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部賓利的主人
許冰記得早上出門前,老爹說晚上有個朋友的兒子結婚要去喝喜酒,讓她在中隊吃了晚飯再回去。
說得好像平時他就會煮飯一樣。
這兩年老爹的牙科診所是越開越大了,自然錢也賺了不少,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人也變懶散了,今年到現在大半年過去了家裏開火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湊不滿。
許冰曾勸他別光顧着給母親守寡,趕緊趁還沒有年老色衰之前給自己找個對象,十幾年的堅守也足夠他百年後給母親一個交代了。偏偏老爹相了幾年愣是沒相中一個滿意的,每次一提這事他就說萬一又遇到像張阿姨那樣的女人怎麽辦?
張阿姨是老爹的第一個相親對象,許冰上初一的時候別人給介紹的,帶了個和她年齡相訪的兒子。老爹總說張阿姨來家裏吃飯的時候只顧着給自己兒子夾菜,還說張阿姨的兒子把雞腿都搶光了将來絕對會搶她的東西。
由一頓飯上升到人格問題實屬小題大做,許冰一度認為是老爹那段時間法治節目看多了,滿腦子的被害妄想症。不過這些年家裏雖然沒有女主人,他們父女倆的日子倒也湊合能過,老爹這幾年開牙科診所賺了些錢,不僅買了現在住的天通泰那套房子,去年還給她買了輛日系車。
照理說牙醫應該也能接觸到不少女性吧,難道是嘴裏的爛牙讓老爹失了興趣?許冰不得而知,只是見他平時和朋友喝茶聊天爬山釣魚的日子過得也很是悠哉,她便也不再糾結了。
就如老爹常說的,一切随緣,順其自然就好吧。
既然回家也沒飯吃,許冰索性留下來和林宇航一起在中隊食堂吃晚飯。
食堂晚上煮的是湯面,許冰不是很有食欲,偏偏熱情的阿姨每次見到她都要給她打一大碗,許冰實在吃不下那麽多,幹脆找了個幹淨的碗倒了一大半推給林宇航。
林宇航笑着打趣她那麽瘦了還吃那麽少,許冰并不以為意,她只是骨架小了些,不代表真的像大家說的那麽瘦,而且晚上要跑步,也不适合吃太多,管飽就行。
吃完飯從食堂出來,兩人碰到正要上樓去辦公室的中隊長宋言勤,許冰勾了勾唇算是打招呼,宋言勤卻難得多問了一句下班後去哪?
大約是老婆懷孕的喜事讓這位往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輕中隊長看起來親和了不少,身邊的林宇航笑說想請許冰看電影可惜被拒絕了。
宋言勤點點頭,留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話就走了。
下樓出來林宇航還不大死心,追上幾步問她,“時間還早,真的不考慮去看電影?最近有部新上映的戰争片,大家都說口碑很不錯。”
許冰搖了搖頭,從包包裏掏出車鑰匙,“我約了朋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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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徑自朝停在靠牆最角落的那輛黑色卡羅拉走去。
許冰車子開出來的時候見林宇航還在那裏站着,便搖下車窗,“要載你一程嗎?”
“不用了,謝謝。”林宇航的表情顯得有些局促。
許冰也不再客套,揮了揮手,搖上車窗很快将車子開出中隊大門……
九月的天,七點了太陽還未完全下山,硬是和已經上崗的月亮擠在同一片天空。開車在路上,一邊聽着車載音樂,許冰倒也不急着趕路。
中午表妹蔣悅打電話過來,讓她下班後有空去趟她店裏,說是泡爪做好了讓她過去拿。一想到泡爪那酸酸辣辣的味道,許冰便感覺來了精神。
蔣悅是許冰舅舅的女兒,比她小兩歲,二十五歲的女孩,自己開了家美容院。蔣悅不愛讀書,高中畢業後就跑去學化妝,在美容店做了幾年的化妝師後幹脆自己出來單幹,原先主要做新娘跟妝,今年幹脆做美容逢年過節再接新娘妝掙外快,錢是賺,忙起來卻也是真的累。不過蔣悅倒是對賺錢樂此不疲,自己開店也不用受人拘束,最近清閑了些竟還兼職倒弄起吃的來,許冰便沒少捧她的場。
蔣悅的店開在古城路那邊,附近是一些高檔茶葉店、服裝店和汽配店,店租雖不便宜,卻很能吸引那些有錢的顧客,停車也還算方便。
不過這天不知是不是周五的緣故,許冰在門口繞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停車位。
正猶豫要不要開到馬路對面去停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男人提着盒茶葉從附近的一家店裏走出來。
那男人看着約摸三十左右,身材很是高大,白襯衫搭黑色西褲,看着雖簡單,挺括的料子卻極有質感。一張臉長得有棱有角,削直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邊的眼鏡,緊抿的嘴唇看起來顯得又嚴肅又疏離。
看來不用去對面了,許冰将車子停了下來,靜待那男人将他的車開出去,好給她騰出一個停車位來。
男人經過的時候目光似是不經意般在她的車頭上停頓了一下,夕陽的微光落在他金邊的鏡框上,看起來頗有幾分淩冽。
許冰伸手比了個請的動作,男人會意過來,便直直走向停在最中間的那部寶藍色的賓利,那部SUV車型很大,夾在一排的小轎車中間分外顯眼。不過男人對于駕馭這輛車似乎極為得心應手,不到一分鐘,就見賓利不急不慢地開了出來,車後面一排的數字8利落地一晃而過。
許冰順利将車停了進去,剛才出來忘記換警服了。想到一會兒還要去跑步,幹脆借蔣悅店裏的洗手間把衣服換了。于是探身提起副駕駛座用袋子裝好的作訓服和運動鞋,然後推門下車,幾步路便走到蔣悅那家“悅己動人”美容店。
店裏有兩個女顧客坐在沙發上,見穿着警服的許冰走進來都有些愕然,許冰沒有理會她們,直直朝裏面的房間走去。
蔣悅正在給一個顧客做臉部按摩,看見許冰走進來正準備站起來,許冰伸手比了個停的動作,“我自己來。”
“你這動作讓我差點以為自己在開車呢。”蔣悅笑了起來,戴着橡膠手套的手指着門口道,“在冰箱裏。”
“好。”
許冰正要往外走,又聽蔣悅道,“知道你一會兒要去見我男神,特地多準備了一份。”
“怎麽不自己給他?”許冰停下腳步看她。
“知道是我送的男神指定不收。”蔣悅撸了下橡膠手套,帶妝的臉笑起來很是明豔,“你就說自己做的,讓我男神感動一把。”
蔣悅自從那年見過穿警服的歐辰毅,驚為天人,抛棄她的一衆韓國歐巴,揚言要把他放在男神第一位。然而崇拜歸崇拜,她卻一心希望許冰和歐辰毅在一起,說什麽才子佳人天生一對,許冰覺得她大約是韓劇看多了。
對于她的調侃許冰早已習慣,抿了下唇兀自進洗手間換衣服。
換完出來,卻見蔣悅皺着雙柳葉眉看她,“你說你就不能打扮一下再去啊,天天不是警服就是一身黑,多浪費姑姑遺傳給你的這身好資源啊。”
躺在床上的顧客聽得噗嗤一笑,許冰卻無所謂,走到門口從冰箱裏找到那兩罐泡爪,道了聲,“微信轉給你了。”便走了。
遠遠似乎還能聽見蔣悅說,“哎我男神那份不要錢。”
許冰已經朝車子走去了。
從古城路開車到歐辰毅的君毅律師事務所許冰花了二十幾分鐘。歐辰毅原本是分局法制大隊的副大隊長,前年辭職下海自己開了家律師事務所,下決心脫下那身淺藍警服不容易,只是歐辰毅似乎并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如今的日子反而更加自由閑适。
夜幕已經降臨,昏黃的路燈淡淡籠罩在臨街而停的那一排小車上,許冰停車的時候眼角餘光瞄見一排熟悉的數字,關門下車,果然看見那輛寶藍色的賓利鶴立雞群地停在路口的第一個停車位上。
許冰也不是好奇心很強的人,收回目光提起罐泡爪往不遠的寫字樓走過去。
這棟寫字樓只有七層,君毅律師事務所在六樓,兩個辦公室一個大廳大概一百多平,面積不算大,慕名而來的客戶卻不少。許冰每次來的時候幾乎都能見到歐辰毅在會客,她倒也不拘束,兀自進他的辦公室泡茶,有時候一盞茶喝完歐辰毅那邊還沒完,許冰便洗好茶杯自行離開去跑步。
這次來的時候似乎也不例外地有人在,透過玻璃門,許冰看見一個男人側身對着門口,身形高大,不知和歐辰毅說什麽,只是看那金邊的眼鏡莫名覺得眼熟。
許冰正想如往常一般自行去歐辰毅的辦公室泡茶,剛走進門,卻瞧見歐辰毅帶着笑意的臉,向她招手道,“哎,過來品品這茶。”
原本正和他說話的男人也側轉過頭來。
棱角分明的一張臉,金邊眼鏡後極為深邃的一雙眼睛。
許冰輕輕眯起眼睛。
竟是那部賓利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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