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烏龍

雲錦書又走近了幾步,這才看清,花壇邊坐着一個人,雙手抱膝,頭埋在雙臂間,默默的哭着。

此刻,他也顧不上滑板了,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溫柔又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蘇兮聽到聲音,特別謹慎地擡起了頭。

她坐的地方不算明亮,月光與路燈都清冷,光線有些昏沉。眼前這個人屈膝半蹲,腦袋稍側,頭頂壓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碎發散落在額前,眸色被夜色一襯,顯得深邃又隐晦不明。

夜色能隐藏一個人的面容,卻隐藏不了一個人的氣質。

就比如這個男生,蘇兮覺得他就像是從動漫裏走出來的少年。

舉手投足間,皆是風華正茂。

吧嗒一聲。

蘇兮腦海裏莫名其妙地浮現了一句話。

但她沒敢細想,就任憑這句話在腦海裏溜之大吉。

見她不說話,雲錦書又問:“是這個滑板撞到你了嗎?”

他聲音很輕柔,帶着一股特有的明朗,讓人覺得莫名安心。

蘇兮一聽,更想哭了。

但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哭噠噠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于是,她垂下眼眸,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小聲地說了一句沒事。

雲錦書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随即在內心進行了極快地分析:她眼中含淚,還說自己沒事,這一看就是逞強的表現。根據女生的反話定律,她現在一定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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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素昧平生,雲錦書把她丢在這兒也不是,畢竟如果真是他的滑板讓這個女孩子受了傷,他這不成畏罪潛逃了嗎。但是照這麽問下去,好像也問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想到這兒,雲錦書換了個切入點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這個問題倒是很快就收到了回應。

她帶着鼻音,軟軟糯糯地說:“蘇兮”。

雲錦書在國外待久了,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裏的是那個英文名Susie。

于是,他就順着她的介紹,也報出了自己的英文名字:“你叫蘇西啊,我叫喬治。”

空氣靜了一秒。

很快,雲錦書突然聽到一陣笑聲,與此同時還伴随着幾句沒頭沒尾的話:

“你叫喬治啊?”

“你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佩奇?”

“哈哈哈哈哈哈......”

“......”雲錦書一臉疑惑,心想這姑娘說的都哪兒跟哪兒啊......

“你要是沒受傷的話,那我就先走了。”雲錦書看這姑娘,深感自己招架不住,“不過,現在是晚上,你一個女孩在外面不安全,要不我幫你給你家人打個電話讓......”

他還沒說完的話,又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哭聲截斷。

剛才還哈哈大笑的女孩,此刻又旁若無人地哇哇大哭了起來。

雲錦書:“......”

正常人情緒反差能這麽大嗎?

上一秒還笑着,下一秒就哭成這樣?

這幾天蘇兮一直都憋着情緒,于是這一哭就如同開了閥門的水庫,拉不上閘了。

雲錦書蹲得腿都麻得換了好幾個邊,也沒等到她哭聲停下來。

“我說......诶,你是叫蘇西是吧,”雲錦書叫着她的名字,“我說蘇西小姐,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你就直說,這大晚上的,你這麽哭,別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麽了呢?”

聽到這兒,蘇兮可能也有點哭累了,聲音小了一點點。

但是心裏依然很難受,畢竟無果的暗戀,比失戀還要痛。

失戀的人至少還有過兩情相悅的回憶,而暗戀的人,從頭到尾只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我喜歡的人他不喜歡我!嗚嗚嗚嗚嗚......”

得!

說到這兒,本來弱下去的哭聲又瞬間高了好幾個分貝。

聽到這兒,雲錦書也大概明白她哭的原因了。

其實他并不擅長安慰人,也沒談過戀愛,不太懂這種感情之事,但礙于他心中理虧,只能硬着頭皮安慰:“談戀愛有什麽好的,還不如學習有意思。這樣吧,要不我給你推薦幾個前沿課題,你去研究研究這些就會覺得情情愛愛的都不重要了。”

蘇兮:“......”

特麽的更想哭了......

“你嘲笑我智商低!嗚嗚嗚嗚嗚嗚......”

“......”

“我高考考了668分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這個分數對藝術生來說有多難考嗎?”

“......”

“但是我為了他,為了将來能夠跟他站在一起,為了将來能夠幫助到他,我放棄了藝考的專業課成績,報了金融專業,你都不知道......”說到這兒,蘇兮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情緒越來越失控,“嗚嗚嗚嗚嗚嗚......”

“......”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雲錦書無計可施,倍感無奈。

如果有記者來采訪他,他的內心活動就只有一句話:

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本想圖一時之快,結果現在卻被迫蹲在這裏聽一個女孩的悲情失戀史。

......

“你都不知道,”蘇兮一邊哭,一邊從哭聲中擠出後半句,“我還要學高數,要學微積分、概率論和線代,天啊,我最不喜歡學數學了......”

雲錦書:“......”

他本來以為多大不了的事兒呢,不就學個高數,這也叫事兒?

“這樣吧,你先別哭,咱倆商量一下,”雲錦書說道,“我自我介紹一下啊,我是京大的研究生,本科在美國讀的計算機,你說的那些微積分什麽的我高中時候就學會了,我這資質應該還算可以吧。所以這樣,我等會兒把聯系方式留給你,你有不會的可以問我,包教包會,行不?”

蘇兮:“......”

我是因為什麽哭來着?

好像不是因為這個吧......

就是在等蘇兮回答的間隙,雲錦書接到了葉青嶼的那通電話,随便交待一句話之後就匆匆撂了電話。

葉青嶼把手機揣回口袋,靜靜地倚在門邊,一言不發。

席硯卿用眼神瞥他,看到他這個百無聊賴的樣子實在是想不明白。

今天不是你的工作室開業嗎?

你不是老板嗎?

你不是應該跑來跑去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嗎?

于是,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很閑?”

“不呢,”葉青嶼眼皮都懶得擡,語氣松松散散,“這不忙着欣賞我妹的盛世美顏呢?”

說完,他還用餘光瞄了席硯卿一下,那眼神似乎在說:我倒要看看你挑了個什麽衣服,敢跟我挑釁審美力?

席硯卿聽出他話裏有話,也沒在意。

牆壁上的時鐘已經快到八點,剪彩時間就要到了,葉青嶼有點心急,忍不住向席硯卿吐槽:“你特麽買了個鳳冠霞帔嗎?怎麽還不出來?”

席硯卿想想,也覺得她進去的時間有點久了。

下一秒,兩個人默契地邁上了臺階。

試衣間的門簾拉着。

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池漾終于鼓起勇氣拉開了一點門簾,探出頭來。她眉眼舒展着,被燈光一襯,好似藏着璨璨星光,靈動至極。

席硯卿眉間微蹙,腦海裏莫名浮現一句詩:從此君王不早朝。

他突然之間有點明白,君主懶政的理由。

“那個,這個裙子很好看。”池漾用簾子把自己的身子擋得嚴嚴實實,含糊其辭道:“但是我覺得可能不太适合我。”

席硯卿收回思緒,無視葉青嶼挑釁的眼神,不帶感情地吐出兩個字:“出來。”

池漾沒動彈。

席硯卿唇角勾起一抹笑,又開始他的慣用手段,溫柔地威脅:“不出來是要我進去抱你嗎?”

話音剛落,嘩啦一聲,簾子從裏面被拉開。

葉青嶼從席硯卿身上收回挑釁的眼神,眼神平直地看向池漾。

下一秒,兩人雙雙愣住。

這件暖黃色連衣裙乍一看簡約至極,一點墜飾都沒有,可勝在剪裁得體,色澤耀人。頭頂燈光一灑,襯得她膚色白皙瑩潤,冰肌玉骨間,一寸一厘都泛着柔光。

棕色卷發挽在腦後,幾縷碎發自然垂在耳鬓,随冷氣的風微微浮動。這股淩亂又自然的美,最是能撩撥人的心弦。

池漾一向不喜歡戴太多首飾,今天算是戴的比較全的一次。

——耳釘、項鏈、手镯,以及叉在發髻上的一把簪子。

一致的銀色、一致的別致、一致的跟着燈光,發出若隐若現的細閃。

席硯卿覺得自己的魂,就這樣被她勾去。

可能是不太習慣穿顏色這麽鮮豔的衣服,池漾垂手拽着裙側,有點不自然地慢慢踱步到席硯卿面前,一副商量的語氣:“我能不能不穿這個?”

席硯卿感覺她身上有塊兒吸鐵石,不自覺地就傾身向她貼近。

她的朱唇皓齒,她的潋滟眸光,她的卷翹長睫,她的每一寸白嫩,像是被人下了蠱一樣,悄無聲息地在周遭蔓延開來。

兩個人上一次見面還是在他出國前,她穿着一件白棉裙和帆布鞋,打扮得像個大學生,鐘離聲見了還說了一句特別意味深長的評語。

那句話是怎麽說來着?

——“這以後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賺到了,娶了兩個老婆一樣。”

想到這兒,席硯卿低頭,自嘲般地輕笑了聲,心想何止是兩個?

“不行!”沒等席硯卿說話,葉青嶼就先他一步,嚴詞拒絕道:“就穿這個!多好看!”

說完葉青嶼似乎還是覺得不夠解氣,對池漾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進行了相當激烈的批判:“都不是我說你,身材條件這麽好能不能不要只穿你的黑白灰藍了,以後多穿點這種亮色!我以前就是慣着你,心想你喜歡什麽顏色就給你買什麽顏色的,我現在發現我真的錯了,以後就照着這種暖色,給我穿!”

池漾:“......”

這邊的葉青嶼慷慨激昂的一頓陳詞,送裙子的席硯卿卻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挽起了襯衫袖口,開始解袖扣。

池漾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個操作,就看到席硯卿已經把自己左手的袖扣拆掉,虛虛地握在了掌心。

下一秒,席硯卿朝她邁了小半步,十指擡起,撫上了她的秀發。

池漾感覺到頭頂傳來細小觸感,用鼻音挑着音調,疑惑地嗯了一聲。

“別動,”席硯卿情緒內斂,嗓音沉沉,“很快就好。”

沒用多久,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垂手撫上她的肩,引導着她微微一轉身,腳尖劃了半個圓,目光看投向放在房間左側的全身鏡。

至此,池漾終于看到自己穿這條裙子的全貌。

不太熟悉,甚至感覺還有點陌生。

鏡子裏的那個人是她嗎?

這麽的......明媚嗎?

席硯卿站在她身側,眉眼含笑,就這麽旁若無人地看着她。

“我......”池漾心裏有些不确定,側眸迎上他的目光,“這樣好看嗎?”

話音未落,一束細微的光閃過她眉眼。

“很好看。”席硯卿答得果斷,牽住她的手。

左手傳來溫暖觸感,池漾一低眸,就能看到他右手腕上的那一枚金色袖扣,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和她頭頂一樣的光。

這一刻,她突然對上了自己剛才那個轉瞬即逝的想法——

這枚被他摘下的袖扣,此刻正作為發飾,別在自己的頭上,閃着和他右手腕上的袖扣,如出一轍的、金色的光。

似是在無聲地宣告着歸屬權:你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席硯卿: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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