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不會哭泣的孩子

明亮的大廳裏, 夏清秋散落長發，穿着睡衣正翹着腿坐在沙發上，腳尖還挂着拖鞋, 正目不轉睛盯着腿上的親子鑒定結果書。

夏清秋沉寂的雙瞳盯着顯示的報告, 身體久久都沒有動作。雖然早有預料, 可當事實擺在她面前的時候, 內心中還是有點驚濤駭浪。

小妙然就是她的孩子，百分百無疑。

夏清秋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一口氣, 再輕輕把鑒定書合上，旋即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着電視裏播放的電視劇。

多久沒有看電視了呢？夏清秋忘了，但是現在的她只想轉移注意力冷靜, 平日裏雖然表現的成熟可靠, 可她也沒有想過要當孩子的媽媽, 突然間發現自己真的有一個女兒, 這不管怎樣都需要适應。

不過夏清秋到不會慌張, 嘴角反而還流露出一些笑意，仿佛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慌張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夏清秋已經看完半集戀愛喜劇, 伸個懶腰, 這才給楊汐顏打個視頻通話。

視頻有點搖晃，楊汐顏應該在行走，後面的背景是不斷掠過的白色牆壁, 空間安靜地可怕。楊汐顏聲音也小小的：“怎麽啦, 我在醫院。”

夏清秋一怔，沒想到她還沒結束工作，胸口不由酸疼, 看視頻中楊汐顏那顯示的憔悴臉龐，本來歡喜的心情頓時一沉，随口說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帶你去見妙然。”

楊汐顏道：“好。”

“臉色那麽憔悴，回去要好好睡個覺，不然就變得不漂亮了。”夏清秋滿臉含笑，可心中卻不由暗沉，這個統領也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騰出來。

夏清秋和楊汐顏關閉通話，便撥打了媽媽的電話號碼，同時換了鞋子打車出門。不知過了多久，夏清秋來到一棟大豪宅門前，雖是黑夜，但有兩名仆人迎接。

走過長長的青石小道，別過玄關，夏清秋終于來到大廳。還沒反應過來，客廳裏的女子便向她撲過來，女子頭發淩亂還穿着睡衣。

“莺…莺……”

夏清秋本來沉重的心情因女子的溫情接觸，瞬間軟了下來，淚水在眸中浮現出來，但她很快便冷靜，轉過來看着沙發上雙腿并攏，面含笑意的美麗貴婦，躬身道：“清阿姨，這麽晚麻煩你啦！”

“沒事，剛剛在打游戲，到挺精神。”貴婦面色慵懶打個哈欠，“我去把那家夥提出來，你和你媽媽好好敘舊，五年過去了，真不讓人省心。”美麗的貴婦悠然起身，緩緩離開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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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離開，諾大的大廳只剩下夏清秋和她的媽媽——奧羅琳·布爾曼達。雖然已經年近五十，可奧羅琳并沒有任何顯老的地方，肌膚白皙細膩，身材嬌小玲珑，怎麽看都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讓她上高中，也許都不會有人能看出來。

但夏清秋卻看到媽媽眉眼間比五年前多了不少皺紋，雖然很細微，可她媽媽是爾雅王國的小公主，是布爾曼達人，不該這麽快就顯老。

“別哭了。”

“對、對不起！”奧羅琳燦爛一笑，胡亂擦擦淚水，笑的非常甜美，目光也直直盯着她。

“你要盯我到什麽時候……”夏清秋嘆息。

“我盯着我的女兒不行麽，五年不見……”奧羅琳紅了眼，嘴巴扁起來，嬌小柔弱的身體微微抖了抖，要是夏清秋敢說不行，她絕對放生大哭。

“你都幾歲還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欺負某個小姑娘。”

“你從來不會欺負媽媽……”奧羅琳收起雙腿抱着縮在沙發中心，低着頭咬着唇。

不怪奧羅琳如此，因為她是真的害怕，發生那種事情她當然害怕夏清秋不認自己。更何況她和夏清秋的血緣關系……本來就很奇妙。

雖然她們都在隐瞞夏清秋在這地方，可實際上她早就發現夏清秋獨自一人在這裏生存，死去的女兒起死回生，這不知有多麽讓人歡喜。可是高興的同時她也不敢和女兒接觸，生怕她見到自己內心崩潰，她怕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我當然不會欺負媽媽，只有調皮的姐姐才會欺負媽媽……”夏清秋低着頭，她的眼睛早已經紅了，并非是再遇媽媽的緣故，關鍵是她心中的怨。本來不想再向她們求援，可小妙然的事情還是讓她不得不這麽做。

“對不起莺莺，都是……都是媽媽的錯……”許久許久，大廳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在黑夜中極為清晰震動，仿佛擁有回音一般，夏清秋都不由微微一顫。

夏清秋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轉移話題道：“你沒有讓母親參加營救小妙然的事情麽，我還以為你們會把小妙然帶回了家。”

是的，這個豪宅并不是她們柳家，柳家的位置在國都。這是她媽媽好朋友的家裏，好像小妙然真的遇到問題了，然後媽媽把她和女仆甄美衣帶到這裏，并捉住了那個保镖。

奧羅琳目光黯然，緊緊抱着雙肩說：“參加了，但她回去了，本來想把小妙然也帶回去，可被我阻止。”頓了頓，她又說，“五年前的事情，對、對不……”她紅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聲對不起可弄得夏清秋渾身一顫，淚水不自覺流下，本來想轉移話題的，可還是轉了回來。她心中對母親有怨，這就是為什麽她茍活下來後，也不願意和她們有任何聯系的原因，但是小妙然的事情卻逼迫她從新連上，同時，也代表着，她向她們妥協了。

可是妥協并不代表她會放下。

夏清秋渾身顫抖，緊緊握着拳頭：“我明明已經盡量轉移話題，你為什麽還要……”

“不、不是的！”奧羅琳猛地擡頭，整個人卻不由怔住，她看到了什麽？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眼睛裏，已經布滿了淚痕，身體還在劇烈顫抖。

“莺莺……”奧羅琳雖然是個愛哭貓，但愛哭的屬性并沒有傳給夏清秋。因為幼年的經歷導致，夏清秋從小到大沒有哭過，是的，從來都沒有哭過，作為媽媽的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哭泣。

不哭的孩子在這個世界怎麽可能存在？但這是事實。

如今見到自己的女兒雙眼布滿淚痕，她呆住了，只能呢喃：“對、對不起……”

夏清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我去一下洗手間，很快就回來，失、失禮了。”

奧羅琳看着夏清秋踉跄離開的腳步，不由緊緊捂着心髒，她想哭泣，可是愛哭的自己這時候卻怎麽也沒有辦法哭泣。

“不會哭的孩子”——這是大家對柳莺自小的評價，很聰明很乖巧的孩子，不管是普通考試還是魔法考試，或者是學習各種文藝特長，亦或者是體育方面的成績，全部都是滿分。

甚至說話的方式，不管是和大人還是和同齡的孩子都非常讨喜溫柔，相比姐姐的搗蛋調皮，她卻溫柔乖巧，是一個全能的完美美少女，是一個可愛善良的小天使。

然而她作為媽媽，卻不合格。

奧羅琳想哭，卻哭不出來，這孩子的心好像從來都沒有被打開過，她的秘密從來都沒有人能觀測，哪怕是她，作為她的母親。

夏清秋看着鏡子中流淚的醜陋女子，低着眉，鏡子中的女子也随之低眉，她不由搖頭燦爛笑了笑，低聲呢喃道：“我竟然哭了，真是無可救藥，明明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媽媽一個傻乎乎的天然呆，能怎麽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夏清秋終于擡頭打起精神，深深吸口氣，搖頭微笑。其實她們家庭構造挺簡單，除去那個亂七八糟的親戚，就只有兩個媽媽了。

柳媽媽冰冷強大，乃是一家之主，是一個強大完美的女性；而奧羅琳媽媽單純可愛，是一個被保護的好好的女孩，沒落的王國公主；姐姐倒是調皮搗蛋，但也和她最親，小時候還總是惹媽媽哭，然後被柳媽媽教訓；而她柳莺，是個乖寶寶……

所以家裏的任何決定權都在柳媽媽身上，奧羅琳媽媽其實并沒有什麽權，外在方面也是如此。這也是她願意聯系奧羅琳媽媽的原因，但是奧羅琳媽媽和柳媽媽老夫老妻甜甜蜜蜜，絕對沒有辦法隐瞞那個精明冷酷的媽媽。

夏清秋不想和那個媽媽接觸。

夏清秋回到客廳時，奧羅琳正抱着腿低頭，完全沒有感應到她的到來。夏清秋坐到她旁邊，淡淡一笑：“我已經确定了，小妙然就是我的女兒。”

“DNA結果出來了？”

“嗯。”

“沒想到我當奶奶了，”奧羅琳笑了，“小妙然就在房裏休息，你去看吧，有事情你問清阿姨即可，我想回去了。”

“現在？”

“別擔心，我打個電話她不敢不過來接我。”

“你不想見見自己的未來媳婦？”夏清秋淡淡笑道，“當然，你若不願意那我也不強求，你們救妙然的事情，我會找機會報答的。”

夏清秋聲音淡然，可實際上卻話裏有話，而且還是非常明顯的話裏有話。如果這時候媽媽還不懂，那她也沒辦法了。

“我也不需要報答……”

夏清秋縮着身體，躺在沙發上面，頭枕着媽媽的大腿，閉上眼睛：“我聽姐姐說你最近一直和母親争吵，你們以前從來都不會吵架，是因為我的事？”

“不、不是……是……是。”

“對不起媽媽，剛剛是莺的不是。其實莺也知道，媽媽你什麽都不知道。”夏清秋笑了笑，拿出了手機，放出了一段視頻，正是楊汐顏觸碰到蟲子而尖叫的視頻。

“媽媽看看，這是你女兒的媳婦，可不可愛？”

正說話間，一位五花大綁的男人被兩個彪形大漢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