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老實交代
沈冬租住的房子在六樓,西曬,夏天熱得出奇,整間屋子就跟一個烤爐似的,牆壁滾燙,躺上那張鋪着一張席子的鐵杆床,會覺得自己變成了鐵板牛排。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原先合租的人因為忍受不了這種酷熱搬出去了。
老舊的電風扇吱吱呀呀,吹出來的全部是熱風,擰開水龍頭,水管放出來的水都有點燙手,沈冬匆匆用自來水洗了一把臉後,扯下毛巾放滿一盆水,哼着歌直接端到浴室去洗澡,多好,都不用燒,省電費啊!
隔壁家的電視機開得很響,所以一開始有人敲門的時候,沈冬完全沒聽到。
等到門咣地一聲被撞開時,沈冬還以為遇到入室搶劫,濕漉漉套上髒褲子,抄起拖把就從浴室沖出來:“是哪個混蛋——”
沈冬的後半句話在看到破門而入的人時驟然卡殼。
幾個穿着墨綠警服的刑警神情緊張的盯着他,黑洞洞的槍口讓沈冬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是在做夢嗎?經典臺詞應該是“舉起手來,你的事犯了”。
可是沈冬覺得自己沒什麽事啊!中二時期頹廢痞子狀在街上混了幾年算不算?打群架算不算?蓋布袋狠揍校園惡霸算不算?卧槽,不至于為幾年前的這些小事從縣城追到省城裏來吧?
手槍可不是吃素的!沈冬趕緊把手裏的拖把丢開,努力擠出笑容:“您……我說各位,走錯門了吧!”
“別動!舉起手!”
刑警一聲暴喝,沈冬跟着一僵,只好萬般無奈的把手擡起來。他眼睛好,發現門外要看熱鬧的左鄰右舍都被其他刑警強制性的勸回去。好像他們來抓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犯。
“沈冬,二十三歲,XX技術學院導游專業畢業生,對嗎?”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刑警拿出一張紙,神情嚴肅,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逮捕令?
還真是找自己的?沈冬納悶的點頭。
好了,這頭一點,立刻就有兩個刑警謹慎的靠過來,死死抓住他的肩膀,然後給他套上了一個黑色頭套,很粗暴的推推搡搡,押着他就往樓下走。
幸好這樓梯走慣了的,不然得摔死!
沈冬想大罵,但覺得好漢不吃眼前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還沒搞明白呢!而且很明顯,對方把他當成窮兇極惡的罪犯看待,不但把他雙手反綁到背後被铐死,肩膀也被死死壓住,那兩個刑警把他們自個的體重都壓上來了吧!這種好像扛着大包走路的感覺,重心不穩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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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兩個身手矯健的刑警,一人一百四十斤,兩個人加起來将近三百斤,拼死了往下壓都沒能壓住沈冬,根本不是他們把沈冬從樓梯上推搡下來的,而是沈冬把他們拽下來的。這讓所有人更加緊張,恨不得直接給“要犯”挂鐵鎖!
沈冬被推進警車的時候,還聽到街坊鄰居喧鬧的議論聲,這時警燈大概也開起來了,在刺耳的警笛裏根本聽不見遠處的人在說什麽。
知道比洗澡洗了一半停水更慘的事情是什麽嗎,就是身上泡沫還沒沖掉的時候被破門而入的警察帶走了!
幸好他出來看怎麽回事的時候有套上褲子,否則……依照這種抓捕法搞不好他得裸奔!
暴躁的沈冬惡意往左右蹭了一下,心想身上的肥皂沫肯定蹭幹淨了。
警車開了大概半小時,沈冬還真說不好到了哪裏,畢竟開着警笛的警車不需要等紅燈,路程估算失敗,他暈頭轉向的被帶出來,又不知道轉了多少圈,才被撂進一個房間,小腿被死死铐在椅腿上,黑頭套才被人拽了下來。
沈冬眨眨眼,半天才适應光線,他無語的看着面前一排神情嚴肅坐在桌子上的警察。
呃,有幾個還穿着便服,不過看模樣估計是什麽領導。
雖然莫名其妙被抓來足夠讓人憤怒暴躁,但一般人這時候心裏都會無比茫然,對個人來說國家機構還是值得敬畏的,暫時提不上來勁罵人。
“沈冬,籍貫X縣,孤兒,學歷大專,身份證號……”
看着一個大蓋帽拿着文件報了一串資料,沈冬很無力。這明明就是他啊!他到底有什麽事值得被抓進警察局?
“說話!別裝死!”對方厲聲。
“……警察同志,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到底是你們穿了,還是我穿了!究竟發生什麽事,能麻煩你們施舍點口水說清楚講明白好嗎!随便抓人也要有個理由!”
有人拍了下桌子,但是很快就被一個眼神銳利的女人攔阻了,她冷聲說:“我們懷疑你與最近省城連環殺人碎屍案有關!”
“哈?”
“最近的一個受害者,雷誠,我們對外宣布是失足墜樓,實際上他是在躲避兇手的過程中,爬出窗臺,結果墜樓而死的。”
沈冬傻傻的聽着同學的死訊,嘴張開,又合攏。
“從七月開始,省城一共死了八個人,除了雷誠以外沒有一個人的屍體是完整的,而這八個人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你!”
“什麽?別開玩笑了,我只認識雷誠,他是我同學!”沈冬這回是真怒了,“什麽連環殺人碎屍案,我從來沒聽說過,為了找工作我可是每天翻報紙!”
“考慮到社會影響,有些案子沒有公布,某些案子跟雷誠死亡案一樣算作意外……”那個女人托了下眼鏡,神情間滿是憎惡,好像沈冬真的是個行為乖張喪心病狂殺人犯,她抽出八張照片,其中就有雷誠。
“這些人的職業有小販、快餐店員工、小區看門人……基本上互相不認識,他們出事前生活中唯一的交集,經過排查後只有你,你租住的房子在這個小區中,上學時曾經在這家快餐店打過小時工,隔幾天去一家小店那裏買方便面但是最近卻沒去——當然,因為你殺了他……”
“等等!”
沈冬哭笑不得的提出抗議,“我租住的那個小區你們也看到了,都是老房子,物業有跟沒有一樣,我從來就沒注意過看門的保安到底長啥樣,還有那個……那個快餐店的同事,我就跟他上過半天班,他比我辭職還早,我連他名字都忘掉了,我最近在超市買方便面啊,其他人我也根本沒印象……”
“住口,不要狡辯,你的簡歷我們已經詳詳細細的翻過了!”
沈冬更迷惑,他又沒案底沒犯過事,這口氣是怎麽回事。
“你從小成績就很差,十五歲的時候在街上混事,把七個人打進了醫院,毆鬥弄塌了一堵牆……福利院的記錄就更輝煌,拆掉弄壞桌椅至少十幾件,這種暴力傾向非常明顯。”
沈冬囧極,他恨檔案寫得簡明扼要,明明是因為他力氣比較大,小時候又多動好奇,怎麽說得好像反人類反社會的BOSS似的。
想撓頭發,但手沒辦法動,最後他只好無奈說:
“真的跟我沒關系,我這十多天來,每天早上上班,休息日也就去雷誠家跑了一趟……”
“還在狡辯,你每天早上是去上班?”
“對啊!”沈冬納悶極了,照理說警察連自己住在那裏都知道,肯定也調查過他最近的行蹤。聽說雷誠墜樓死的時候是中午,那時候他還在超市上班呢。
“在什麽地方,具體做什麽?”
沈冬覺得他們的表情像是嘲諷,盯着自己像是在看陷阱裏獵物的拙劣掙紮。
“老城區東山路47號,山海易購超市啊!”
“47號?超市?”
那個女人冷笑着拎起一張照片給沈冬看。
照片很清楚,拍的就是山海易購超市所在的那條街,左右兩邊的建築都是對的,偏偏超市所在的地方黑漆漆的,沒有招牌,只有生鏽的鐵框,長長的三間店面都是那種老舊的栅欄門,玻璃窗也是破的,上面落滿了灰塵。
沈冬震驚的張大嘴。
“這是東城歌舞廳,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就倒閉了,店面屬于某家服裝廠,後來廠也被私人買走。這裏的店面路段很差,就變得沒人要,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你跟我說這裏是超市?”問案的人不停冷笑,“我還要問你,天天鬼鬼祟祟的跑到這裏來,到底做什麽?”
沈冬整個人都傻了。
他三年來,每次坐公交路過老城區,都能看到山海易購高聳的大牌子啊!牌子呢!在他下班三個小時後就沒了嗎?一家大超市變成N年前就倒閉的歌舞廳?
他這是撞鬼了嗎?
“你每天早上把自行車鎖在路邊,然後繞到栅欄邊,不知道鑽到那裏去了,我們在附近找半天,甚至進了歌舞廳都沒發現任何痕跡……今天我們還看見一個和尚從那裏出來,下午五點左右,你們在XX路巷子饅頭鋪前順利接了一次頭,然後又再次分開,我們已經實行分開抓捕,現在你老實交代,你們是團夥作案?為什麽要殺人碎屍,是不是販賣人體器官?”
沈冬徹底暈乎了,最後他只能堅持說: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每天都在超市上班,這份工作是我在勞務市場找的,超市的人力資源部主管叫齊珑,電話號碼是……”
沈冬報出一串號碼,但問案的人記錄下來,并且立刻示意旁邊的人撥打并不是相信沈冬的話,而是認為抓到了案子的另外線索,畢竟從一個固定電話裏面可以查出通話記錄,戶主等等有用信息。
沈冬心懸着,擔心電話打過去是忙音或者空號。
之前超市的種種古怪又全部湧上心頭,他竭力想說服自己,但盯着那張照片看又心裏發毛。
電話通過特殊裝置,可以傳出聲音來,但是那邊只能聽到話筒邊說話人的聲音。
嘟嘟的鈴聲只響了一下,就被接了。
“你好,這裏是山海易購超市,七夕購物節與酆都購物節都已經過去了,請期待中秋購物節。訂貨請按1,退貨請按2,會員卡服務請按3,如需幫助請按0,如果你連電話都不會用,請回去考級!”
“……”
不知道打電話的刑警是什麽表情,反正追蹤電話信號的人已經确定目标了:“周隊,這個固定電話的位置确實在老城區東山路一帶!”
電話傳來滴的一聲按鍵音,看來是按了0,但很快意外就來了。
“……周隊,這個號碼的通訊記錄查詢不到,系統說我權限不夠!”
“什麽?”震驚還沒完,那邊電話已經被轉到人工服務了。
“歡迎致電山海易購,我乃昆吾山蠪蚳,總經理正在減肥,杜主管在發呆,阿鐘下班了,你要找誰?”
“……”
如果不是情況太詭異,沈冬真的要爆笑,這明明就是齊珑那個胖女人的聲音,接個電話也能這麽逗,她當是侃八卦嗎,還有什麽弄遲?昆吾山是什麽,怎麽覺得耳熟?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那個叫周隊的刑警隊長猛然拽過電話厲吼。
電話那邊詭異的沉默下來,然後房間裏所有人都莫名的感覺到背上一涼,好像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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