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傅臨夏

第二天顧之川起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将昨晚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習慣性地打開窗戶的時候,看到了半圓形的宿舍樓中間,已經在一夜之間堆滿了垃圾,活生生一個垃圾場——尼瑪的這可是夏天啊!要是這玩意兒打掃得慢了,得造成嚴重的生态破壞吧?!

顧之川腦子裏滑過宿舍管理員們那抓狂的表情,在清早的冷風裏打了個寒戰,縮了縮脖子,還是去洗漱吧。

青州理工大有時候挺大方,有時候又摳門兒得緊,像是夏天,寝室裏的熱水管只有晚上兩個小時是能放出熱水來的,至于早上——同學們,早上洗個冷水臉那可是很強身健體外加緊膚的喲~

這個犯賤的學校,真是他娘的傷不起啊!!!

顧之川本來也打算端着水盆去接熱水,可是一大開門看到走廊上的那轟轟烈烈的打水的隊伍,他心裏就發了怵,丫丫個呸的這得等到天荒地老去呀!

于是顧之川關上門,還是決定自己能夠忍受冷水洗臉,大老爺們兒的,怕什麽啊?

他正哼着小曲兒刷着牙呢,就覺得後面門開了。

這個時候回來的一般就是傅臨夏了,任安跟自家媳婦兒二人世界,說不定昨晚才生米煮成熟飯,肯定舍不得回來,至于倪響,這小子實在是比傅臨夏還神龍見首不見尾,呆在寝室裏的時候簡直少得令人發指。也只有傅臨夏,晚上出去鬼混了,大清早七點過的樣子就跑回來,把自己塞被窩裏補會兒瞌睡,如果那天沒課,估計就要睡到大中午,有課的話八九點就要爬起來去上課。

顧之川曾經很懷疑傅臨夏是怎麽活下來的,他算算這家夥平均睡眠時間也就一天三四個鐘頭,這難道就是普通人跟超人之間的區別?

這樣想着,顧之川又覺得自己是普通人了。

他上輩子幹的事情有什麽了不起的?傅臨夏他們這種人才是活得真潇灑。

只是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萬事如意,顧之川上輩子死得不明不白,這輩子還帶着很大的執念呢。他注定不可能活得太随心。

顧之川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傅臨夏搖搖晃晃地進來了他都沒注意到。

等他看到的時候,傅臨夏竟然已經就地坐在了盥洗室的牆角,閉着眼睛,像是沒看到他一樣。

顧之川嘴邊還沾着刷牙的泡沫,看上去有些滑稽,他從鏡子裏看到自己這樣,連忙撈了毛巾擦幹淨,便問道:“你丫的幹得漂亮啊!只可惜是老子給你背的黑鍋——”

傅臨夏沒反應,眼皮都沒擡一下。

顧之川嘴角抽了抽,尼瑪的竟然無視老子!誰他娘的因為你昨兒個遭那種罪啊!!!他現在嘴唇還疼着呢,那軟疤摸上去本來就讓人各種火大了,尼瑪的現在大清早地還看着他跟這兒甩臉子!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怒從心起,走過去就給了傅臨夏一腳。

擦,還是沒反應!

他愣住了。

想想剛才自己竟然有膽子踹傅臨夏,顧之川那冷汗又開始冒了。

傅臨夏架着那黑框眼鏡,一身都是酒氣,顧之川不禁納悶了,怎麽是個男人就要進酒吧去high一圈?昨天遇到那個喪心病狂的姚景生不也是渾身酒氣嗎?

那姚景生借酒澆愁他還覺得情有可原,可傅臨夏在青州理工大這方圓十幾裏應該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聽人說他在這兒的盤口也挺大的,跟社會上的那些老大相比也不差,他能有什麽郁悶得需要用酒來解決的?

恐怕還是出去鬼混了而已。

顧之川低頭看着傅臨夏,這家夥那黑框眼鏡依舊架得很是嚴謹的樣子,眼睑下一圈是黑黑的,熬夜多了的人都這樣。這家夥是三角眼,淩厲又性感,所以戴眼鏡遮一下大約也情有可原。

他推了他一把,“喂,我說傅老大,你要睡也別在這兒睡呀!”

傅臨夏終于皺了一下眉,依然不睜開眼。

顧之川總覺得這家夥臉色白慘慘的,唔,莫非是自己的女人跟別人一起跑了?

他嘆了一口氣,心說傅臨夏肯定是迷糊了,平日裏他一回來肯定是立刻往被窩裏鑽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于是彎腰伸手就要架着傅臨夏走。

哪兒知道傅臨夏一下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那眼睛突然睜開,冷厲得跟把寒刀一樣。

顧之川一下就愣了。

他沒敢動,有些呼吸不過來。

傅臨夏的眼神模糊了一陣,終于在顧之川驚懼的目光之中恢複清明。他瞥了他一眼,像是才認出他,于是松開手,卻連忙捂着自己的嘴,咳嗽了一聲。

他擡手的時候露出了後背,顧之川一下就看到了傅臨夏那白襯衣後面的血跡。

“傅臨夏……你……”他的手有些抖。

傅臨夏按住自己那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又閉上眼睛,“閉嘴。”

冷冷的聲音,像是沒有情感一樣。

傅臨夏這個人的脾氣很古怪,時冷時熱,顧之川就沒有摸清楚過。

按照以往的習慣,每次傅臨夏一拿出這樣的語氣說話,顧之川就應該立刻滾蛋,但是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對傅臨夏也少了那點奇怪的害怕的感覺,他只覺得這人在開玩笑,尼瑪的大半個後背全是血,這玩意兒能沒事兒嗎?!還閉嘴,我還閉眼呢!老子要是就當沒看見你自然是好的!

總之顧之川是怒了,沒見過像他這麽不愛惜自己的人!“閉嘴?你叫我閉嘴?傅臨夏,你他娘的是發燒了吧?你看看你這鬼樣子,老子要是不管你,你死了怎麽辦?”

興許是這話太耳熟,傅臨夏那眼皮又擡了擡,只是終究沒有看顧之川,昨天早上還是顧之川受傷呢。說實話,他跟顧之川沒什麽交集,平時也不覺得怎麽樣,只是站在室友的角度來看,顧之川沒什麽特別的,也就是廢話多一點,看上去還有些膽小懦弱,但是現在這個顧之川竟然敢對着他吼。他已經多久沒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了?

只不過,他不需要。

“你走開。”

還是那種冷冰冰的語調。

顧之川聽得幾乎要抓狂,轉身就走了,狠狠地摔上了門。

只是他站在門口,又覺得自己跟一個神經本來就不正常的傅臨夏計較這些實在沒意思。傅臨夏就那怪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跟他置什麽氣呀?

丫的,終究還是顧之川自認倒黴,發足狂奔到下面宿舍管理員那兒搜刮了一卷紗布,火急火燎地就沖了回來。

想也沒想的,他直接推開了盥洗室的門,然後就愣住了。

裏面光着上身的傅臨夏也愣住了。

此時傅臨夏那染血的白襯衣散在漫着水的地板上,側對着門,頸窩裏落幾縷黑發,上身赤着,平日裏看上去挺纖細的身材這時候才覺得有幾分男人的力度美,只是那背上一道長長的刀痕實在太紮人眼。

原本的傷口已經有結痂的跡象,只是現在又流出血來。

顧之川掃了地上的襯衣一眼,很明顯,襯衣的衣料跟傷口粘在一起了,可是傅臨夏只是很粗暴地直接扯下了衣服,難怪會流血!

傅臨夏沒有想到他去而複返,一時間沒說話。

顧之川站了一會兒,還是道:“我來幫你吧。”

看他的樣子是要清理傷口,只是傷在背上,根本不方便。

這一次傅臨夏沒阻止他,只是站着不動。顧之川擡眼一瞥,補充道:“我什麽也不會記得的。”

然後他拿起毛巾幫他清理傷口,傅臨夏一直站着,表情紋絲不動,跟一點也不痛一樣。

顧之川之前順手拖了瓶外傷藥回來,就直接給傅臨夏撒上去了,然後用紗布纏過他的胸前,只覺得包得有些滑稽,但是背後那浸出來的血跡看上去又那樣觸目驚心。

幫他處理好傷口之後,顧之川站在他背後,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傅臨夏轉過身來,看着發呆的顧之川,忽然之間笑道:“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顧之川回神,卻驚了一下,不僅是為傅臨夏突然又熱絡起來的态度,更是因為他的話!

他忙收回神思,假笑道:“哪兒有什麽不一樣的?不過就是覺得自己活得跟只王八一樣而已。”

“王八?”傅臨夏忽然就冷笑了一聲,“誰活得不跟只王八一樣?你以為只有你麽?”

得,這家夥又來了!

顧之川覺得自己已經很中二了,結果尼瑪的傅臨夏更中二,還挺病嬌!這世界觀得是出了差錯呀!

他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傅臨夏,他總算知道為什麽他總是獨來獨往了,這樣忽冷忽熱的性格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夠受得了的!

他轉身出去,走到自己的寫字桌邊,端着水杯就要喝水。

傅臨夏也出來了,自己從櫃子裏找了件襯衣便穿上,縮進了被窩裏臉朝裏躺着,閉上了眼睛。

顧之川也沒管太多,只是才喝了一口水就覺得不對,擦,這杯子裏的水怎麽少了這麽多?他記得昨晚上專門倒了一滿杯開水出來晾着,怎麽一大早就只有這點兒了?

傅臨夏這人多半是有潔癖,不可能喝他的水,昨晚寝室沒關門,莫非是哪個哥們兒渴極了進來順了一嘴?

顧之川摸摸下巴,覺得這個可能蠻高的,就沒在意,只是去抽屜裏找了一支塗改筆,在杯子上寫道:“此杯私人占有,非法使用的哥們兒自重啊。”

然後他看了看自己那像狗爬的字,仰頭看了看天花板,貌似理工科的哥們兒字寫得好的實在不多,他不過是跟着群衆的腳步走嘛!

看了一眼已經休息的傅臨夏,顧之川又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抱着課本走了。

估計傅臨夏這節課得請假了。

他暗搖了搖頭,往教學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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