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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吧。”

他一時沒注意,極為自然地叫了一聲哥。

陸星兆只當是他慣常的稱呼方式,并不以為意。

只是不知怎麽的,忽覺從喉嚨到胸口都有點發癢,清了清嗓子後,才應道:“嗯。”

第 4 章 第一日-出行

正午時分。

車庫裏停着的SUV發動了起來,引擎的響聲在狹小的室內回蕩起來。

懷麟坐在副駕上,往左看去。

陸星兆道:“一會兒車庫門開了就沖出去,路上有喪屍會直接碾過,你安全帶系好了嗎?”

懷麟乖乖地點了點頭,靜靜看着陸星兆,像是在說:我很聽話的,還有嗎?

陸星兆越看越覺得這是個嬌養着的小少爺,難得又乖巧又聰明……如果有長輩的話一定統統都愛死他了。

幾分鐘後,伴随着嘀一聲提示音,車庫燈自動亮起,厚重的鐵門向上卷動,發出嗡嗡聲音。

車輛從黑暗中猛然竄出,筆直沿着道路馳出,将沿路游蕩着的喪屍一路吸引着,追趕在車後。

小區的門衛處人都已走完,陸星兆駕車悍然撞破了路障,直接奔往大馬路上。

車速極快,懷麟對着窗口走馬觀花似的望出去。

街道上一片蕭條,只不過半天的功夫就已經不見了人煙,道邊精致的街燈、廣告、車站之類都還亮着,從蹒跚漫步到狂奔而來的身影卻無一例外,都已經是活死人了。

懷麟看了一陣,腦海中出現的是幾年後,街上光鮮亮麗的一切都蒙着塵土、腐朽不堪的場景。

陸星兆不知道懷麟想的是什麽,看他神色恹恹,以為他是被後面綴着的一批喪屍給吓到了,随口安慰道:“沒事,看這個速度還是能甩掉的。等找到大部隊就好了,會有警備劃出安全的地方。”

懷麟唔了一聲,眼光卻在看陸星兆腹部的傷口,心裏想他的傷究竟怎麽樣了。

幾秒後,陸星兆還開着車,忽然發現懷麟對着自己伸出了手,嘩地把外套給扒開了。

陸星兆:“……”

他手上險些一個打滑,懷麟道:“我就看下傷口……”

陸星兆恍然,而後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忘記了自己還有傷在身——也許是因為這道傷口已經實在沒什麽感覺了。

這個傷的愈合速度非常驚人,從昨天差點死掉到現在一條深紅色的閉合口子,不過是十個小時左右而已。

懷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這塊地方,感覺它凹凸不平,想是馬上就可以結痂了。

‘馬上就要到第二日了,屆時陸星兆肯定要昏睡一段時間來覺醒……’懷麟心想,‘必須要弄到退燒藥,再找個安全的地方等他覺醒過來,不能再像上次一樣随便了,他的眼睛……’

如果和盤托出,以陸星兆的個性肯定不願意冒險,說不得還會覺得自己拖累懷麟。

懷麟想的是,先聽陸星兆的安排出門,到時候陪他度過覺醒,期間大概還要努力說服他別把自己丢進隔離區去……

想着想着,懷麟手上不知不覺就從撫摸變成了戳戳。

陸星兆:“……”

本來傷口沒什麽感覺的,但被懷麟在那兒一戳,忽然越來越敏感,越來越癢了。

他眼觀鼻鼻觀心,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懷麟又順手捏了捏陸星兆的腹肌。

陸星兆忍着癢意,目光正直地看着路面。

又過了一會兒,懷麟接着手往上,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胸肌。

陸星兆終于徹底破功,咳了一聲,嚴肅地道:“那裏沒有受傷。”

懷麟嗖地收回了手,跟他一起正直地看着路面。

陸星兆松了一口氣,過了兩秒,忽然又感覺懷麟鬼鬼祟祟地伸手過來。

只聽啪嗒啪嗒兩聲,懷麟兩眼目不斜視,一只靈敏的左手默默地把陸星兆剛才被解開的外套給扣上了。

懷麟偷偷去瞄陸星兆的側臉。

陸星兆神色沉穩,懷麟盯了好一會兒才捕捉到好像有那麽一點窘迫的感覺。

看着一個剛毅冷肅的漢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懷麟心裏有點癢癢。

上一次,懷麟因為甫一見面就被他的傷勢還有冷峻模樣吓得不輕,始終沒有觀察到陸星兆這樣的神态……

也或許正是因為他太遲鈍、陸星兆又太擅長克制,所以在最後時刻,灰眼睛的陸星兆抱着他告白的時候,才會令他如此的震撼。

那個時候已經是“第七日”,天上所有的光都已經隕落,亞歐板塊中間裂開新的彎月海,每個漫長的夜都不知道要捱幾年才能完全過去。

可能是上帝也覺得這世界太黑、太冷、太寂寞,所以陸星兆在暴雪裏和他邂逅了。

白茫茫的大雪裏,就那麽一點橙色的火光,兩人圍在一起取暖,恐怕就是這場末日浩劫裏最後的情懷了。

陸星兆的嗓音帶着沙啞,抱着懷麟說了很多——天底下恐怕沒有比他更不會告白的人了,懷麟卻還是莫名地落眼淚。

陸星兆還說過:懷麟,喊我一聲哥吧。為你,哥可以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啊。

——懷麟想着想着,一手支着側臉,入神地盯住陸星兆看。

好年輕啊,這個時候的陸星兆,眉宇間都是讓人心折的銳氣。

懷麟眼睛很亮,視線也似乎比別人更加灼熱一點。

起初陸星兆一直看着路,過了幾分鐘,開始不太自在地偶爾瞥過來一眼,似乎在确認懷麟是不是還在看自己。

又過了幾分鐘,陸星兆的側臉漸漸不易察覺地往左邊偏過去,巧妙地躲過了懷麟專注的視線。

懷麟有些忍俊不住,趴在了副駕駛上,将笑容埋在手臂裏,一雙眼睛卻還露在外面盯着陸星兆。

陸星兆:“……”

神色專注的陸星兆看起來依然緊盯着路,不過好像小動作突然多了起來,偶爾擺弄一下後車鏡,偶爾喝一口水什麽的。

又開了一會兒,他整個人就不自覺都坐直了,身體繃得特別精神,一看就是蓄勢待發的緊張狀态。

懷麟一邊裝作無辜地盯着他看,一邊心裏險些笑死了:我家快遞君不可能這麽萌啦XD!

半小時後。

懷麟因為晚上沒睡多久,只趴了一會兒,就一颠一颠地睡着了。

陸星兆不知怎麽的松了口氣,緊繃的精神緩了下來,看了一眼旁邊挂着的GPS。

他們已經跨過了一個市區,現在直奔之前劃定的A區去。

因為不敢走高速,怕在窄路上被堵住,所以速度較慢,但最多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到達目的地。

随着車逐漸開進人口更稠密的街區,附近漸漸也出現了人煙。後面綴着的喪屍差不多甩開了之後,路上不知何時也出現了別的車輛。

路過一個小區時,陸星兆聽到廣播裏在放:“……橙色預警已經發布,請大家注意關好門窗、呆在室內,不要随意走動。如有需要,請撥打110。盡可能轉告還在外面的親友,不要在外逗留……”

“……A區已經戒嚴,市民請從過江大橋進入,其餘路口均已封鎖,下面通報禁行的路口:長寧路、廣越南路……”

和陸星兆原先預想的差得并不多,他比照着地圖看了兩眼,重新選擇路線,直奔過江大橋而去。

下午13:10。

這本該是一天當中最豔陽高照的時間,天上挂着的冬陽卻不知為何已經向着西邊沉去了。

陸星兆将車開往過江大橋前的路段上,四周已經全都是同樣逃難的車輛,一齊組成了一條長龍堵在路面上。

同時這裏也出現了武裝部隊,拉起了總共三條警戒線,縱深從大橋前到車隊末,至少也有半公裏那麽長。

陸星兆估算了一下人數,心想:應該是最高級別的災難了,變成喪屍的起碼有十分之一人口,但也不會太多,三天內A區還是可以肅清的。把懷麟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再從西北那條國道走,去Z市找回大部隊彙合……

想到這裏,他回頭看了懷麟一眼。

正巧懷麟迷迷糊糊地醒了,臉上手上都被壓出了一大片紅痕,呆呆地坐了好半天,還不怎麽清醒地喊道:“哥……”

不知怎麽的,陸星兆一聽這柔軟的聲線,整個人都坐立不安——活像是那種,大和尚掉進了盤絲洞的坐立不安。

他咳了一聲,用穩重的聲線壓住了懷麟的聲音:“嗯,醒了?”

懷麟睡得不怎麽舒服,夢見了很多事,醒來還有一些做夢般的感覺,軟綿綿沒骨頭一樣地在座位上癱軟了下來。

陸星兆看了他一眼,感覺像看見了一只放松地趴成了一張餅的小倉鼠,被萌得渾身一個激靈。

懷麟就沒什麽感覺,怎麽舒服就怎麽躺,順手在自己衣服口袋裏摸來摸去,又不知從哪裏掏出兩粒硬糖,給陸星兆遞了一顆:“喏。”

陸星兆平素一年也吃不了一顆糖,不到半天的功夫卻又被塞了第二顆,哭笑不得地捏着想了想,收進了口袋裏。

兩人在車裏随便吃了點面包,算是解決了一頓飯。

車隊也越開越慢,最後漸漸停了。從車內能勉強看見過江大橋大氣的身影。

陸星兆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車裏等一會兒,不要跟陌生人說話,知道嗎?”

懷麟乖乖地點了點頭,又安靜地看着他。

陸星兆已經有點習慣了他無辜的眼神,想了想,給他拆了個黃桃罐頭,就将車熄了火,關門向外走去。

懷麟被留在車裏坐着,抱着那黃桃罐頭,半天沒找着勺子,只能幹巴巴地看着,這可真是受罪了。

他一邊饞得不行,一邊心想:沒什麽好看的,這個時間……A區應該已經出了相關政策,厲害人物和家屬、上頭指名的技術人員都可以先過橋再檢查,其他人就需要先去隔離觀察……

第 5 章 第一日-私奔

“第一日”,下午2:00整。

懷麟坐在車裏,帶着入耳式的耳機,安靜地聽着手機電臺。手邊放着一塊世界地圖,偶爾在上面畫一個圈。

陸星兆暫時還沒回來,懷麟可以想象他在前頭都遇到了什麽樣的情況。

這是場世界級的災難,S市如同一個縮影般展示着地球上到處都在發生的事情。這種時候最考驗個人的品行和政府的能力,花國的政府和軍隊出乎意料是全世界範圍內最高效的一批之一。

在別國處于暴亂、恐慌當中,民衆肆意搶劫殺戮,軍隊內部崩塌,官員自顧不暇的時候,從國家層面上維持基本秩序就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不管和平時期國人是怎麽看的,至少在這場災難當中,花國人民信任軍隊,有良心的官員大量施為,高效的政府工作暫時穩住了局面。

暫時不論這種秩序能夠維持多久,至少現在戒嚴令、道路管制、物資配給和軍警聯動都還在穩步進行。

懷麟前方的車輛發生了一些騷動,似乎裏面有人被喪屍咬過,現在性命垂危。

有身穿制服的警官過來問情況,車主非常激動地懇求藥物、醫生,或者讓他們先行過橋,到安全的戒嚴區內去。

警官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無法确保現在被喪屍咬了的人會不會也轉變成喪屍,硬性規定是每個人都需要體檢、體表完全無傷才能過橋,更遑論是一個被咬了的人。

最終他們只能發放一些物資,然後就無奈地離開了,有太多事需要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車燈紅紅綠綠。懷麟看着這一幕,略猶豫了一下。

那輛車的車主懷抱着生命垂危的人,執着地挽救和哀求着。

懷麟想:這個時期的喪屍還不會傳染人,但是傷太重還是活不過來。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太傷心……

作為一個在末世生活了多年的人,懷麟的心裏是這麽想的。

因為末世越到後面,能為別人而拼命的傻瓜就越來越少了,這樣的場面他有太久沒有見到。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車都亮了燈,懷麟看見有人走過去敲了敲前面的車門。

車主降下了車窗,那人往車裏放了一盒藥,轉身就一言不發地跑了。

車主感激地喊他,打開車門向外追去,卻追之不及。

趁着這個時候,周圍紛紛有不認識的人走了上去,往那輛車裏放一瓶水、一包餅幹、兩卷繃帶,都是些小東西。

車主回來時,人群一哄而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那車主一看車內都呆住了,良久後扶着車門,慢慢蹲在地上。一米八的漢子,就這麽嚎啕大哭起來。

懷麟有點出神,想:原來末世剛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麽?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他嘆了口氣,回過神的時候注意到車窗邊緣起了霧。

太陽不知何時已完全下山了,夜幕又高又黑,仿佛一個深邃的空洞,要将地面上的一切吸走。溫度驟然降了下來,很多人都進了車裏取暖。

陸星兆也終于從前面走回來了,開門坐進來時帶着一身的寒氣和濕氣,喘了口氣道:“前面攔得很嚴,要做檢查,而且只放另一支隊伍先走。要排那支隊伍需要出示身份證,要員和指定的人才能去,你……”

懷麟知道他在想自己的身份,畢竟能住在那個別墅區的小少爺一般都出身不凡。

“我不去。”懷麟幹脆利落地說。

陸星兆擰了擰眉:“別鬧,這不是在玩。懷麟,現在外面看起來還很平穩,實際不知什麽時候——”

“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騷動、暴亂,人打人、人搶人,喪屍也遲早會突破警戒線,我都知道了。”懷麟小聲地說。

陸星兆沒能吓住懷麟,倒差點被他的推測給吓了一跳,組織了半天語言後才又道:“既然知道,更應該乖乖過去。”

“可是我想跟你走。”懷麟有點害羞,更小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陸星兆噎了半晌,心裏揣摩着懷麟的心思:大概是小孩子不懂事,看我會射擊,就把我當作救世英雄了。

這時,車隊慢慢前行了起來,陸星兆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懷麟:“你不要看我們兩人現在還算安全,實際我也不能保證一直可以保護住你。個人的力量畢竟太有限,進入部隊管轄區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那你為什麽不去呢?”懷麟問,“你去的話我也去好了。”

陸星兆像是被小動物抱住了腿、感覺寸步難移,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我能幫忙啊!”懷麟很有自信地宣稱。

“……”陸星兆心想着不去打擊年輕人的自信心,換了個話題繼續說,“而且光安全是不夠的,還有食物、水、醫療等等方面的問題,只有大的部隊才能保住生産基地,只有大的生産基地才能讓你好好生存下去。”

這邊還在苦口婆心地講道理,懷麟突然出了個神,冷不丁說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抛!哥,我得有自由選擇的權力吧,你要剝奪我的基本權利嗎?”

陸星兆:“……”

陸星兆簡直瞠目結舌。

你跟懷麟講道理,他跟你講人道主義!

陸星兆拉了拉衣領,又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你是有這個自由沒錯。”

他艱難地想了一會兒,對着懷麟嫩生生的臉,忽然也叮一下想到了辦法:“懷麟,你今年不滿十八吧?”

懷麟乖乖地說:“我十七。”

“那就對了,現在你還沒資格丢掉生命權,得你監護人同意才行。”陸星兆斬釘截鐵地說。

好的,對付懷麟的人道主義,陸星兆使用了法律!

現在輪到懷麟張口結舌了,幹巴巴地想了半天,将手機翻了又翻。

他法律上的監護人是義父,現在估計已經被好好地保護起來了,短信倒是來了很多安撫性的,還告訴懷麟:在家裏等人來救也可以,出來自己找庇護也可以,懷麟的确是在重點保護和搜尋的名單上的。

但懷麟不想讓陸星兆知道這件事,義父什麽的早八百年就沒有見過面了,哪裏有剛簽收的“快遞”重要啊!

他這一次已經打定主意要跟着陸星兆“私奔”了。

法律是要照顧現實情況的,懷麟想。

他鎮定地說:“但是哥,你不能證明我是我啊。”

陸星兆茫然片刻,就聽懷麟義正言辭地宣布:“我沒帶身份證。”

沒帶身份證就沒法證明他是本國公民、名單上的人,首先就會被禁止過橋,更別說被收留在部隊管轄區了。

陸星兆還想再說什麽,懷麟已經補充了一大串:“也沒學生證、社保卡、醫保卡、戶口本、駕照、護照……”

陸星兆:“……”

他哭笑不得地想了想,終于徹底沒轍了,認命地閉了嘴。

沒有身份就無法過橋。

既然無法跟着過橋,那麽也就不需繼續排這條車隊了。為了安全起見,陸星兆把着車,慢慢順着沿河的這條道路行駛,向着人口更少的郊區方向行進。

暫時不知道去哪裏的情況下,遠離人口稠密、喪屍爆發的中心是明智的選擇。

随着那條長長的車隊被甩在身後,懷麟也于是知道自己打了勝仗,高興地笑眯了眼睛,從兜裏取出了兩塊糖遞給陸星兆,當做是大方地慰問一下戰敗方了。

陸星兆真是被打敗了,接過糖塞進了衣兜裏,心裏琢磨着:天無絕人之路,總還有辦法能把懷麟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不可能帶着他一輩子的吧。再者說,年輕人心性也變得快,說不定明天他就又不想跟着我了。

這樣想着,陸星兆瞄了一眼車上的時鐘。

北京時間,下午16:35。

陸星兆眉頭一皺,心裏略有些沉重。大約是他的錯覺,總感覺今天的日落來的有些太早了——應該是錯覺而已,冬天這個時候日落也是有可能的。

氣溫表顯示車內溫度在個位數,陸星兆默默地打開了暖氣,忽然看見暖氣蓋子上放着那個根本沒動過的黃桃罐頭。

“不喜歡吃黃桃嗎?”陸星兆随口問了一句。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懷麟當即想了起來,氣得鼓了鼓腮幫子:“這個罐頭的口子那麽小,沒有勺子沒法吃的……”

陸星兆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看見懷麟完全沒有了剛才據理力争的氣勢,完全能想象他幹巴巴看了這麽久卻吃不到的無助模樣。

陸星兆:“……噗。”

他忍俊不住地笑了一聲,換來了懷麟幽怨的眼神。

陸星兆現在也沒什麽辦法,只先将那黃桃罐頭收了起來。

他一邊開着車,一邊瞥見懷麟研究着腿上攤開的世界地圖,便問了一句。

懷麟指了指手機道:“我在車上聽廣播、看網絡呢,聽見有喪屍大規模爆發的地方就畫個黃圈兒——以後每天酌情擴大一點,就能預測大規模屍群的動向了;還有民衆暴動的地方就畫的是紅圈兒。S市還是比較有秩序的,南邊的Z市好像軍隊已經開始內亂了……”

懷麟的心性和智慧再次出乎了陸星兆的意料。

當別人都困囿于一點食水、方寸之地的時候,懷麟的目光已經放在了全局上,可以說是深謀遠慮了。

第 6 章 第一日-無措

夜間八點,道路邊所有路燈啪地亮了。

一輛銀色SUV在江邊大道上中速行駛,卷起路面上幾張積灰的紙,被風卷入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駕駛座上,陸星兆的呼吸漸趨沉緩,他以手背貼上自己的額頭——很燙。

他回頭去看懷麟,對方正在認真地研究地圖,将喪屍可以行進的方向畫上了紅色的箭頭……以便可以預測接下來的形勢。

陸星兆伸手檢查了一下自己腹部的傷口,那已經幾乎痊愈了。

‘不合常理,這不像人類的新陳代謝速度……’陸星兆昏昏沉沉地想,‘我是不是因為這傷受到感染了?等一會我會……最後會徹底轉變成喪屍嗎?’

正想到這裏,他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張慘白泛青的臉——喪屍的臉!

陸星兆呼吸一滞,差點一腳直接踩上了剎車。

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那是一頭喪屍被車子迎面撞上了。

同一時間,車子猛然一震,兩人都聽到砰的一聲。

那喪屍差點被前輪卷進去,在車外翻滾着又撞了一下,被甩在了後面,只在車窗上留下了兩道長長的血痕。

陸星兆驚魂未定,旁邊懷麟倒是回過神來,傻乎乎問道:“怎麽了,撞到什麽了?”

“沒事,一頭喪屍。”陸星兆答道。

懷麟哦了一聲,熟練地又摸出了一顆糖遞過去:“給,壓壓驚。”

陸星兆:“……”

他漸漸發現,懷麟好像對一切麻煩的處理手段都是先吃點什麽。

受傷了?喝點粥。

慶祝下?巧克力。

吓到了?吃顆糖。

陸星兆這一次默默将糖接了過來,扔進嘴裏,有些生疏地用舌頭卷起來。這是顆桔子口味的,他只覺得甜得有點膩人。

不過,大概這玩意兒對胡思亂想真的很有幫助。

由于被甜得舌尖發疼,他開始擔心懷麟的舌頭和牙齒。

接着懷麟的面容開始浮現在腦海裏,陸星兆于是又默默想到他的眼睛,不知為何總覺得懷麟的眼睛特別的亮。

然後,他又忽然想到,在車裏看東西對眼睛不好!頓時伸出手,啪地将車燈給關了。

懷麟小聲道:“還有一點沒看呢,哥……”

陸星兆道:“撒嬌沒有用。你要學會愛惜自己的眼睛。”

懷麟有點蠢蠢欲動,想繼續用講道理的方式說服陸星兆。

結果陸星兆這回不吃這套了,板着個臉抽空瞪了他一眼:“服從命令。”

這四個字實在是太硬派了,陸星兆說它的時候帶着很特別的口吻,像面對着一排士兵下達指示。

懷麟不自覺地就閉了嘴,并被帥了一臉。

假如內心有彈幕的話,此刻大概就在OS:帥哭了!(*/ω╲*)我家的快遞君不可能這麽霸道!

而陸星兆,已經滿意地回頭去開車了。

車沿江開了一會兒,前方忽然又漸漸擁堵了起來。

人群好像擠在一個渡口外面,自發地堵着一條車隊不讓進去。警備力量竭盡全力也沒能阻止大片市民的騷動,停在渡口處的一艘觀光用渡輪遲遲不敢放下艦橋。

懷麟看了一會兒,隐約想起來這是個什麽事件了。

第一日的夜晚确實發生過這樣的動亂,A區派出的觀光渡輪是來接一批重要人物和護送的部隊的,但卻被市民暴動給直接堵住了路。

“憑什麽達官顯貴就可以過去,我們一家老小卻不能上渡輪?和平時代你們剝削我們,末世了你們犧牲我們!這不公平!”這就是他們的口號。

這些人充滿恐怖和憤怒,同時身為弱者和暴·動者,很快會開始使用武力,硬生生湧入那艘渡輪當中,殺死船長後自行引渡。

這次事件後來被稱為“聖誕流血事件”。

陸星兆緩緩将車靠邊停了,打開窗關注了那邊的人潮片刻,說道:“也許有機會……”

“有機會什麽?”懷麟小聲問,“你又想要把我送上渡輪,塞進A區去嗎?”

陸星兆道:“……這對你更好。”

懷麟:“我有人身自由權,你不能強迫我去哪兒!”

陸星兆:“你沒監護人。”

懷麟:“我也沒身份證!”

很好,兩人将曾經的辯論重現了一遍。

這一次陸星兆的嘴角挂上了勝利的笑容:“這艘渡輪不需要身份證。如果民衆成功登船的話,我也可以把你送上去。”

懷麟:“……”

片刻後,陸星兆走過去替他打開車門,伸手道:“乖,出來吧。”

懷麟反着坐在位置上,死死抱住靠背:“我不走,我真的不想走……”

陸星兆哭笑不得,伸手拍拍他的脊背,感覺像在摸不肯出門的小狗,半無奈半寵溺地嘆了口氣道:“懷麟,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我連自己的安全都沒有辦法保證,更不可能照顧好你。”

懷麟聞言後,反而将靠背抱得更緊了:“你不能打着‘我是為你好’的幌子,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那才不是為我好呢!”

陸星兆已經完全見識了他的嘴炮功夫,默默掰了掰他的肩膀,想試着将他扯下來。

懷麟哼哼唧唧地接着道:“你要是把我送進A區了,有沒有想過我一個未成年怎麽在裏面活下去啊,會有人來偷我的、吃我的、欺負我打我,沒人幫我沒人管我,我一個人在裏面餓死……小白菜呀,地裏黃呀!十七歲呀,沒人愛呀!”

陸星兆:“……”

懷麟:“嗚嗚嗚……我好慘啊……”

懷麟抱着那靠背,開始還只是幹嚎,後來想想自己在基地裏過的末世的日子,漸漸悲從中來,哭聲變得真心實意、催人淚下。

這下陸星兆傻眼了。

陸星兆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車外原地轉了兩圈,手足無措地又拍了拍懷麟一起一伏的肩膀。

“別,別哭了……”他尴尬地哄道。

懷麟頭靠在靠背上,抽抽搭搭的聲音極為可憐。

陸星兆急得到處亂轉,兩手無意識地在身上摸了一圈,忽然從內兜裏摸到懷麟一開始給他的兩顆糖,忙捏着送過去:“乖,吃糖,給……”

懷麟的聲音忽的停了,轉過臉看了陸星兆一會兒,抱着椅子的兩手卻不肯動,只是眼神滴溜溜地看着他手心裏的糖。

陸星兆會意,忙将糖送到他嘴邊。

懷麟将糖吞了,滿足地砸了兩下嘴,醞釀了兩秒鐘,又開始抽抽搭搭。

陸星兆:“……”

陸星兆整個人都快不好了!

他板着臉的時候是兇神惡煞吓哭過小孩子,但那只要尴尬地道歉然後挪開就好了。

這回懷麟是被他親自弄哭的,完全是他的錯!

可憐的陸星兆并不知道,懷麟早就已經不傷心了,就是還沒達到目的,所以下不來臺。

過了一會兒,懷麟哭得都快開始打嗝了,這下殺傷力更強。

陸星兆徹底丢盔卸甲,狼狽投降道:“別、別哭了……還吃糖嗎?哥不逼你了,你先別哭……”

懷麟豎着的耳朵好像聽到了自己想要的,便轉過臉,用泛紅的兩眼看着陸星兆。

陸星兆蹲在車門外,大嘆了口氣,想了半晌,又嘆了口氣,将自己的外套扯開,将腹部纏繞着的繃帶一圈圈解了,讓懷麟看到自己的傷口:“這種傷,懷麟,平時至少要觀察一個月才能下地,但是今天就已經愈合了。我已經腦子不太清醒了,說不定今晚就會在你身邊變成……喪屍。我不能帶着你,我很……抱歉。我會把槍留給你,你很聰明,會在安全的地方過得很好。而我必須要離開,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

懷麟小聲喚道:“哥。”

聽到他的稱呼,陸星兆停住話頭,溫和地笑了起來,伸手小心地放在他柔軟的頭發上,輕輕地摸了摸。

因為實在太小心了,懷麟反而覺得頭頂有點發癢。

懷麟不知道從何說起,要告訴陸星兆他是重生回來的?還是告訴他自己預知了以後的事情?他會信嗎?

陸星兆不是要變喪屍了,這是覺醒時正常的症狀。

所有的異能者都不會再受到任何病毒的感染,他們的肌肉會受到強化,髒器的功能會發生相應改變,體內甚至出現第二套人體能量循環系統——被稱作“精神力”的循環系統。

末世第六日的時候,陸星兆做過審判教提供的體能測試,他已經強大到可以獨自在宇宙空間中生存三十分鐘了,自身龐大的精神力能量能夠維持他在地球上不吃不喝地生存二十年。

這種進化不是來自小說裏玄之又玄的什麽晶石,什麽殺喪屍得經驗;而是生物的自然進化被加快到了極致的推演過程,可能人類上萬年才能具備的功能,就在此刻的短短一夕之間,就要被一批人先獲得了。

上天對人類是偏愛的,因為末世第一天是一批人變喪屍,第二天是一批人變異能者……人類是這個世上第一個開始異變的物種。

懷麟的心思有些遙遠地飄着,他想到那個時候的陸星兆……可比現在這個冷峻得多了。

這時,陸星兆又緩緩道:“你是個好孩子,往後還有很多日子要過,不應該跟我一起,朝不保夕的。哥活了二十多年,十多次本該死掉卻沒死,這次還能被你救回來,本來就是賺的,本想着把這條命先還給你……”

嗯,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現在還是個又溫柔又悲傷的陸星兆呢。

懷麟不知不覺微笑了起來,将手臂伸過去環住陸星兆的脖子。

屬于狙擊手的眼睛此刻像星子一樣溫柔,陸星兆說:“本來想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看看還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說不定往後安定了還能來看你——哥雖然什麽都沒有,但還可以教你打槍、教你格鬥,總要看着你好好的,才能放心走……現在恐怕都不行了,我就算不能把我會的、我有的都交給你,也至少……不能害死你。”

第 7 章 第一日-作弊

懷麟環着陸星兆的脖子,有一陣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陸星兆以為自己要變成喪屍了,這會兒像安排後事一樣在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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