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宮門不遠處正立着個小內侍。

這天,宗卿打了個哈欠,像往常一樣,照例出宮門采買,走到一半卻突然被人攔住。

陸拂拂好像和面前這內侍頗為熟稔的模樣,牧臨川不解地看着陸拂拂拽着他徑直走到了他面前。

“宗卿大哥早啊!”

這正是之前在永巷幫着陸拂拂代購的內侍宗卿。

“不早啦,阿陸,日頭都這麽高啦。”

擡眼看到陸拂拂,宗卿笑着往前走了幾步,卻在眼角餘光瞥見陸拂拂身邊的少年之後,陡然頓住,一個滑跪,當場在陸拂拂面前跪了下來。

“陛陛陛下??!”宗卿失聲驚呼。

這俊俏的少年郎不是大雍朝可親的幼君還能有誰?陸拂拂怎會與陛下走在一起?

拂拂從袖子裏翻出個錢袋子:“宗卿大哥,能不能再幫我帶倆餅,就之前帶的那種胡餅,多放點兒羊肉和胡椒。”

宗卿心都皺成了一團,他面容抽搐了一下,擠出個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在陛下和善的注視之下,他也不敢接啊≌饨猩叮叫私相授受。

完了。幫宮人外出帶貨這事兒被陛下逮了個現行,宗卿差點兒掉了眼淚,趴在地上,将頭磕得砰砰響。

“陛陛陛下饒命,奴——”

牧臨川懶洋洋地發話:“接。”

宗卿呆住,滑稽地擡起了臉,雙眼迷茫,哆哆嗦嗦地接了拂拂遞來的錢袋子。

“不是叫你出去買餅嗎?”少年反手握住了拂拂的手,狹長的眼裏似笑非笑道,“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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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卿一走。

牧臨川忽道:“阿陸?”

陸拂拂不明所以:“啊?”

牧臨川:“哼。”

不是對他有幾分好感嗎?

少年臉色微有些難看。

這內侍又從哪兒冒出來的。他就算不把陸拂拂當個玩意兒,那也是他的妃嫔。

又打量了陸拂拂一眼,牧臨川皺緊了眉。

清晨日光正好,少女半張臉都朦胧在熹微的晨光下。最吸引牧臨川目光的是她那一頭蓬松的青絲。

牧臨川目光微微閃爍,抿緊了唇,強忍下想要動手薅一把的沖動。

這幾天裏他來永巷來得比較少,陸拂拂好像……變漂亮了不少?

少女眼睛像初融的冰雪,青絲披散在身後。仿佛在山林間閑庭信步,頗有幾分慵懶的幼獸,說不出的神氣好看。

可惜雖然人變漂亮了不少,眼光卻差得夠可以的。

少年半晌沒吭聲。

拂拂一頭霧水:……??

這又是怎麽了?怎麽比姑娘家還愛耍小性子?

牧臨川你吭個聲兒?你光“哼”不說話?她心裏怪沒底的。

牧臨川忽而又張口,有點兒子陰陽怪氣的味道:“宗卿大哥?”

拂拂差點兒跳起來,左看右看,雀躍道:“宗卿大哥回來了嗎?這麽快?”

牧臨川:……

那廂,宗卿如蒙大赦地退下,一退出牧臨川的視線,立刻拔腿狂奔到了胡餅店前。

他從前與陸拂拂關系雖然好,但親兄弟明算賬,總要收些跑腿費的,路上也慢悠悠的,并不多上心。

畢竟關系好能當飯吃嗎?

絕無像現在這般火急火燎,仿佛身後有惡鬼在追。

買回來的餅子還是燙的,接過餅,宗卿終于繃不住了,捂着胸口直喘氣,回想剛剛發生的事,還像是如墜夢中般不真切。

陛下抓到了他現行,卻未曾責罰他。難道說,宗卿遲疑地想,傳言阿陸得聖寵這事兒是真的?可陛下也不曾提拔阿陸的位份啊?

沒一會兒功夫,宗卿便滿頭大汗地将餅買了回來。

拂拂大大方方地分了一個給牧臨川。

牧臨川哼了一聲,還是接過了,嫌棄地直皺鼻子。

“你平常就吃這玩意兒?”

“好吃啊。”少女眉眼彎彎地笑起來,熱情安利,“陛下你嘗嘗!嘗嘗!!”

牧臨川神情莫名地盯着手裏的餅看了一會兒,大早上的,他覺得這餅子裏的羊肉格外刺眼,格外腥膻。

但架不住陸拂拂熱情安利,高張尊口咬了一角下來,淡淡地下了個評價:“還行。”

拂拂松了口氣,心道,要讨好這小暴君還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幸好今天牧臨川有閑心與她糾纏。她能趁這個時候多刷刷好感度。

大早上被牧臨川拖起來,可不能浪費了這個機會。

與宗卿告別之後,陸拂拂領着牧臨川繼續走,一路走到王宮裏一處用以觀景的高亭大榭上。

飛梁跨閣,秀出天際,高臨王宮。

四處是雕牆畫壁,檐牙塗金。檐下角角皆垂金铎,微風徐來,寶铎和鳴,發清微之聲。

兩人比肩席地而坐,一塊兒啃餅。

拂拂指着遠處道:“陛下,你看,這兒能看到宮外呢。”

此時才剛剛日出,一輪紅日直挂天際。霞光中朦胧着上京百姓的房屋影子,一如海市蜃樓。

遠遠看去,能看到諸羅绮戶,小橋流水,亦能看到大菩提寺的佛塔,看到走卒商販,引車賣漿,看到熙熙攘攘的長街,書生牽着驢子走過。

牧臨川一擰眉:“你想出宮?”

拂拂給了個謹慎的回答:“還行。”

“小騙子,”牧臨川明顯不信,又嗤笑,“想去就是想去。”

陸拂拂惆悵了,她的确是想去的,來到古代這麽久了,她還沒看過這古代的繁華呢。

之前坐馬車,也是掀起車簾往外走馬觀花地看一眼,一路日夜兼程,緊趕慢趕,根本看不到什麽風景。

拂拂擡起手咬了一口餅,又放下了。

神情怔忪出神,默默地想。

如果有機會出宮的話,她一定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等能給幺妮換腎了,再好好跟她講講她穿越這事兒。

一想到自家可愛的妹子,拂拂就忍不住露出個有些雀躍的笑來,眼睛裏亮晶晶的,像是有小星星。

牧臨川瞥了她一眼,不由一愣,眼裏有幾分困惑。

身旁的少女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了個堪稱柔軟的笑意,柔軟蓬松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經由晨光照射,熠熠生輝。

牧臨川臉上一陣陰晴不定,抿緊了唇,心裏動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大确定地想。

陸拂拂這幾日好像變好看了不少。

“我也想出去看看,不過外面哪有宮裏舒服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更何況,宮外……”拂拂眨眨眼睛,不大熟練地拍着馬屁,“宮外沒有陛下。”

宮外沒有陛下。

這幾個字像是猛地撞入了心裏,牧臨川眉心和心頭齊齊一跳,拉下了臉。

臉上沒多少表情地盯着拂拂看了半秒。

他不信她說的半個字。

卻不妨礙他忽而笑了。

“這可是你說的。”

微風吹動了少年鬓角微曲的碎發,牧臨川眼裏倒映着彩色的煙霞,唇瓣潤澤動人,挑起了個弧度,一字一頓,語調輕而慢。

“你若是騙孤,孤就扒了你的皮,做一面人皮鼓,日日置于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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