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慧娘不明白怎麽永康帝忽然間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她是不需要每日都去請安的,不過在沒照顧過受傷的永康帝前，這位聖上還會看在晉王的面上，額外的找人來看顧她一二的,這次她明明沒覺着自己做錯什麽,可這位永康帝卻完全就當她是透明人一般。

慧娘心裏雖然覺着奇怪,可也沒太往心裏去,估計上位者都是這樣反複無常陰晴不定的吧。

之前被圍城的時候,整個城內晚上除了街道的地方有火把外,民居的地方每一個房間裏都是暗暗的。

死一般的寂靜,到了夜裏城內更是沒什麽人走動，随着攻城的次數減少,漸漸的慧娘便發現,城內似乎又跟活了過來一般。

那些城內的居民也陸續的出來晃一晃。

自從被打了板子後，吳德榮再在不敢叫着慧娘做什麽了。

每日裏大家安分守己的待着。

不過随着攻城的次數減少，外面的那些兵馬也在逐漸的調度着，瞧得出來，外面的叛軍已經在陸續的往外撤了。

只是很奇怪，慧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的，忽然的就覺着胃口不好了起來。

她最近一段日子每日都是吃的一餐，雖然有點不多，可也不大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一到了早上就覺着特別的想吐。

這下紅梅看不下去了，忙找了禦醫過來，小巧則讓人搬了個屏風，特意的擋在床前擋着慧娘。

慧娘也不知道自己是氣血虛弱是怎麽的，她忽然的就懶了起來，打着哈欠的把手腕伸出去，遞給外面的禦醫。

那大夫號着脈，不知道怎麽的，這次號脈的時間比以往都要長很多。

慧娘原本只當自己是吃錯了東西或者着涼了呢，見對方號脈的時間比以往多了一倍，她心裏就突突開了，忍不住的想，中醫號脈可以號出什麽來啊？

難道她有了什麽不得了的病症？

正在她憂慮的時候，那禦醫已經一臉若有所思的道：“林側妃，您不是身體不适，您這是有了身孕了。”

這話一說出去，慧娘險些沒暈過去。

小巧不明白裏面的關系，還以為是好事呢，在那高興的說：“側妃，您要有……”

孩子倆個字還沒說完呢，紅梅已經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使勁的對小巧使眼色。

紅梅也不敢說什麽，等禦醫出去後，紅梅忙讓人把那個屏風撤了去，然後又着人給慧娘改了改膳食的單子，盡量的改的清淡些。

然後紅梅又着人拿了些開胃的東西。

等忙完那些出去後，紅梅就扯着小巧的耳朵，在那罵她：“你怎麽越來越跟豬似的……”

她嘆息一聲，她比小巧穩重一些，想的事兒也多很多，這個時候就苦口婆心的對小巧道：“這種事兒怎麽能是喜事兒呢，咱們林側妃在王府的時候天天都要喝避子湯呢！！為的不就是不能搶在王妃進府前生孩子嘛，更何況王爺是有過口谕的，我在王府裏的時候就聽說過，只要是發現了誰有孕了就一律拿了去，這個時候咱們林側妃被人號脈號出懷了身孕，就算回到京內也是要被打了去的，鬧不好王爺還會不高興呢……會覺着咱們林側妃是不是故意使了計策要偷懷……這種事兒可是可大可小的……到時候留了人口舌……哎，苦的還是咱們林側妃……”

小巧一聽這個眼淚都要掉下來的，拿孩子可是很傷身子的事兒。

小巧在那含着眼淚的說：“那咱們側妃豈不是要受苦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咱們只能好好照顧着側妃，讓她身體好一些……不要失去了咱們王爺的寵愛……以後要孩子還有的是機會呢，等王妃進府了，生下嫡長子，林側妃自然是想生多少就生多少，只是現在……”紅梅嘆了口氣。

小巧忍不住的說：“要是能把咱們側妃扶正就好了。”

紅梅瞟她一眼，用手指點她的頭：“又說這種糊塗話，我何嘗不這麽盼着，可是咱們林側妃娘家是賣胭脂的……”

小巧明白的點了點頭，實在是差的太遠了，就是普通官家要續弦也少有娶這樣出身的女孩。

更何況還是晉王爺了。

她們在外面收拾着東西，幫慧娘準備妥當東西膳食，又說了些閑話。

慧娘在房裏卻是坐不住了。

她摸着肚子還在震驚之中，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麽容易的就懷了孩子。

她記得她一直都有按時喝避子湯的，沒道理還會懷孕的吧？

難道那種藥湯喝多了還會有免疫力？

可很快她就想起來，她的确有段時間是沒有喝，當時被人推到河裏差點死掉的時候，她喝了好多補身體的藥，然後有禦醫邊說她每日喝的避子湯內有些藥跟那些補藥是相克的。

因想着她身體弱估計是不用伺候王爺，那些人便停給她停了幾日避子湯……

慧娘默默的想着，這孩子可不能留啊，留的話，她可就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可是估計也不會讓她留的，都日日讓人喝避子湯了……

只是一想到回到京城內，還要被拿去打胎，她又反過來的不舒服了，自己不想要孩子是一會兒事，畢竟這還是不是她跟她喜歡的人才有的，可是被人拿去當母豬一樣的打掉孩子……

又讓她覺着特別的不能接受。

她手指緊緊的掐在了一起，她從沒這麽強烈的想過逃離她現在的身份。

在她這麽糾結着的時候，外面的叛軍終于是陸續的撤了去。

紅梅小巧她們一得了消息，便臉興奮的跑過來跟她道喜：“恭喜側妃，外面的叛軍已經在準備撤了，我聽着守城的将士們說，有些已經在拔營了，只怕會陸續的撤走，不過聖上下了谕令，城內衆人不可掉以輕心。”

“對了。”紅梅又跟表功一樣的道：“林側妃，這次回京，您不用坐之前的馬車了，吳德榮那給您安排了一輛車，據說是淑妃之前坐的那輛……”

她上次偶爾遇到了吳德榮大總管，因為慧娘現在懷孕呢，需要些特別的照顧，尤其是一想到回京的時候需要乘坐很久的馬車，而林側妃之前的馬車礙于宮規，只是從四品側妃坐的那種……

她就特意找了吳德榮大總管說了聲，希望對方能照顧着給配輛穩妥點的馬車，要馬兒性情溫和些的。

其實這事并不是吳德榮一個人安排的。

因晉王爺的側妃懷孕并不算是小事了。

吳德榮便特意趁着聖上心情似乎還好的時候，把這個事兒提了下。

吳德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就覺着聖上的表情在那瞬間似乎是變了下。

不過很快的聖上又恢複了原來的神态。

他最近提都不提那位林側妃，以往他還會想起來讓吳德榮去給林側妃拿去一些吃食用品，表彰林側妃做的事兒。

此時卻是問都不問。

這個時候聽到了這個，永康帝望着那點在宣紙上暈開的墨點。

他淡淡吩咐道：“你這個差真是越當越回去了，這種事兒你都不會斟酌着辦？”

吳德榮跟在聖上身邊久了，他都沒料到自己會得了這麽一句。

什麽叫斟酌着辦？

吳德榮都有點糊塗了。

不過聖上那口吻他是能猜透的，聖上斟酌倆個字咬很重，那便是說他要讓他辦好一些，不能打馬虎眼。

吳德榮一得了這個旨意，便到處的去找馬車。

只是這次打仗很多大件的東西都被征用了，就連馬都有些被拉去吃肉的。

現如今能挑出來的也便是淑妃的那輛馬車了。

在大家都準備着還回京的時候，那些将領們也在忙碌着。

即便是圍城的叛軍看似撤了，可城內的人也不敢貿然出去。

更何況城門還有石頭擋着呢，在衆人把那些石頭挪開，又派了三隊探子出去。

等了一天的功夫，三隊探子全都回來了，回禀說的确是叛軍昨夜全部連夜撤走了。

他們追了很久都沒有追上。

這下那些守城的将士又調兵遣将的準備回京，這次務必要日夜兼程，盡快的回去。

等林慧娘她們準備好了東西，要上馬車的時候。

倒是淑妃帶了人過來了。

淑妃款款的走到慧娘面前，嘴巴一翹，勾出個刻薄的樣子，自從知道自己的馬車要給林側妃用後，她心裏就是頂不痛快的，不就是個懷孕的側妃嘛！！

她要笑不笑的道：“林側妃你是有功勞的人，既在城內幫着咱們聖上分憂，又能為晉王生兒育女，林側妃在這點上，本宮哪裏比你強啊，你是應該坐這個的。”

林慧娘原本知道要做淑妃的馬車，還覺着有點不合規矩，怕人議論呢。

這個時候她反倒笑着福了一福，主動的握住這位淑妃的手說：“就知道淑妃娘娘大度，只是我看車內有些東西不見了，那些軟墊啊車內的小桌啊我現要去找也不好找，淑妃麻煩你讓下人們幫我重新裝回去。”

淑妃臉都要綠了。

慧娘也不管她，大大方方的就坐到車內，一副謝謝啊的樣子。

而且這車是比她之前那些寬敞舒服很多。

只是一想到自己不能跑掉了，慧娘就很郁悶，她摸着肚子的想，不管是怎麽樣，到哪都是要挂肚子的，還不如她找個地方隐居呢。

這個時候不跑，以後到了王府裏更是沒機會了。

在回京的路上挺辛苦的，大家都是匆忙的趕路，沿途中不時的有從京城過來的大隊人馬接應。

漸漸的人馬越來越多。

在臨近京城的地方，因為護軍多了很多，大家少有的有了喘息的機會。

都敢在附近的地方歇歇腳了。

又趕巧走到了一處河邊。

那河面并不很寬，可好在兩邊的路很平，不像是會藏伏兵的樣子，便稍微的停車休息了片刻。

慧娘卻是一看到水面腦子就動了下，她忙從車內找到那個火石偷偷的捏在手心裏。

她上學的時候學着別人冬泳過幾天就受不了了，只要是脂肪薄，沒那個毅力。

可是這個河面并不是很寬，游到對面的話估計問題不大，就是身上的衣服會潮的，她雖然偷偷的拿了打火石，可是能及時點燃那些柴火嗎？

她心裏有些忐忑，可是大部分都停了下來，她索性走了過去，到河邊，原本紅梅小巧也要跟着的。

可慧娘不敢讓倆個丫鬟都跟着自己，忙把穩重的紅梅打發了走。

她則讓小巧在一邊待着，不過很快的慧娘就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小巧，我肚子有點餓，你快去幫我找點吃的過來。”

小巧不疑有他，很快的就小跑着去了。

之後她便望着那靜靜的河面發呆。

回到京裏，等待的她就是打胎，然後繼續跟晉王待着，然後再就是陸續的王妃跟其他的側妃通房丫環。

凍死反倒是給了她個痛快。

而且這個時候裝作掉進冰河裏，也不會牽連她的家人。

她正琢磨着趕緊跳呢，忽然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她回頭一看就愣住了，竟然是永康帝走了過來，她忙就要跪拜下去。

不過很快的永康帝身邊的吳德榮太監攔住了她，笑着說：“側妃不必多禮，您是有身子的。”

只是慧娘有些意外，她不明白好好的永康帝走到這種地方來幹嘛。

倒是一向寡言的永康帝好像在看什麽東西。

她訓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忽然就注意到在那河面對面的地方，遠遠的有處山很眼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不就是當年的那座君山嗎？

她記得晉王曾經帶她去過那裏。

她心有所感，就提了一句：“聖上，那座君山，我曾跟晉王在那裏住過幾天。”

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我見到了聖上您的墨寶。”

永康帝沒有看他，水面有些涼。

慧娘還以為他走過來，可以同自己閑聊幾句的，沒想到都聊到晉王身上了，他卻是一個字都沒理。

那場景一下就尴尬了起來

吳德榮也察覺到不對了，忙提醒着：“聖上禦體為重，這地方怕是有些涼了。”

永康帝這才淡淡的轉過身來，他的眼睛并不看她，“你也早點回去吧。”

說話間這一行人就要離開。

只是對慧娘來說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跟着永康帝回頭的功夫早已經看到了小巧。

小巧那丫頭大概是拿到了吃的，老遠看到聖上帶着宮女丫鬟的在河邊呢，便沒敢過來，只跪在路邊候着。

此時顯然是要等聖上一走遠了便過來呢。

慧娘不敢多耽誤了，她快速的就把外面的披風脫了，一個猛子就紮了進去，她想的很好，快速的游着。

只是游了沒幾下她就覺着有人追了過來，那人從身後用力的抱住了她，慧娘原本還沒事兒的，該閉氣閉氣，該怎麽游怎麽游，可這一下把她吓到夠嗆，她手裏的火石都跟着丢了出去，掉在了河底。

她更是直接嗆了口水。

下面的場景就便的混亂起來，她覺着特別的憋悶。

她覺着那人的手放在她的臉上，她聽到岸上有人在叫。

很快的更多人的跑了過來，似乎是在擡着她往什麽地方走。

她被颠的終于是咳嗽了出來，那些人紛紛的道：“無礙了。”

等慧娘慢慢的身體暖和起來的時候，身上就跟被無數的小針在紮一般。

她難受的厲害，再摸身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有人給她換了幹爽的衣服。

她的身邊不遠的地方更是有個火盆。

這個地方只是沿路一處落腳的地方，看着很是簡陋。

而讓她更是驚訝的是，在離她身邊五六步遠的地方，正有個人一動不動的坐在那。

那人的頭發看上去還有些濕潤。

此時房間內并沒有那些伺候的宮女太監。

這樣的場景有些讓人愕然。

慧娘還是頭次跟他倆個人獨處在一個房間……

她心口忽然的就跳的厲害了起來。

而在這樣的房間內，不知道怎麽的，永康帝面前偏偏放了一樣東西。

那東西正是之前她特意脫了放在岸上披風，她怕進到水裏的時候，那東西礙手礙腳……

卻沒想到這樣的一件東西卻出賣了自己……

他不會是瞧出了什麽吧，是知道她要跑了，還是覺着她就是要跳河的？

永康帝沒出聲，他只是平靜的看着她的表情，觀察她在看到那件披風時的樣子。

慧娘蜷縮着身體，不敢跟他對視。

這麽安靜的過了片刻，永康帝終于收斂了眉眼，他再不去看她，望着他面前的一點燭光，并不問她緣由，只淡淡道：“此事就此掀過，朕只當你是失足落水，再有下一次。”

他頓了一頓，“我誅你林氏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