導彈發射成功,1964年第一顆原zi彈發射成功,1967年第一顆氫dan空爆試驗成功,1970第一顆人造衛星發射成功。

這些成就裏面,全部都有焦博贍所長的汗水和智慧在裏面。

這些成就,無論是哪一項拿出來,都能讓整個世界為之矚目,現在局勢越來越明朗,焦博贍所長的身份地位只會越來越高。

這樣看來,焦家雖然比不上溫家,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溫如歸眉頭蹙得更緊了:“這樣的話你以後都不要說了!”

周焱看溫如歸真的動怒了,撓了撓頭道:“行行行,我不說我不說,我這不就是看你老大不小了,我擔心你打一輩子的光棍!”

溫如歸沒再應他。

很快兩人就走到了宿舍這邊,焦蘊詩也看到了溫如歸,剛才還垂着頭,這會兒眼睛亮了起來。

“溫同志、周同志,你們回來了!”

溫如歸和周焱兩人向她點頭問好。

溫如歸道:“焦同志是過來找我的嗎?不知道有什麽事?”

焦蘊詩聽到他的聲音,眉頭頓時蹙了起來:“溫同志你的聲音怎麽更嚴重了?你等着,我這就回去拿胖大海過來給你!”

說着她不等溫如歸說不要,轉身就跑了。

周焱擠眉弄眼的:“胖大海啊,那可是個好東西!”

溫如歸涼涼看了他一眼:“你想要,那等會你拿去就是了。”

周焱連忙擺手:“我可沒說這話,再說了,人家又不是給我準備的!”

說着他要進宿舍去,卻被溫如歸給攔住。

溫如歸覺得等會焦蘊詩過來,他們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到不好,多個周焱在旁邊,別人看到了也不會亂說。

周焱本來也想看戲,自然開心地留下來。

焦蘊詩去了一會兒就跑回來,雙頰因為跑步的關系微微泛粉:“溫同志,這是胖大海,你拿着!”

溫如歸沒接:“謝謝你焦同志,不過這東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焦蘊詩纖長的眼睫微微抖動了一下,笑道:“這是我爸媽之前給你準備的,作為你去接我們的謝禮,你拿着吧,要不然我這樣拿回去,肯定會被他們罵的!”

溫如歸聽說是老師和師母準備的,這才收下來:“謝謝,回頭麻煩你幫我跟老師和師母說一聲!”

焦蘊詩看他收下,這才松了口氣:“其實你不用客氣的,這次要不是多虧你幫忙照顧我外公,我們估計現在還回不來呢!”

“對了,這胖大海每次泡發只要兩枚就可以,用熱水沖泡十五分鐘左右,你要是覺得沒味道的話,可以加點冰糖,其實要是有菊花的話,效果會更好一些!”

溫如歸再次道謝。

焦蘊詩看他态度始終淡淡的,加上一臉的疲憊,她也不好意思繼續呆下去,說自己還要回去忙然後就走了。

等她走後,周焱還想說什麽,可溫如歸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轉身回房了。

焦蘊詩回到宿舍,正好撞上她媽鐘舒蘭。

鐘舒蘭看她一臉喜色,不由好奇道:“發什麽了什麽事情,怎麽這麽開心?”

焦蘊詩馬上收斂笑容:“我沒開心啊。”

鐘舒蘭:“你剛才去哪裏了?你之前怎麽回來一下又出去了?”

“溫同志回來了,你之前不是說讓我把胖大海給他送去嗎?我看他聲音好像還沒好,所以便回來拿去送給他。”

鐘舒蘭眼睛盯着女兒的臉,點點頭道:“這就對了,過幾天他要是還沒好的,你再送一些過去。”

焦蘊詩被她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找借口道:“我去食堂打飯了。”

焦蘊詩拿着飯盆出門,正好在門口遇到了她爸焦博贍。

焦博贍還來不及叫她,她就一陣風跑了。

焦博贍回到屋裏,奇怪道:“蘊詩是去打飯嗎?怎麽跑那麽快?”

鐘舒蘭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是去打飯,應該是害羞了吧。”

焦博贍聞言,越發迷惑了:“害羞?她害羞什麽?”

鐘舒蘭展顏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同時舒展開來:“你的學生如歸回來了,她把胖大海給送過去,回來後就一直這副開心的樣子。”

焦博贍聞言沉默了。

鐘舒蘭見狀,嘆了口氣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要是如歸那邊對蘊詩沒意思,我肯定不會強人所難,但現在不是不知道嗎?有個機會放在眼前,我們總得試一試,你說對吧?”

焦博贍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這事以後再說吧。”

若是換成其他學生,或許他就開口了。

可溫如歸不行。

溫如歸到這個年紀沒結婚沒對象,除了一心研究科學,更重要的還是因為他的家庭。

他父母給他造成的傷害十分巨大,讓他對婚姻缺乏安全感。

他有一萬個不願意去逼迫他,哪怕只是開這個口。

鐘舒蘭聽丈夫這麽說,嘴角抿了抿,也沒再出聲。

屋裏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了下來。

**

這年代的人都很窮,哪怕是工人,就算發了工資,但大部分的人從來不會踏進國營飯店。

可自從佟雪綠掌勺後,飯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一到飯點,搶位置的人也比之前多了好多,譚小燕這兩天光是吼這些人,嗓音都吼沙啞了。

這天中午,有個煤場的女同志吃了午飯後,遲遲沒有離開飯店。

直等到佟雪綠出來,她立馬沖過去道:“大師傅你好!”

佟雪綠打量了她一眼,秀眉微挑:“你是哪位?”

王年珍道:“大師傅你好,我是附近服裝廠的工人,我來飯店吃過幾次飯,你做的紅燒肉十分好吃!”

佟雪綠不動聲色道:“謝謝誇獎。”

王年珍突然壓低聲音道:“大師傅,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你看你方便跟我出來一下嗎?”

現在是大白天,佟雪綠倒不怕她會對自己不利,于是便跟她走出了飯店。

到了外頭,王年珍這才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我奶奶快七十歲大壽了,她很想吃一口記憶中的紅燒肉,可我媽跟我嫂子做的她都說味道不對。”

“我那天帶了一塊紅燒肉回去,她說跟她小時候吃過的很像,所以我想……能不能請你幫我做一鍋紅燒肉,只要你幫我做,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至于為什麽不直接在飯店買,是因為她奶奶生日那天飯店沒有供應紅燒肉。

其次就是每個人購買的分量是有限制的,再說了,她要是敢一個人把所有紅燒肉買走,回頭說不定就被人舉報她資本作風!

沒辦法之下,她才來找飯店的大師傅。

佟雪綠想了一下道:“你剛才說你在服裝廠工作?”

王年珍十分上道,一聽這話連忙點點頭:“對,我在服裝廠,我們工廠經常有那些殘缺品的布匹和衣服你看你……”

後面的話她沒說下去,可兩人都心領意會。

殘缺物品,雖然有瑕疵,卻不影響使用,可價格會便宜很多,而且不用票。

她現在手裏有錢,但票不夠,佟嘉鳴三兄妹的衣服洗得都發白了,她得給他們各自添置一套。

還有她自己,她從那邊的佟家出來并沒有帶冬天的衣服過來,現在回去拿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不趕緊做幾套厚衣服出來,她這個冬天肯定會被凍死。

現在對方提出這事,正好解決了她的問題。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沒想到暫時頂替大師傅還有這種福利。

真爽!

佟雪綠道:“我姓佟,同志你怎麽稱呼?”

王年珍眼睛亮了起來:“我叫王年珍,今年二十歲,工作地方在紅陽服裝廠!”

佟雪綠:“……”

這麽報家門,也是忒老實了。

“我正好想買點棉花和冬天的衣服,不知道你那邊有沒有?”

王年珍點頭如搗蒜:“有呢有呢,天氣涼了,我們上兩個月就開始做秋冬的服裝,你看你要多少?”

佟雪綠也不客氣:“我要三套我自己穿的,秋天一套冬天兩套,還有十來歲男孩各一套,五歲左右的女孩兩套,你那邊有嗎?”

王年珍被她的大手筆給吓了一跳:“有是有,不過你這數量有點多,你确定要這麽多嗎?”

佟雪綠點頭:“我冬天的衣服被人偷了,不購置的話,這個冬天就沒法過。”

王年珍聞言,幫忙罵了小偷幾句:“行,那回頭我們約個時間碰面。”

佟雪綠想了一下道:“紅燒肉你到時候提前把肉帶到飯店來,我給你做好後你再來拿,至于衣服,等下班後你再來找我。”

這樣分開來,就算被人發現了,也可以說是親戚之間送東西,而不是在做交易。

王年珍覺得她這個方法好,稱贊了幾句,笑着回工廠上班了。

回到飯店,孟青青問道:“那人找你什麽事?”

孟青青說這話時,一旁的譚小燕和劉東昌齊齊看過來,耳朵豎着。

佟雪綠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道:“我跟她姐以前都是紡織廠的,她剛才認出我來,便跟我說了一些有關她姐的事情。”

孟青青“哦”了一聲,便沒再問下去。

**

過了兩天,王年珍便來飯店找佟雪綠,跟她說明天下班後碰面。

佟雪綠知道後,心情十分雀躍。

到了第二天下班時間,國營飯店非常準時關門。

佟雪綠出了飯店後,和孟青青揮手道別,然後朝與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來到一條隐秘的巷子,佟雪綠發出兩聲布谷聲。

很快,另外一道布谷聲從拐角那頭傳過來。

搞得兩人好像在搞地下黨一樣,就很搞笑。

随即王年珍的身影從拐角那頭露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麻袋子,看着很有分量:“佟同志,東西都在裏面。”

佟雪綠拿出一件棉衣來看,捏了捏上面的布料,很厚實,一看穿上去就會很暖。

她心裏很是滿意:“總共多少錢?”

王年珍道:“四十元五角七分,後面的零頭你就不用給了,當是你幫我做紅燒肉的謝禮。”

佟雪綠沒占這便宜,給了她四十元六毛。

這麽多套衣服,其實是她占便宜了,再貪那幾角就沒意思了。

王年珍看她拿多了,連忙道:“你等一下,我給你找錢。”

佟雪綠擺擺手:“不用了,你趕緊走吧,一會兒要是有人來了就不好了!”

王年珍想了想也沒再掏錢,其實這錢她已經是往少裏說的:“那好吧,對了,豬肉我後天拿過去飯店給你!”

佟雪綠點點頭,再次催她走。

王年珍也怕人看到,轉身跑了。

等她跑得沒影,佟雪綠這才開口:“你們兩個快過來吧。”

佟嘉鳴和佟嘉信兩兄弟這才從巷子那頭跑過來。

佟嘉信興奮得臉都紅了:“姐,裏頭真的是衣服嗎?”

佟雪綠點頭:“對,現在別看了,回去再看,嘉鳴把兩套衣服塞到你的袋子裏,嘉信兩套。”

剩下三套她自己拿,這樣一來目标就不會太明顯。

三人把衣服各自裝到帶來的袋子裏,然後也連忙離開巷子。

回到家裏,佟嘉鳴過去魏家把佟綿綿接回來,然後大家才一起拆衣服。

佟雪綠一個人有三套,這個事情她一早就跟兩兄弟說了。

兩人都沒有意見。

畢竟佟雪綠的确沒帶衣服過來,佟真真比佟雪綠矮了半個頭,她的衣服佟雪綠穿不了。

而且她自己會賺錢,買多兩件也是應該的。

至于佟綿綿兩套,兩人更是沒意見。

佟嘉信雖然經常逗佟綿綿,但心裏還是很寵自己的妹妹。

佟嘉信拿出自己的棉衣,嘴巴幾乎咧到耳根:“我現在就來穿看看!”

他把棉衣穿上去,臭美地問大家:“怎麽樣?好看吧?”

在場沒有人搭理他,因為大家都顧着看自己的新衣服呢。

佟綿綿扭着小手,小臉蛋紅紅道:“姐姐,綿綿也想穿衣服。”

小團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眸裏帶着渴望,又似乎覺得自己有點臭美,害羞得小臉通紅。

真是可愛得不行。

佟雪綠在她臉上抱着親了一口,拿起一件衣服給她穿上去。

衣服稍微大了一些,不過孩子還會長高,所以買大一些回頭她才能穿。

佟綿綿穿上新衣服,大眼睛亮亮的:“姐姐,綿綿好看嗎?”

哈哈,真是個臭美的小團子。

佟雪綠捏了捏她的小臉,肯定道:“好看,我們家綿綿穿什麽都很好看!”

小團子聽到這話,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狀。

小奶狗聽到這邊的熱鬧,也爬着過來湊熱鬧。

佟綿綿怕它在自己的新衣服上撒尿,叫着把新衣服拿走,屋裏熱鬧得不行。

佟嘉鳴看着在打鬧的弟弟和妹妹,回頭又看了佟雪綠一眼,心裏湧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爸媽剛去世時,他感覺天都要塌了,雖然他一直對弟弟妹妹說不會有事,其實他心裏跟他們一樣慌。

他害怕得不行,他害怕以後養不起弟弟妹妹,更害怕會被奶奶和叔叔帶回老家去。

就在他最彷徨無助的時候,佟雪綠出現了。

他以為她回來不過跟自己一樣,是在利用對方,他需要她來對抗奶奶那邊,她需要一個地方來住以及一份工作。

他以為他們之間只有冷淡的合作關系。

可自從她來了之後,他們經常能吃上肉,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需要把大部分的工資給老家那邊。

他們住上了好房子,有了自行車,現在還穿上了新衣服。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她來了之後。

佟嘉鳴嘴角抿了抿,想要像佟嘉信那樣喊出“姐”這個字,可嘴巴蠕動了兩下,那聲“姐”還是沒喊出口。

**

佟嘉信跟上次有自行車一樣,興奮到後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差點起不來。

可惜現在天氣還不是很冷,要不然他肯定要穿上新衣服去學校,好讓同學羨慕他。

兩人再次推着自行車去上學。

沒錯,是推,不是騎。

佟嘉鳴雖然已經學會騎,但沒法載人,原本他不想騎自行車去上學,可佟嘉信太喜歡炫耀了。

他覺得自行車放在家裏沒人騎很浪費,就算他們沒法騎,那也要推着去學校,好讓同學們知道他們家有自行車。

當然,班裏的同學的确都很羨慕佟嘉信,好幾個人為了摸一下自行車,還成了佟嘉信的跟班。

這天早上,兩人推着自行車來到校門口,正好撞上了姜明。

冤家路窄。

狹路相逢。

敵人相見分外眼紅。

佟嘉信看了姜明一眼,故意大聲道:“二哥,今天回家讓我騎自行車,我今天再練習一下肯定能學會!”

佟嘉鳴知道弟弟是故意在姜明面前炫耀,配合地點點頭:“好。”

佟嘉信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搖頭扭屁股的,嘚瑟得不行。

姜明眉毛倒豎,恨恨瞪着佟嘉信。

就是這個慫貨的姐姐,害得他表姨被批鬥,害得他們現在全家出去都要被人笑,更害得他被爸媽罵。

一切都是這個慫貨的錯!

姜明越想越氣,頭一低,像只牛一樣低着頭朝佟嘉信沖過去。

佟嘉鳴一直防備着姜明,看到他沖過來,連忙把弟弟一拉。

姜明撞了個空,剎車不住,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佟嘉信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氣得臉通紅。

他跑上前踹了他一腳:“姜明你個不要臉的,你居然想打我?”

姜明手掌摔破了,疼得他倒抽涼氣。

聽到佟嘉信的話,他仰着頭罵回去:“你才不要臉,你姐姐更不要臉,你全家都不要臉!”

佟嘉信氣得頭頂冒煙,上前又踹了他一腳:“你才不要臉,你表姨搞破鞋,你全家都不是好東西!”

周圍的學生聽到這話,目光齊齊落在姜明身上。

“原來他就是那個搞破鞋老師的外甥嗎?”

“對,就是他,我媽說讓我不要跟他一起玩,搞破鞋丢死人了!”

“我媽也這麽說,還說我要是敢跟他一起玩的話,就打斷我的腿!”

姜明聽到衆人的話,一張臉紅成豬肝色,氣得咬牙切齒。

他爬起來又想朝佟嘉信撲過來,卻被佟嘉鳴一腳給踹開了。

他往後退了兩步,重重跌在地上。

佟嘉信氣得跳腳:“你表姨搞破鞋,你爺爺貪污受賄,拿了國家的東西,現在已經被抓起來,你全家都是壞分子!”

姜明愣住了。

他爺爺被抓起來了?

怎麽會呢?

他媽媽明明說爺爺去外省視察了,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

他回過神來,咬着牙根罵道:“佟嘉信你個慫貨,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去告訴老師!”

佟嘉信扭着屁股:“你去啊,有本事你去啊,你爺爺就是被抓起來了,說不定還會被槍斃呢!”

槍斃!

這話一出,周圍的學生倒吸一口涼氣,吓得紛紛退開,離姜明遠遠的。

佟嘉鳴拉了佟嘉信的袖子,不贊成道:“別說了,快上課了!”

佟嘉信這才朝嘉鳴做了個鬼臉,轉身跑了。

其他學生也紛紛跑了,操場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剩下姜明一個人坐在地上,他越想越害怕,哭着跑回家去問大人。

可家裏一團亂,誰也顧不上他。

看大人都不理會自己,他心裏頓時很不舒服,于是像以前那樣躺在地上鬧了起來。

因為姜華榮的事情,姜家所有人都被單位給辭退了。

衆人心裏本來就窩着一團火,又擔心又害怕,哄了姜明幾句後他還繼續鬧。

姜明他爸氣起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姜明他爸在氣頭上,這一巴掌甩過去,姜明的臉被扇偏了,鼻血橫流。

姜明從小被寵溺着,從來沒人碰他一下。

這一巴掌下去,直接把他給扇懵了,回過神來,他氣得滿臉通紅,顧不上擦掉鼻血,頭一頂就朝他爸的肚子頂過去。

姜明他爸沒防備,肚子被頂了一下,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本來打了兒子,他心裏還有點內疚,這會兒怒氣再次“蹭”的一聲冒上來,他擡腳一腳就踹過去。

姜明被踹飛出去,頭撞在後面的牆壁上,後腦勺迸射出鮮紅的血。

姜明眼睛眨了兩下,暈死了過去。

姜家頓時亂成一團。

**

因為有好幾方勢力在盯着姜華榮的事情。

加上鐵證如山,姜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們也試過去求平時的親朋好友,可平時一個個跟他們好得不行的人,如今全部躲着他們。

他們也試過想去找姜丹紅,想說服她撤掉對姜華榮的舉報。

可他們連姜丹紅的人都見不到!

過了幾天,判決終于下來了。

姜華榮因為殘害烈士子女、以權謀私、貪污受賄,以及侵占國家財産等罪名成立,數罪并罰,判決槍斃。

姜家有的參與其中,有的犯了包庇罪,判刑從一年到五年不等,全被送去農場改造。

姜明因為年紀還小沒有參與犯罪,所以沒被送去農場。

可家人都被送走了,他一個人完全沒法存活。

沒辦法之下,他被送去親戚家,可親戚誰都不想收養他這個燙手山芋。

可不收養又不行,大家只好商量着各自養一段時間。

于是姜明在幾個親戚家輪流住,學校是不可能再去了,親戚也不歡迎他。

總之有多慘就有多慘。

溫如歸知道判決後,跟基地請假跑回市區。

他先去看望了姜丹紅。

姜丹紅一直在關注姜華榮的案子,得知姜華榮被恰被槍斃,姜家其他人通通被送去農場改造。

她再次激動得淚流滿面。

姜家的仇已經報了,接下來便是紅星生産大隊隊長那兩父子。

殘害過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溫如歸知道她還是堅持要舉報夫家,點頭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們幫你!”

姜丹紅感激道:“謝謝你溫同志,要不是你,我只怕這輩子都沒辦法幫我弟弟伸冤!”

一旁的樸建義:??

他呢他呢他呢?

只感謝了溫如歸,他也出力了啊!

可姜丹紅好像沒看到他渴望的目光一樣,直接把他給忽視掉了。

不是姜丹紅不知感恩,而是住在樸家這段時間,樸建義一直想說服她放棄舉報夫家。

要不是他對自己有恩,她真想當場一拳砸在他臉上!

他沒經歷過她的苦難,他有什麽資格來勸說她寬容?

所以她沒打他已經夠給他面子了,他居然還想聽她說感謝?

真是搞笑!

姜丹紅作為烈士的子女,姜家的房子被判還給她。

她父母的嫁妝有部分也可以歸還給她,但姜丹紅拒絕了,全部上交給國家。

除此之外,她還能從姜家那些人的工作單位中選擇一個去上班。

姜丹紅經過考慮後,選擇去學校教書。

她之前在生産大隊就是教書的,她也只會這一個。

姜家被送去農場後,姜丹紅便直接從樸建義家裏搬出來,回到了姜家。

不過她沒打算在姜家長住,一回去她就去房管所那邊登記,打算把房子賣出去。

然後她跑去學校的宿舍住。

**

姜丹紅這邊的事情算是搞定了,至于舉報她夫家的事情,其實比舉報姜華榮要容易。

這事情後頭也有人跟進,不需要用到溫如歸。

溫如歸和她道別後,先回家了一趟。

溫老爺子看到他回來,眉頭立馬就蹙了起來:“你怎麽又請假了?你過去七八年加起來都沒有今年請假多!”

溫老爺子雖然很開心看到孫子,可他是老一輩的人,做事最認真不過,看到孫子最近請假了那麽多回,自然很不贊成。

溫如歸抿了抿唇道:“事情處理好了,以後就不請假了。”

溫老爺子哼了一聲道:“姜家的事情是處理好了,那你自己的呢?”

溫如歸怔了一下:“我有什麽事情?”

溫老爺子恨鐵不成鋼:“你舉報姜華榮可不是為了烈士子女,你一開始是為了嫩草,你出了那麽大的力氣,難道不讓她知道嗎?”

溫如歸:“……”

溫老爺子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頓時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還真不打算說啊?”

溫如歸:“嗯。”

“嗯你個頭!”溫老爺子差點就罵粗口了,“照你這樣,你什麽時候能追到人家嫩草姑娘?”

溫如歸眼睫壓下來,眸底沉沉:“爺爺,我幫她純粹是抱打不平”

溫老爺子氣得快冒煙了:“抱打不平你個頭,你這明明就是喜歡上人家嫩草,你要是不喜歡,你會天天這麽請假嗎?”

溫如歸眼睫顫動了幾下,呆呆看着溫老爺子。

大廳裏安靜了幾秒。

溫老爺子看他這副傻傻的樣子,頓時覺得頭疼:“你該不會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上對方了吧?”

溫如歸臉上依然一副很淡定的樣子,可內心波濤洶湧。

他真的喜歡上佟同志了?

這就叫喜歡?

從軍屬大院出來,溫如歸還是一副被雷劈傻的樣子。

他原本想直接回基地。

可走出門口,他的腳就不自覺朝城南的方向去。

佟雪綠為了幫王年珍做紅燒肉,提前把飯店的飯菜成大鍋菜後,便請假回來做。

她手腳利落,把紅燒肉做出來後交給對方。

看着天色還早,她燒了一鍋熱水準備給小奶狗洗澡。

小奶狗回來之後一直沒洗澡,身上都有味了。

洗到一半,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滿手的泡沫,一時走不開。

魏珠珠和佟綿綿兩人自告奮勇去幫她開門。

她一邊給小奶狗抹上肥皂,一邊自言自語道:“小家夥,舒不舒服啊?”

小奶狗眯着眼睛,奶兇奶兇叫了一聲。

佟雪綠被萌得心顫抖,突然想起還沒給它取名字:“對了,還沒給你取名字呢?你想叫什麽名字?旺財?來福?”

想到這些俗氣的名字,佟雪綠把自己給逗笑了。

突然,她瞥到小奶狗額頭上那撮愛心的黑毛,心中一動道:“不如叫你小歸?”

小奶狗似乎對着名字很不滿意,張着嘴巴咆哮了兩聲:“汪汪~”

佟雪綠說服它:“我跟你說,我認識一個叫溫如歸的人,長得可好看了,你要是跟他取同樣的名字,說不定你能長成一只大帥狗!”

說完,她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她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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