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攤牌
“咳……沒有,我看見了!”陸雲開趕忙沖江興回話。
“行,我跟你說,你走中間那個樓梯上來,我住在三樓左邊的那套房子,3003號,你按防盜門的門鈴。”江興對陸雲開說,他現在還沒有紅,住的地方雖然地段和空間都不錯,但樓層裏并沒有電梯,還是需要陸雲開爬樓梯上去的。
陸雲開對着電話連聲答應,準确地找到上樓的那個樓梯,在防盜門的面板上按下了3003號的門鈴按鈕。
門鈴的電子等待音只響了幾秒鐘,江興的聲音很快透露喇叭傳出來:“雲開,上來。”
這個劣質的喇叭将江興的聲音渲染得有點沙啞,一點都不像陸雲開曾經面對面時候,或者在剛才電話時候聽到的清朗。
陸雲開先是默默地不習慣了一下,接着才意識到江興叫他居然是叫“雲開”而不是“小陸”。
他不由得就暗搓搓地……高興了那麽一下。畢竟不管怎麽說,“雲開”聽起來就顯得比“小陸”更親近更被人重視,不是嗎?
當然高興之後,他又覺得自己粉上的這個明星畫風簡直和其他明星完全不一樣!從頭到腳都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但要真正形容有多麽不一樣嘛……
三樓的高度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也就是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陸雲開還沒有想到怎麽形容江興的不一樣,他就已經站在了江興房子的門口。
房子的大門敞開着,一雙拖鞋放置在他面前,顯然是給他用的。
陸雲開這時突然又有點緊張了,他拿着自己挑了好久的上千塊的紅酒進門,換好了拖鞋,就聽江興帶笑的聲音從屋子裏的廚房處傳出來:“你今天趕得可真好,掐着中午飯時候到我這裏來是不是算準了我今天有時間煮飯?”
“……啊!”就真正只是事情辦完時心頭一動,所以趕好了過來的陸雲開!
他頓時有點尴尬,但很快就釋然了,還特別主動地走進廚房說:“發誓全是巧合,就是今天有點事情想要請教江哥,剛好又聽說江哥在《無字經》中的戲份結束了,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江哥——”
他本來是要說“沒想到江哥今天會在家裏做飯”,但這時候他已經看清楚了廚房中的情況,包括那些暫時放在料理臺上的菜肴。
所以他卡頓了一下,望着那擺成一朵花兒的紅焖小龍蝦,炸得金翠焦酥的釀豆腐,還有一個聞起來就很香很下飯的魚香茄子煲。
除此之外,江興顯然正在弄主食與配料。
他用黃瓜削成了一個小小的寶塔,随手放在紅焖大蝦的盤子上,又用紅蘿蔔削了一朵花,釵在釀豆腐的中央,最後又拿着兩三片百合,随手灑在了顏色比較暗的魚香茄子煲中。
陸雲開都覺得自己在這短短時間裏罹患口吃了,他吃吃地說道:“沒想到江哥在搞大餐……”
說完之後他又想起了之前自己上來時候的念頭:江興和其他的明星究竟有多麽地不一樣呢?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然後發現,對方在自己腦海裏那個本來十分英俊的形象,突然好像開始噗哩噗哩地長毛,一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英俊的,與衆不同的,長毛怪。
……不,這個念頭太可怕了。陸雲開有點兒恍惚地甩甩腦袋,将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都給甩了出去,接着為防自己再胡思亂想,他連忙上前幫助江興把桌子上的菜都端到外面的飯桌上,剛剛排好,就見江興拿着他帶來的,剛才随手就放在廚房中的紅酒走出來,調侃笑說:“Cassplanco Languedoc(卡薩布朗卡朗格多克)的幹紅葡萄酒?這麽貴的酒,破費了啊!是不是最近發生了什麽好事情?”
江興說完這話後,想了想,又問:“我今天只随便煮了點菜……你平常愛喝紅酒嗎?”
“我?還好?”陸雲開回答。
接着陸雲開就看見江興拿着他帶來的紅酒放進了屋子角落的電子酒櫃中,然後從廚房雙開門的冰箱裏拿了兩灌冰凍的啤酒出來,遠遠地丢給他一罐。
江興說:“那就來喝這個解渴吧。”
陸雲開:“……”
總之兩個人很快在桌子上坐下來,開始吃飯。憑心而論,江興做的菜比學校食堂做的簡直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陸雲開夾起來吃第一口的時候,舌頭都差點要跟着卷起來吞下去了。
剛剛起鍋的菜還有點兒溫度,陸雲開不怕燙地連吃了好幾口,豎起大拇指沖江興晃了晃。
江興笑着沖對方舉了下啤酒杯。
滿一煲的茄子見了底,團成花的小龍蝦變成了蝦殼。
陸雲開和江興聊得超級放松,聊着聊着就随口把事情給侃了出來:“對了江哥,你上次不是給我了兩個經紀人的號碼了嗎?我前兩天和他們談過了,他們——”
“找你簽約了?”江興接話,真的一點兒也不奇怪。
“咳咳,嗯。”陸雲開有點兒小得意,又有點兒小矜持。
“恭喜恭喜!”江興笑。
陸雲開看着江興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起來,然後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唔,我對娛樂圈知道的不太多,這次來也确實是想問問江哥的意見的……”
兩人此時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江興聽見陸雲開的話,揚揚眉說:“特別榮幸!”
陸雲開便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個回答,他噗一聲笑了出來:“江哥你別這麽幽默。”
江興也笑,他站起來說:“行,我去洗個手,你在沙發上休息一下。”
陸雲開嗯了一聲,先站起來走到沙發前,把兩份合同都拿出來了放到茶幾上,接着等江興洗好手出來後,對着放在桌子上的合同指了指,就和江興一樣往廚房走去——他剛才和江興将那一盤蝦一人解決一半,現在也是滿手油膩膩的呢。
江興點了點頭,坐到沙發上拿起了那兩份合同,他先照着标題掃了一眼,果不其然,一個是衆星,一個是萬寶。
這兩個實力雄厚的大公司一向是新人趨之若鹜的地方,裏頭的新人合同都是有個差不多範本的,江興之前在演藝圈裏頭呆了這麽多年,這些基礎的門門道道還是知道的,并且他還知道怎麽樣做能夠幫陸雲開争取最大的利益,又恰恰好踩在這兩家公司經紀人的心理防線上。
但問題是……究竟有沒有這個必要呢?江興拿着合同若有所思。
這個‘有沒有必要’當然不是有沒有必要幫助陸雲開。
實際這件事雖然有一點兒的麻煩,但粉絲對于偶像嘛,總是不憚于這一點點付出的,尤其是現在陸雲開的性格和成名後差那麽多,以江興這種上了年紀的理智粉來說,簡直越看越可愛,都快要從路人粉變粉了。
江興所考慮的,确實是字面上的那個‘有沒有必要’這種意思。
陸雲開十九歲進入演藝圈,第一年就參與一部大型古裝電視劇的演出,然後一炮而紅,第二年就開始進軍電影界,演不過兩部電影,就紅遍大江南北,紅成了國內超一線的地步。
這家夥的給力程度,哪怕是以自己帶着系統重生這種作弊方式,估計也是戰不過的……
[戰不過的可能性為75.3%。]0021的聲音忽然響起。
江興差點被吓了一跳,他有點無奈地在內心想:[下次出聲前給個小提示?]
0021估計懶得搭話,又潛水不出聲了。
江興整了整被打斷的思緒,再次往下想:既然上輩子陸雲開走得這麽平坦,這麽順利……那麽陸雲開真的需要他在一旁指手畫腳嗎?
再說了,對于陸雲開這種天皇而言,一開始辛辛苦苦的拉鋸所争取到的優惠,要換算價值,也許還真比不上對方浪費的那幾天時間。
他想到這裏,有了最後的決定,剛剛整理好腹案,結果頭一擡起來,就剛巧看見了站在廚房門口的陸雲開。
江興怔了一下:“怎麽站在廚房門口?”
陸雲開笑了一下,但笑容有點兒放不開,他也回答了江興的話,就是有點兒含糊:“嗯,沒事,就是剛剛洗完了手……”
說着陸雲開已經走到沙發前坐下。
他還是有點不自然,甚至有點焦慮,并且沒能将這樣的不自然和焦慮好好地收斂起來。
在剛才江興剛剛開始專注地看着他合同的時候,陸雲開其實就已經洗好手出來了,只是一下子沒有出聲,也沒有再往前走。因為他發現……拿着他合同的江興,坐在那裏,看得非常認真。
看得認真難道也不對嗎?陸雲開在心裏問自己。然後他又回答自己:認真當然不是不對!就是這樣的認真,讓他感覺到——讓他想起來自己曾經和同學開過的那個玩笑。
他感覺很奇怪。并且不受控制地覺得他對于江興并不只是一個小粉絲,江興對于他确實有那種特別的想法。
就是……或許他這張臉确實既吸引女人,又吸引男人?
如果真是這樣——
陸雲開回想起自己和江興認識以來,對方對他的幫助和兩個人愉快的交流。
然後立刻地,由此而生的好感颠了個個,如同牌面翻轉一樣,從正面直接到負面——他感覺到自己被強烈冒犯了,像生吞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
江興很快就注意到了陸雲開的不對勁。
尚還年輕的天皇不太會控制自己的表情,或者說這位天皇哪怕到了功成名就的那個時候,也還沒有在戲外學會适當處理自己臉上的表情。
所以江興只擡眼掃過,就清楚地發現對方眼角眉梢的排斥與厭惡。
虧得江興早就知道陸雲開的個性,他現在不過微愣了一下,然後竟然微妙地覺得——這才是對方理所當然的态度。
[他生的是哪門子的氣?]0021突然冒出來說話。
[我也不知道。]江興都習慣0021的神出鬼沒了。
[哦——]0021的電子音也似乎拖長了一點。
[不過我們可以試試他究竟生什麽氣。]江興補充說。
然後江興仿佛沒有注意到陸雲開的态度似的,神色自然地和陸雲開聊天:“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嗯?”某些念頭像魔咒一樣分散着陸雲開的注意力,陸雲開已經完全心不在焉了,腦子裏只回轉着要不要挑明要不要挑明要不要挑明——
“我問你是怎麽想的?”江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他看着陸雲開似乎還沒有找着狀态、神游天外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的試探方式或許有點不對勁——或許對于有些人來說,這樣的試探太過婉轉了。
所以江興飛快地調整了策略,他換了個問題:“你在生什麽氣?我剛才做了什麽得罪你了?”
話音傳到耳朵裏,又被腦海分析出來,陸雲開脫口而出:“你對我有沒有意思?”
江興:“……”
陸雲開:“……”
江興不太确定地:“我确認一下,這個‘意思’是我所想的?”
陸雲開話都說完了才感覺到尴尬,他清了清喉嚨:“沒錯,是你想的。”
江興沒生氣,他就有點糾結,然後他說:“我要怎麽才能向你證明我的性向正常?你需要我做什麽證明?”
陸雲開:“……”
他突然面露遲疑,這遲疑簡直太外露了,讓陸雲開接下來的話都有點兒結巴:“你說……哦,你說你性向正常。”
“對。”江興說。
“我覺得你在說真話……”陸雲開說,這種突如其來的強烈的感覺就和他剛才突然覺得江興對他的态度很不對勁一樣。
“我是在說真話。”江興說得坦然,他對于陸雲開除了粉絲對于偶像的一些憧憬、佩服與羨慕之外,确實再也沒有其他感情了。
陸雲開:“……”
江興不是同志。
江興對于我的感情不同于普通的人。
我對以上兩點都相信并認同。
那麽這“不同的感情”,就是我一開始所想的正常而熱烈的友情,雖然挺快挺不可思議的,但我們确實相處得很好,我們仿佛天生就該是再好不過的朋友!
陸雲開終于理順了自己的感覺和邏輯。
然後。
我剛剛說了什麽?
——“你對我有沒有意思?”
……好了,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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