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晚飯的時候楚辰也一起去了,但是除了偶爾和葉蘇彥說幾句話以外,臉色一直不太好。
那頓飯的氣氛,也就格外沉悶。
餐廳依然是他們熟悉的,菜肴也依然美味可口,可這樣的氣氛下吃飯,葉蘇彥覺得還不如在家裏簡單的兩個小菜來得舒服。
好容易熬過了這一餐,服務生進來收走了盤子,換上了熱茶。衛軒這才笑了笑道:“楚辰,當着蘇彥也在這裏,把你剛才和我說過的話再說一次吧。”
“嗯?”葉蘇彥有些意外,原來剛才他去之前,衛軒和楚辰在說的事情,和他是有關的嗎?
楚辰的臉色更加白了一點,但卻沒有開口。
“既然你不說,那就我來說好了。”衛軒的目光轉到了葉蘇彥身上,對他說道:“楚少爺原本已經答應了蒙禮為《勇者》的主題曲作曲,但是因為聽說不是你來唱,所以又反悔給推掉了。”
衛軒的語氣并不是特別愉快,身為輝煌的老總,很多時候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更多的是為公司的前途考慮。
“那你怎麽不繼續說?”楚辰也開口了,聲音有些尖銳也有些急促,“為什麽我會拒絕?為什麽演唱者不是蘇彥?”
衛軒勾了勾唇角,金絲邊的眼鏡遮住了他眼中的光,讓人看不透他心中真實的想法:“那蘇彥你來告訴他,從頭到尾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主題曲是由你來唱?”
“沒有。”葉蘇彥誠實地回答道。
衛軒看着楚辰笑道:“楚少爺,聽見了嗎?”
“……”楚辰無語,他盯着葉蘇彥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蘇彥你知不知道《勇者》最大的投資商是賀氏?”
葉蘇彥點了點頭。
“既然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當時我和蒙禮讨論主題曲的時候,曾經說過希望你來唱,蒙禮聽過你過去的專輯之後,也表示很有興趣。可是後來……”他冷冷看向衛軒,冷冰冰地繼續說了下去:“投資方和輝煌一致推薦了羅安,覺得他更适合這首歌。”楚辰的話已經有了明顯的怒氣和不屑,“也不看看他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唱我寫的歌!?”
這下葉蘇彥有些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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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剛才項薇的欲言又止,自己這段時間除了拍戲,基本上什麽都沒關注,沒想到背後竟然發生了不少事情。
衛軒聞言卻皺了皺眉,對楚辰說道:“你對羅安的敵意,能不能不要帶到工作上來。”
“不好意思……”楚辰聳了聳肩,冷笑道:“我就是這麽個公私不分情緒化的人,我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做到公私分明。”
“你……”衛軒伸手揉了揉額頭,攤上楚辰這樣的大少爺,大概對他來說真的是件十分頭痛的事情吧。
“你不是很欣賞羅安嗎?有才華又勤奮又肯拼。”楚辰慢悠悠略帶諷刺地繼續說道:“那就讓他詞曲唱一起包辦好了,正好向大家展示下他卓越而富有天賦的音樂才華呵。”
刻意加重語氣嘲諷地念着外界對羅安的贊美詞,楚辰似乎覺得心裏舒暢了些,轉頭看向坐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看着二人争執的葉蘇彥,對他說道:“咱們走吧,沒必要陪這些公私分明的大老板談人生規劃。”
他說着就站了起來。
這樣的楚辰,大概才是真正的楚辰。那個從小被寵大,被保護得太好的楚家小少爺。他有資本可以我行我素,可以完全不用看自己簽約公司老板的臉色行事,可以把所有合約都當成廢紙。
他從前所表現出來的紳士熱情友好的一面,不過是他心情好的時候願意扮演的模樣罷了。
可是葉蘇彥卻不能完全視衛軒如無物,他并沒有聽楚辰的話站起來準備離開,而是坐在位置上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衛總選擇讓羅安來唱主題曲,是很正常也很明智的選擇啊。”
在楚辰不解且驚訝的目光中,他又繼續說道:“我和輝煌的合約到期,這部電影完成之後,我暫時不考慮接新的工作了。”
衛軒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葉蘇彥話中的意思,是他準備退出娛樂圈了?
就連楚辰,也因為他這句話而微微皺起了眉頭,不解地看着葉蘇彥,問道:“蘇彥,你這是?”
葉蘇彥笑了笑,這才站起身來,對衛軒點了點頭,道:“這頓飯我請吧,謝謝衛總這麽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他說完便讓服務生進來結了帳,然後以身體疲倦為借口,拒絕了楚辰找個地方聊聊的邀請,獨自回到了家中。
即使和輝煌解約,電影相關的宣傳工作他也需要配合,而且還有一系列解約相關的事情要做。以葉蘇彥在圈中的名氣,真的傳出解約的消息,不用等到證實的一天,只怕就有不少別的娛樂公司來挖他過去。
将身體放松地依靠在陽臺的躺椅上,A市的夜景仍然是一片繁華景象,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心情的改變而有所不同。
葉蘇彥燃起一支煙,看着腳下的萬家燈火,缭繞的煙霧有些模糊掉了他眼前的景象。
一切,顯得都有些不真實起來。
或者,他真的該出去散散心,做一次長時間的旅行?
被他扔在沙發上的電話反複響了很多次,到後來終于響起了低電提示音,直接關機了。
夜風還是有些冷。
葉蘇彥卻有些煩躁地解開了襯衣最上面的幾顆紐扣,起身去冰箱裏拿冰凍啤酒的時候,緊鎖着的大門突然傳來鑰匙插入的聲音。
葉蘇彥眉頭皺了皺,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了門後。高級住宅區的安保一向很完善,而且現在這個時間,也不該是小偷小盜出沒的時間啊。
門被人打開了,門廊裏光線很暗,可是來人高大的身影卻看起來十分眼熟。
葉蘇彥放松了身體,從門後面走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坦然走進來的賀丞蘊,甚至有些揶揄地對他說道:“我不記得,後來又給過你鑰匙。”
低頭換鞋的人身體僵了僵,但他卻很快直起身體,轉身關上了門,伸手打開了門廊上的燈。藍色的眼睛就如同大海一樣深邃,他的眼睛看着葉蘇彥的眼睛,淡淡說道:“你沒接電話。”
葉蘇彥“嗯”了一聲,拿着手裏的冰啤酒朝陽臺走去。
他的公寓并不算大,但是陽臺卻很寬,大概原本的設計師想的便是,可以放置兩張躺椅,一張小桌,讓相愛的人并肩坐在這裏欣賞夜景。
只是現在這裏放着的只有一張躺椅。
葉蘇彥并沒有在這張唯一的椅子上坐下,而是靠着陽臺的欄杆俯視着這個城市。
賀丞蘊沉默地跟了過去,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葉蘇彥打開啤酒喝了一口,這才慢慢走到他身邊,和他看向同一個方向。
“我聽說了今天晚上的事情。”
“嗯。”葉蘇彥一點都不意外他會知道。
“我可以解釋。”賀丞蘊伸手輕觸葉蘇彥的手指,從他被啤酒凍得冰冰涼涼的手中拿走了那罐冰啤酒,湊到唇邊也喝了一口,道:“如果你願意聽的話。”
葉蘇彥側頭看着賀丞蘊。
拿着啤酒的賀丞蘊,看起來也是那樣英俊優雅。高層建築的夜風稍稍吹亂了他的頭發,葉蘇彥笑了笑,對他說道:“我不接電話并不是在賭氣,也不是為了聽你的解釋。我只是……”
他猶豫了一下。
賀丞蘊卻追問了下去:“只是什麽?”
葉蘇彥轉過頭去看着夜空,今天沒有星星。或者說在A市,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他都沒有看到過星星。
“我今天其實是去輝煌找衛總解約的。”他說道:“衛總和你的決定都沒有什麽錯,在商言商,你們根本就沒必要再捧一個已經萌生退意的人。”
賀丞蘊皺了皺眉頭,卻沒有接話。
“白天的時候接到蒙導的電話,他希望我一周後再飛一次瑞士,補拍一些鏡頭。但是電影後續的宣傳或許要明年了。”葉蘇彥說着轉頭看向了賀丞蘊,“空出來的時間我正好可以到處走走。”
“選擇羅安并不全是因為你要退隐,而是因為他的聲音更合适。”賀丞蘊還是皺着眉頭對葉蘇彥解釋道。
“這個,我真的不太介意。”
葉蘇彥說完這句話突然又笑了:“好吧,我承認我還是有點介意的。但是不接電話不是因為賭氣。”他微微垂下頭,讓夜風拂亂了他為了拍電影而刻意留長的頭發,“這次的電影裏,我演了一個心性無比堅定的人。不論周圍環境怎麽改變,不論過去的朋友怎麽誤會他,他都從來沒有改變過最初的堅持。可是這樣的人,大概只會存在于電影中。”
“什麽意思?”賀丞蘊不解地問道。
“意思是在現實生活中,我還是不可避免會受到別人影響。”大概是啤酒的緣故,又大概是已經決定解約帶走了原本背在身上的枷鎖,葉蘇彥今天的話明顯要多了許多,他放低了聲音,難得溫柔地對賀丞蘊笑了笑,道:“我還是不可避免的,會因為你而影響自己的決心和心情。”
賀丞蘊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說不出的喜悅,可是卻有着更多的不确定。
他只能看着葉蘇彥,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葉蘇彥從他手中拿過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将啤酒又遞給了賀丞蘊。
這個時候,他和賀丞蘊就真的好像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一般,可以分享彼此的心事,也可以共享一罐啤酒……就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那些誤會和傷害一樣。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喝酒的時候嗎?”賀丞蘊突然問道。
“嗯。”葉蘇彥點了點頭。
那一年,他才十三歲,賀丞蘊十五歲,半大不小的孩子,每天接受着嚴苛的課程安排,回到家中都是筋疲力盡。有時候,賀丞蘊還會被賀懷彰因為一些小事訓斥。
當然,更多的時候,他得到的都是自己父親的冷漠對待。
葉蘇彥醉得很快,他是真正第一次喝酒,半杯琥珀色的酒液下肚,他就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
可是他卻記得,賀丞蘊蹲在他身邊輕聲叫了自己名字幾聲後,落在唇角輕柔的吻。
那不是第一次心動,卻是最甜蜜的一次心動。
哪怕當時他們都醉了。
“很久,你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對我說這麽多的話了。”賀丞蘊看着葉蘇彥含笑的雙眼,靜靜地對他說道。
“蘇彥……”賀丞蘊湊上去從身後抱住了他,懷中的身體并不柔軟,甚至和他自己一樣健美挺拔。可是兩個人的身體倚靠在一起,卻顯得那樣默契。
“你大概不相信,飛機上聽到你說愛我的時候,那瞬間我真的覺得就那樣和你一起死了也沒什麽了。”他将葉蘇彥的身體轉了過來,溫柔地吻了過去。
葉蘇彥仍然沒有拒絕。
他們在夜風中,交換了一個還帶着淡淡酒香的親吻。
稍稍分開後,賀丞蘊盯着葉蘇彥帶笑的雙眼看了一會兒,突然将他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不安地說道:“今天的你就像那天一樣,我總覺得,你是在向我道別。”
葉蘇彥笑了笑,反手也抱緊了賀丞蘊,突然輕聲問道:“要做嗎?”
賀丞蘊的身體僵了僵。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一點都不愉快,将葉蘇彥傷得徹底,也讓賀丞蘊心中一直卡着一根刺。
可是現在……
賀丞蘊已經隐約覺得在換羅安為主題曲演唱者這件事上做錯了,王連瑜曾經教過他,想不明白的時候,不妨換位思考一下。但是輝煌娛樂的事情他本來就不太插手,衛軒當時找他聯名推薦的時候,也都是手下的人幫他處理的。還是因為和葉蘇彥相關,他才多留意了一下。
“蘇彥,如果你不開心,主題曲還是你來唱……”
他的話沒有說完,唇就被葉蘇彥堵住了。
沒有了剛才的纏綿,葉蘇彥似乎純粹只是為了阻止他說下去。
“少爺。”幾秒鐘之後,葉蘇彥主動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淡淡說道:“那天的話我其實并沒有說完。我沒辦法再向從前一樣愛你,甚至沒有辦法,相信你說的愛。”他笑了笑,伸手推開了賀丞蘊,繼續說了下去,“我在您身邊跟了太久,見過您是怎麽對楚少的。為了他,您可從來沒有這樣理智過。”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終于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葉蘇彥對賀丞蘊所說的愛的信任,全部來自那天他奮不顧身救了自己的感動。可是比起多年來從他那裏受到的冷遇和傷害來說,那些實在太過脆弱,稍稍有了一點不信任,便會分崩離析全面瓦解。
隔日傍晚,葉蘇彥再次踏上了飛往日內瓦的飛機。
蒙禮希望他一周後過去,可葉蘇彥收拾了下行李後,準備先去玩上幾天。
上一次,他是和季寒南同來,這一次,卻是形單影只。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心情了吧。
飛機落地的時候,日內瓦仍然是清晨。長時間的飛行和時差的緣故讓他有些疲倦,但頭腦卻十分清醒。
他甚至在飛機上,已經開始規劃拍完戲之後的行程。
在日內瓦待了幾天,葉蘇彥便啓程前往蒙禮的劇組所在地。
蒙禮讓他補拍的鏡頭,是電影結束的部分。原來他當時的笑容讓蒙禮覺得十分喜歡,便打算再給他加個片斷。
多年後四處游歷的他經過男主和女主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的地方,遠遠望着男主,還有他可愛的兩個小孩,他們一家四口正在院子中玩耍。
葉蘇彥便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他們。
此時鏡頭拉近他的眼睛,從來沒有什麽表情的人眼中,卻露出了難得的溫柔。
風從他身後吹起,揚起他的頭發。
這一次,或許是真正的道別。
這場戲拍得很快,不過一天時間便全部結束。接下來大概便是長時間的剪輯和特效制作,這些就和葉蘇彥他們沒什麽關系了。
他整理了一下行裝,計劃花半年時間,從瑞士開始進行一次全歐洲之旅。
第二天一早,葉蘇彥便向蒙禮辭行,重新回到了日內瓦,準備從這裏踏上自己旅途的第一步。
飛機頭等艙內,葉蘇彥放好行李,問高鼻深目,金發牛奶皮膚的美麗空姐要了毯子,裹在身上準備好好補個眠,以便養精蓄銳好開始第二天的旅程。
飛機起飛前幾分鐘,他身邊的位置才坐下了一個人。葉蘇彥裹緊毯子,閉着眼睛沒有去看坐在自己鄰座的客人。
可過了一會兒,一只溫熱的大手卻突然輕輕撫在他的頭發上。
葉蘇彥一怔,猛然睜開了眼睛,身體也自然而然朝後面縮去。
賀丞蘊穿着休閑的西服,正溫柔地坐在他身邊看着他。
“你……”葉蘇彥眨了眨眼睛,幾乎要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
可賀丞蘊卻仍然坐在那裏,并沒有随着他睜開眼睛而消失。
“犯過一次的錯,我怎麽會再犯第二次?!”賀丞蘊湊過去在他唇角吻了吻,低聲又道:“你不是覺得我在你的事情上太理智了嗎?”他看着葉蘇彥的眼睛緩緩說道:“那麽,放棄整個賀氏,足夠證明我也是可以為你瘋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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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