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那雨一怔, 她不叫了, 她看向藍莉, 眼神偏移, 透着懷疑和猶豫, 小心的問道:“你, 你也被……”

藍莉握着她的手, 慢慢的點了點頭，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個笑容，帶點苦澀, 閃着淚光:“所以，那雨，我很懂你的感受。”

“你不用擔心, 你不想別人知道, 我就什麽都不會說的。”她微微向前探身，整個人離那雨更近了些, 開口說道：“你不用這麽害怕, 你看, 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

那雨看着她, 點了點頭, 她撇了撇嘴, 移開目光，重新躺下，翻了個身, 說道：“我想休息會兒。”

“好, 你再睡會，”藍莉笑着幫她拉了拉被子：“孟姐的雞湯應該煮好了，我回去給你們拿過來。這雞湯熬了一晚上，肯定入味好喝。”

那雨閉着眼睛，眼皮一顫一顫的，她明顯沒睡着，卻沒吭聲接話。

藍莉說着，就出門了。

薛志平跟那雨小聲說了聲，也跟了出去。

從病房口走到電梯口，兩人一路，誰都沒有說話。

薛志平覺得氣氛莫名壓抑，倒是很想開口，可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藍莉剛剛揭露了自己的秘密，自己現在這個身份和過去的作為，就顯得很尴尬。

藍莉倒是臉色很正常，她一路走着，來到電梯口按下了下樓鍵後，她忽然轉頭，對身邊的薛志平一笑：“你想問什麽就問吧，我看你憋的都快頭頂冒字了。”

薛志平一愣，剛想開口，就又閉了嘴：“我沒什麽想問的。”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藍莉沖他搖了搖修長的食指：“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你想問我，我剛剛跟那雨說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對不對？”

薛志平開口安慰道：“都過去的事了，別再提了。”

藍莉一臉好笑的樣子：“我這話是說出來騙那雨的，我只有這麽說，她才會願意接受我的靠近，姐夫，你這是真信了嗎？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騙了？”

Advertisement

薛志平一滞，他猛地看向藍莉，見她一副得意的笑模樣，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無奈，皺眉說道：“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嗎？我還以為你真的……”

聽到這話，藍莉正色道：“如果我說的是真的，那麽你會因為我曾經的不幸而可憐我，為了我離開孟姐嗎？”

薛志平仍舊皺着眉：“你這是什麽問題？”

“你看，無論這事真的還是假的，你對我，都不會變，”藍莉又笑了：“所以，真的假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正說着，“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藍莉邁進電梯，揚起笑容，沖着薛志平擺手：“我先走了。”

電梯關閉，薛志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病房。

那雨還在躺着，見他回來，她睜開眼睛，突然說道：“住院照顧我的錢，我都會還你的。”

她顯然有些緊張，說話說的磕磕絆絆的：“我的卡裏有些錢，但它和我的包一起，一起丢了，等我好了，我就去重新辦卡，這樣我就能還你錢了。”

“沒關系，”薛志平說道：“你先養好再說。”

他頓了頓，問道：“你的卡和身份證是不是在那些人手裏？這樣的話，可能會有些危險和麻煩。”

那雨臉色瞬間慘白，她凄然擡頭：“他們知道我是誰了，怎麽辦，怎麽辦呢？”

薛志平忙安慰她：“他們也怕法律，也怕進監獄，他們現在怕的是你，你不需要怕他們。”“可我就是害怕，”那雨吐露了真心話：“我怕這件事情曝光，我擔心周圍的人會怎麽看我，即使所有的人都表現出來很同情我的樣子，可我根本就不想要什麽同情，我就想像以前一樣，什麽都不變。”

淚水滴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濺出一個深色的小圈。

那雨低着頭，聲音卻沒有變化：“如果，如果我的爸爸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我不想讓他們痛心……”

聽了那雨的話，薛志平忽然醒悟了。

理智上來說，報警應該是正确的選擇，可從情感以及那雨的角度來說，她不想報警，那麽就沒有人有資格替她做決定。

因為報警之後的一切，都是要她來承受的。

說的冷血點，即使他心疼那雨，可憐那雨，可這件事，說到底，也都與他無關。

他不是受害者，根本體會不到那雨的痛。

薛志平走上前，遞給那雨一張紙巾，開口說道：“那雨，你放心，我會幫你保密的。”

那雨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卻一直沒有擡頭。

她的手，緊緊的握住那張白色紙巾，一點一點的收起攥緊，直到它完全收進到手心中，直到手上青筋細骨清晰可見，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

藍莉去了孟涵那裏，與藍莉聊了兩句，拿了熬好的雞湯和飯菜後，便又坐地鐵，回到了醫院。

深秋時刻，天上飄起了細蒙小雨，打在人的身上，浸起涼意。

地鐵口與醫院，還有一段距離，藍莉拎着飯盒，撐着傘，穩步走在大路上。

周圍有沒帶傘的人，因為下雨的緣故，大都戴着帽子，行色匆匆。藍莉正走着，忽然被人從背後一撲，撲的她腳下不穩，險些向前摔倒。

那人力氣不小，直接一把拉住了她，往回拽着走。

藍莉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往回掙，同時她大聲喊道：“你做什麽！放開我！”

傘被撇在地上，藍莉背的小挎包，裝着飯盒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她的喊聲，引得周圍幾個人，向她看了過來，見兩人拉扯的模樣，都湊了過來。

拽藍莉的人，是個光頭黑臉的男人，他手勁很大，聽她這麽叫，猛地回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死婆娘，叫什麽叫！大街上丢不丢人！”

随即，他沖着圍上來的人笑道：“老婆和我吵架了，各位見笑了，我這就帶她回家。”

藍莉被打的發懵，猛地聽到了這句話，她立刻就明白了現在是什麽情況，忙死命的推那人。

可藍莉的力氣，根本推不動他，藍莉便低頭拿手去掰男人抓自己的手。

男人的手粗糙，他似乎剛剛碰過什麽髒東西，拇指指甲上泛着黑色。

他的勁很大，藍莉邊掰邊向着圍觀的人喊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你們別信他的話，他就是個騙子！”

“你看，又和我生氣，”那男人說道：“你這麽鬧，還有沒有分寸？”

竊竊私語中，眼見藍莉掙紮厮打，大喊大叫，終于有人說了兩句話：“這位大哥，這小姑娘一直說不認識你，你倆真是夫妻嗎？”

“這還有假？”男人眼睛一瞪：“她不願意跟我走，是因為她背着我偷人了，她愧疚，沒臉回家！”

“他胡說！”藍莉試圖掏手機，雙手卻被那男人抓住，沒法動  彈，便只好跟周圍的人呼救：“各位，幫我報警！他是拐賣婦女的，警察來了，他就跑不了了！”

雨漸漸下的大了，圍觀的人感受到涼意，又看看時間，大多沒什麽心思管這事，也有幾個拿出手機，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

那男人卻加大了力氣，直接将藍莉一把撂倒，拖着她往一旁的巷子裏走：“行啊，報警啊，正好咱們回家等，警察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咱們的家務事！”

聽了這話，周圍人仍然猶豫，卻沒人敢攔。

也有心有疑慮的人，幫忙報了警，但他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攔人。

藍莉心中驚慌，卻無濟于事，她努力掙紮，喊叫，可眼見自己脫離人群，卻覺得獲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正絕望間，拉她的力道忽然停了。

一個穿着普通，剃着寸頭，曬的發黑的三十來歲的男人，他将手搭在了拉藍莉的那人的肩膀上，說道：“老弟，大白天的你這麽做，也忒不把我們這幫人當回事了。”

他沒用什麽力道，說話也是一副笑模樣，透着股淳樸的傻氣。

可拉藍莉的那個男人就像中了邪一樣，動作猛地就停了，他手下意識的松開，眼中一片茫然，看看周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對着藍莉鞠躬說了句：“妹子，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說完，他低着頭就往巷子裏跑去，頭也不回，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圍觀的人被這一突然的變化驚到了，懵了一瞬才湊上來誇那男人見義勇為，膽大心細，有人幫藍莉把傘包和飯盒撿了起來，遞給了她，還安慰了她兩句。

藍莉将散亂的頭發重新紮起，接了傘包和飯盒，低聲道了謝。

眼見沒事了，人也都漸漸散了。

那幫了藍莉的人，也沒跟她說話，擡腿便走了。藍莉攔住他，道了謝。

那人卻連連擺手：“這是我輩本該做的事，你不需要道謝。”

他頓了頓，似有感慨：“最近恐怕有些不太平，姑娘以後還是不要一個人出來。”

這話說的怪，可藍莉聽着，就有那麽幾分信服，她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那人也不多說話，對她拱了拱手，擡起鼻子四方嗅了嗅，便尋了一個方向走了。

藍莉見他沒打傘，便追上他，把自己的黑底橙點的傘遞了過去：“這位大哥，我再走兩步就要到地方了，這傘你拿着吧，免得一會雨下大了。”

那人接了傘，順勢看了看藍莉，沒說什麽，便轉頭走了。

藍莉站了一會兒，待心情平靜了些，才拎起飯盒，快走幾步，向着醫院去了。

在她前方不遠處的路上，有個二十來歲的清秀女人，剛剛藍莉發生沖突的時候，她也順勢看了幾眼，卻沒多留，而是步履匆匆的繼續往前走了，看樣子是着急上班。

女人進了白楊醫院，剛換了護士服，就被招呼着去換藥，她拿起藥，瞄了一眼牆上亮起的405房號，順勢拿起一旁的記錄本，邊低頭看着邊往前走去。

記錄本上面，405房病人的名字，是那雨。

喬枚腳步停都沒停，面上表情也沒什麽變化，仿佛這對于她來說，就是個普通病人的名字。

等她來到405號房，推門進去，看到床上的人時，她的腳步頓了一下。

喬枚扣住記錄本的大拇指猛地用力，指甲的底部，突然冒出了細細的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