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紅酒
他們專為懷麟準備一間休息室,裏面物件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末世後非常罕見的閉路電視。
但懷麟全都不感興趣,他只是望着窗邊發怔。即使外面的烈日已經漸漸令人無法直視,也依然沒有拉上窗簾的打算。
不久後,有人敲了敲門。
懷麟按捺住激動心情,說道:“是誰?進來吧。”
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丹哲,他穿着一身長風衣,看見懷麟後愣了一下,說道:“沒想到真的是你,懷麟?”
懷麟神色微微一滞,很快又展顏道:“小甘蔗,過來坐。你們這些天過得怎樣?”
“他們把我們分開關禁閉,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但我這裏還好,只是行動不夠自由,我有想過要跟你聯絡,但是……”
丹哲說到一半,懷麟已經給他倒了杯水,又順便放上兩顆巧克力,笑道:“很久沒吃到好東西了吧?特地給你留的,你慢慢說,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
丹哲面露無奈神色,沒有動巧克力,倒是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喝,才繼續說道:“你和陸星兆情況怎樣?你竟然真的來審判教當這個聖子——”
他還未說完,懷麟臉上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說道:“為什麽不吃巧克力呢?那裏面我沒有放任何東西,但是水裏有啊。”
他看着丹哲,丹哲心中一震,手上的水杯跌落在地。
“真以為用管道供水我就動不了手腳了嗎?”懷麟依然面帶微笑道,“福音使,你進來第一句話我就發現了。”
假丹哲臉色劇變,猛然站起身走向門前,張嘴欲喊,但是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那個力氣,只能一個踉跄靠在門邊,渾身顫抖地從腰帶上取下常規解毒劑……
但他手上毫無力道,被懷麟輕松地抽走了小小一支試管。
“你們真大膽,竟然還敢派人來騙我,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麽嗎?而且你也很蠢,明知道小甘蔗被福音使騙過,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先确認我是真是假……”懷麟搖晃着試管,臉上帶着從容的笑意,“現在你落到我的手裏了。”
福音使靠在門邊,目光漸漸渙散,手上竭盡全力地砸向身後的門……但只能發出細微的碰撞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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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眼去看懷麟,嘴唇微微蠕動。
懷麟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麽,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命對審判教無法構成任何威脅。我就是想幫小嚴報個仇,就這樣。”
他忽然讓開身子,好像在給什麽人騰出空間。
福音使恐懼的目光在房間裏逡巡,卻見不到任何人影,他聽見懷麟說:“哥,你覺得怎麽處置好?”
——還有什麽人在屋子裏?
懷麟這時又說道:“別擔心我,哥。他們還沒有用到‘聖子’,怎麽可能舍得動我……我會把他的屍體丢給二乖藏起來的。”
福音使眼前逐漸泛黑,在無聲的絕望中等待自己的死期。
但是忽然間,他看到窗外有一點光芒,那仿佛是什麽銳物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光芒。
不久之後,審判教悄無聲息地失去了一名異能者,甚至他的死亡漫長又充滿絕望,此刻卻沒有人察覺異樣。
懷麟将鋪在地上的東西卷起收好,沒有讓鮮血滴落出來,又安撫旁邊的二乖道:“好了好了,以後肯定不給你塞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趕緊把剩下的東西也收起來。”
二乖蔫了吧唧的,被金閃閃推着,進了懷麟的衣兜。
沒多久,門外有人來問:“進來的人呢?你們說完了沒有?”
懷麟淡淡答道:“我幫小甘蔗逃了。你們現在才發現?現在趕緊去捉人吧。”
門外的人:“……”
他知道進去的人是福音使——福音使假裝丹哲,懷麟幫他逃了?什麽情況?難道是福音使将計就計,套到情報以後直接回去禀報了……得趕緊向上頭彙報一下。
五名使徒很快得知了消息。
但福音使音訊全無,因為異能的特殊性又很難定位,盡管懷疑懷麟,但是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人也一直在房間裏沒有出去,怎麽藏得住一具屍體?
此時,審判教內部恰好也讨論出了對“聖子”的利用方式:避免夜長夢多,直接進行一個儀式,把懷麟介紹一下,然後就讓他為全人類犧牲!
到了傍晚時分,房間內的懷麟就得到了消息,被人領着穿過道道大門,洗了個澡之後換上了一身白袍,還給了一本劇本。
他要站到臺上去面對總部的信徒們,進行第一次演說,然後施展一下自己的異能或者神跡,然後再念啓示錄裏的預言,為明天的“犧牲”做準備。
還有人專門來教懷麟怎麽演這出大戲,懷麟嘲笑道:“時間這麽趕,是不是找到了其他更多聖子的候選者?隔幾天死一個可就不劃算了,起碼半年再死一個吧!”
他說的話雖然很不客氣,審判教卻根本不懼他不聽話,因為十二號基地的人全都被關押在他們手裏,就算再殺兩個警告一下懷麟,也還有充足的人質。
時間很快推移到當夜零點整,天上太陽高懸,地表溫度已經超過三十。
審判教的總部人聲鼎沸,信徒們好似根本不知道冷熱,齊齊聚集在中央大廣場上,仰望着前方的建築裏凸出的那個小小陽臺。
懷麟一身純白的袍子,等候在長長的階梯前,兩旁全都是看守着他的人。此外,還有一些審判教的高層和貴賓——有五位使徒,有幾個基地的大使,甚至還有白如安。
懷麟和白如安對視了一會兒,白如安的目光複雜無比。
懷麟道:“你果然和審判教狼狽為奸。”
“陸星兆在哪裏?”白如安低聲問,“他不可能放你孤身過來救人。懷麟,你聽我說,現在立刻離開還來得及……”
“來不及。”懷麟回答道,“我還沒告訴你,末世一共七天,第七次天亮以後,人類就滅絕了。逃,能逃到哪裏去?與其茍延殘喘到那個時候再死,不如現在找齊了人,熱熱鬧鬧地去死。”
這一刻,白如安驟然失語了。
——第七次天亮後,人類就将滅絕。
這個預言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将他卷入了冰天雪地般的寒窟。
不久後,高臺上的使徒調動起了所有信徒的狂熱情緒。在毫無理智的狂歡和呼喊當中,懷麟緩緩站在臺上。
天光太亮,将他的白袍反射出了一圈圈光暈,讓人忍不住去抹眼睛,根本看不清人臉;又因為人群擁擠,所有人都汗流浃背,艱難地仰頭去望。
“我是懷麟,可能是聖子。”懷麟站上臺後,毫不猶豫地丢了那個劇本,冷冷地說道。
身後有人大驚失色,連連向懷麟打出警告。
懷麟回身瞥了他一眼,再次面向教衆們,說道:“我可以向你們證明,我才是神明所選中的人。所有違逆我的,都會被上天所懲罰!”
他說完,伸手指了指天空,那上面只挂着一輪烈日。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懷麟身後有人上前,低聲威脅道:“不要妄想用這個機會做些什麽,你看那裏!”
懷麟望過去後,看見不遠處的屋頂上,高老大正被一群人押着,頭頂着數把槍,看向自己這裏。
懷麟微微一笑,再次對身後的警告視若無睹,卻擡高了聲音,直接伸手指向了高老大的位置,說道:“看清楚!聖槍将會為我清掃我的敵人!”
話音剛落,天空之上忽然下了槍雨!
那是一柄又一柄白金色的短槍,從一望無垠的高空上墜落而下,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準确無誤地貫穿了屋頂上一個個毫無準備的人。
高老大茫然無比,忽然感覺到壓制着自己的力道松開了,擡頭看去時,只見到圍繞着自己的四五人都被短槍貫穿在地,鮮血已然鋪滿了他的腳下,向着樓下淌去。
“那是什麽?怎麽回事?!”
“是聖槍!我曾經見過使者的聖槍。淨化和懲戒……”
“那只是異能而已!只是念動力之類的異能,不要被他蒙蔽了!”
“——可是使徒剛才親口承認他是聖子!”
人群仿佛沸騰的油鍋,霎時間炸出無數聲音。
懷麟上前一步,整個人從光暈當中走出來,微微仰起頭,額頭、鼻梁都被陽光照得一片聖潔。
他張開懷抱說道:“你們從這大地上汲取的,是我的血;你們用以充饑的,是我的肉——兩千年前的聖子,也曾經這樣說過。”
話音剛落,陡然間,天空上風起雲湧。
人群忽然能感到有絲絲細雨落在臉上、兜帽上,他們仰頭去看、伸手去接,只見天空上落下的,竟然都是猩紅的酒水。
——紅酒是耶稣的血,無酵餅是耶稣的肉。
懷麟又說道:“我在此為你們預言:這個白天與黑夜将持續一千二百六十天那麽久,直到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傳授給你們知道;然後在這漫長的甄選之後,假如大地上還有任何一個不義之人,神都将毀滅這個世界!”
人人都在極端的驚愕與惶恐當中,有人無措地喊叫,有人仍在仰頭望着天空,有人也已經虔誠地匍匐在地,安靜地聆聽着。
天上仍在落着紅酒,這些猩紅的液體卻在遇到土壤、人的身體上時消失無蹤。
懷麟的白衣仍然一塵不染,好像一切都自發地避開了他。他站在高臺上說道:“不義之人曾經長久地篡奪了我的權柄,現在我将它取回,就像熔岩驅散冰雪那麽輕易——”
他輕輕巧巧地轉過身,望着那些驚恐的使徒們,臉上忽然露出了從容又輕蔑的笑容:“不好意思,‘聖子’要就位了。麻煩你們讓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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