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藍得像是一塊巨大翡翠的湖邊，安放着幾張舒适的躺椅。

此刻葉蘇彥便懶洋洋躺在木制的躺椅上，微眯着眼睛，享受着和煦的湖風。

季寒南躺在他身邊的椅子上，陪他坐了很久，不樂地問道：“你就打算這樣一直躺着？”

葉蘇彥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季寒南悄悄将椅子挪得離他近了些，又問道：“可是你已經這樣躺了……”他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道：“三個多小時了。”

“度假嘛……”

“度假也不用一天到晚都躺着啊。”

季寒南真是沒有想到，葉蘇彥竟然也有這樣一面。

“我也沒有總是躺着，每天早晚我也會鍛煉身體。”葉蘇彥也不坐起來，伸手撈過放在躺椅旁的小木桌上的一個雪梨，湊到嘴邊咬了一口，由衷地贊嘆道：“到底是山清水秀的地方，連梨都要甜得多。”

季寒南沉着臉不說話了。

葉蘇彥确實并不是一天到晚都躺着，如他自己所說，早晚他都會鍛煉至少兩個小時。太極，長拳……樣樣都練，架勢更是十足十地标準，讓他怎麽看怎麽覺得那不只是演員練習來拍戲用的花拳繡腿。

“難道這幾天休假，你都打算在這裏這樣躺着？”季寒南徹底忘記是自己死活跟着來的了，索性從自己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葉蘇彥身邊一拉他的胳膊，道：“至少也去別的地方轉轉啊。”

葉蘇彥眯着眼睛不動彈，道：“你可以自己去玩，我就喜歡這樣休假。”

大概真的因為也算共同經歷了生死，葉蘇彥在季寒南面前，不像之前那樣總是帶着彬彬有禮的面具，逐漸開始露出這樣有些任性的一面。

季寒南又好氣又好笑，見他眯着眼睛享受得不得了的樣子，想強拉他起來又不忍心破壞這樣的安寧。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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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南話還沒說出口，被葉蘇彥扔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那鈴聲……

季寒南皺眉，這幾天不是沒有人找葉蘇彥，但他的手機，都不是這樣的鈴聲。

果然一直懶洋洋連眼睛都懶得睜開的葉蘇彥倏然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他伸手拿過手機，怔怔盯着屏幕看了幾秒，剛才懶懶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季寒南心中非常不痛快，他故意湊了過去，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誰的電話啊？”

手機寬大的屏幕上，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少爺。

季寒南的臉沉了下來。

葉蘇彥對他抱歉一笑，接起電話朝一旁走了開去，擺明是不想讓他聽見談話的內容。

季寒南寒着臉盯着他的背影，想起來十多天前他們剛到這裏拍戲的時候，葉蘇彥設給賀丞蘊的鈴聲都還不是這個，也是和大家一模一樣的鈴聲。

“少爺。”葉蘇彥收斂起剛才和季寒南說話是懶洋洋的态度，恭恭敬敬地喚道。

“怎麽這麽慢？”賀丞蘊的心情似乎并不好，雖然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葉蘇彥卻可以從中聽出一絲不耐。

他連忙解釋道：“剛才不太方便接電話，換了個地方。”

“不太方便接電話？”賀丞蘊玩味地重複了一次他的話，冷冷問道：“你現在不是在休假嗎？”

他是無意中聽任華提起王衍給葉蘇彥放了一周的假，讓他回A市檢查身體。本以為當天他便會回來，主動聯系自己，誰知道等了兩天，卻遲遲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少爺。”葉蘇彥連忙解釋道：“因為之前出了點小事，所以王導放了我一周的假。但劇組那邊不能拖太久，所以我沒有回A市，只是在附近休息幾天，随時可能被叫回去。”

“小事？”賀丞蘊淡淡問道。

“是。”葉蘇彥沒打算解釋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想必賀丞蘊也不想知道。

“你現在在哪裏？”賀丞蘊又問。

“在離Z市大約五個小時車程的一個度假村。”葉蘇彥老老實實交代道。

“那裏最近的機場在哪裏？”

“G市。”葉蘇彥不敢隐瞞。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賀丞蘊按下呼叫器叫進任秘書吩咐他定機票。

“少爺……”葉蘇彥苦笑，回頭看了一眼黑着臉守在自己不遠處，冷冷看着自己的季寒南，連忙說道：“恐怕要麻煩任秘書替我定兩張機票了，證件號碼和名字我會發給他的。”

賀丞蘊沉默了幾秒，突然直接挂掉了電話。

葉蘇彥聽着電話那邊傳來規律的忙音，知道這次他家少爺恐怕不僅僅是生氣這麽簡單了。

他轉頭看向季寒南，苦笑道：“抱歉，剛才沒有問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回A市，便擅自做了決定。”

“我當然和你一起回去。”季寒南的臉色仍然不太好看，嫌惡地看了看這個安靜的度假村，皺眉道：“這裏我早待膩了。”

他雖然沒聽到電話那邊的賀丞蘊說了些什麽，但是葉蘇彥的表情卻是看得清楚，也聽得很清楚他說了些什麽。

“喂。”季寒南見葉蘇彥系好浴袍帶子，轉身準備回房，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那麽怕那個賀丞蘊？”

他以前是以為，葉蘇彥全靠賀家那個金主在背後撐腰，才能在演藝圈混下去。

可是現在看來，葉蘇彥本身就十分出色了，他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那麽聽那個賀丞蘊的話。

“怕？”葉蘇彥一愣，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問道：“我沒有害怕少爺啊。”

他對賀丞蘊的感情，怎麽都不該是一個“怕”！

“那你為什麽那麽聽他的話？他叫你怎樣就怎樣？假期就剩三天了，現在回A市待不了一天就又要到Z市去，來回折騰，你不累嗎？”

葉蘇彥盯着季寒南看了半晌，突然一笑，道：“因為我樂意，所以才會對你說抱歉，因為我的樂意，擅自替你做了決定。”

“你樂意？”季寒南倏然提高了聲音，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問道：“你樂意為了賀丞蘊這樣來回奔波，疲于奔命？就因為他一個電話？！”

“就為了他一個電話。”葉蘇彥轉過頭去不再看他，看着遠處一片碧波的湖水微笑接道。

季寒南幾乎是惡狠狠地盯着他，語氣也變得尖銳起來：“哪怕他壓根沒把你放在心上？甚至連你在做什麽，人在哪裏都不關心？！”

“我樂意為了他做這些事，和他怎麽想我有什麽關系？”葉蘇彥好笑地反問道。

“怎麽沒關系？難道你甘心這樣付出卻什麽都得不到，等到賀丞蘊為了賀家去娶了別的女人，去結婚生子，你也一直這樣為了他一個電話，就上趕着做這做那？”季寒南幾乎要被氣死了。

“結婚生子？”葉蘇彥微微偏頭，湖風輕輕撩起他一縷額發，讓他看起來竟然有些茫然的天真。

“別告訴我你從來沒想過？”季寒南渾然不覺自己現在的語氣有多麽惡劣，有多麽尖銳。他只知道心中有團莫名的氣漲得他好難受，只有這樣才能發洩出來，才能讓自己舒服點。

“少爺和誰結婚，和我關系也不大。”他看着季寒南的表情變得溫柔了一些，淡淡笑着說道：“謝謝你關心我，但我有很好地計劃自己的未來。将來不管是繼續做演員，做歌手，或是做其它的職業，我相信我都可以活得很好很幸福。”

“你……”季寒南覺得自己好茫然，他完全不知道站在自己身前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小朋友。”葉蘇彥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你再大一些，就會慢慢懂了。男人的生命裏，除了愛情，還有太多的東西和事情值得我們去做去珍惜。所以只要能讓自己無愧于心，到老了的時候想起來，不會為今日的選擇後悔就夠了。哪怕……”他皺着眉頭想了想，繼續無所謂地說道：“現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有些傻。”

“我不相信。”季寒南搖頭道：“我不信你會真的一點期待都沒有。”

他咬牙，還是忍不住将那句話說了出來：“我不信，你對賀丞蘊就沒有一點期待。”

“我當然有所期待。”葉蘇彥失笑道：“可是一個人總不能只期待着一個人活下去，那會讓你變得失去自我，到最後別說那個你期待的人了，恐怕你自己都會厭惡那樣的自己。”他搖頭道：“我還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那……那如果賀丞蘊也喜歡你了，你會怎樣？”

“我當然會很高興。”

“哼。”季寒南重重哼了一聲，不滿地說道：“他不會喜歡你的。”

“我知道啊。”葉蘇彥微微一笑，道：“所以我們一定要繼續站在這裏讨論這樣一件不會發生的事情嗎？”

他說着低頭看了看手機，道：“你的證件號碼給我下，我要發給別人，讓他幫忙訂機票。”

季寒南完全沒能适應他的話題跳躍居然如此快，在他臉上也再看不出剛才接電話時候的失落，也看不出他微笑着說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不會喜歡上自己的從容……

“葉蘇彥。”季寒南突然開口喚道。

“嗯？”正在低頭編寫短信的葉蘇彥擡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證件呢？”

季寒南盯着他的眼睛，沒讓他繼續轉移話題，突然問道：“你剛才，不會也是在演戲吧？故意用那種失落苦澀的聲音和賀丞蘊講電話？因為你還是對他有所期待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