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從了我吧
林耀原地蹦了蹦,還下意識地握了握拳,就好像他不是要撲進關澤懷裏,而是要沖過去跟他幹一架。蹦了兩下之後他才覺得自己的狀态不對,于是改成了小步颠着。
颠了一會兒他還是在原地,他之前的話實在只是順嘴就吐嚕出來了,現在真讓他撲過去,他又有點兒怯了。
關澤沒催他,只是依然伸着胳膊,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就是一副拿死了他不敢動的樣子,他咬了咬牙,靠,還怕了你不成麽!
他看了看四周,都是大人帶着孩子的,還有些中學生模樣的小孩兒,都顧着樂自己的,沒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于是他硬着頭皮往關澤那邊沖了過去。
林耀的計劃是沖到關澤身邊就停下,吓他個半死也成。
沖了兩步之後他就後悔了,操,不知道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太興奮,他高估了關澤之間的距離,起步他媽起猛了!
統共就幾米遠的距離,像小朋友那樣蹦蹦跳跳過去就正合适,結果他使了個百米的勁兒……
這種撒丫子就跑的速度讓他還沒跨兩步就已經竄到了關澤面前。
林耀看到了關澤有些吃驚的眼神,他锉了锉牙,吓死你丫的,讓你再耍人!
不過他并沒想真的撞到關澤身上,關澤還抱着陸騰呢,所以锉完牙之後他努力地想讓自己擺脫巨大的慣性停下來。
林耀穿的是雙登山鞋,老媽專門挑的,說是抓地力很好,這樣的鞋可以避免讓他兒子走道時莫名其妙滑倒摔失憶了。林耀借着這雙強大的鞋,阻止了自己的腳步,他停了下來。
但慣性不是抓地力可以抵消的,他的身體還在向前奔去。
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拼命地彎下腰,把屁股向後撅出去以拖住狂奔的上半身。
最後他以一個近九十度的鞠躬姿勢停在了關澤面前,殘存的一絲慣性頑強不屈地做了最後的努力,讓他的鼻尖慢慢向前,在關澤的襯衣扣子上點了一下,終于停止了動作。
這一串動作讓他看起來很像一個偶遇了自己的天神然後興奮地狂奔到天神面前鞠了個大躬的傻逼。
“好功夫。”關澤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帶着一聽就是沒忍住的笑意。
“過獎,”林耀很沒面子地直起身,沖關澤抱了抱拳,既然洋相已經出了,就不能白出,他挑着眉看着關澤,“抱我。”
關澤笑了笑,胳膊繞到林耀身後往他腰上一摟,沒等林耀反應,胳膊一收,把他拉進了自己懷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行麽?”
林耀的思維有一瞬間的空白,呼吸也有那麽幾秒鐘只出不進,腦子裏一片轟鳴,感覺自己的頭發都快要随風飄遠了。
玉皇大帝的奶奶啊!
愣了好一會兒才他猛地回過神來,現在他們正站在游樂園的大門口,四周都是人!
他趕緊推開了關澤,向後彈着蹦開了,跟被揍了一拳似的:“行行行行了。”
“我們進去吧!”陸騰完全沒有看明白他們在幹什麽,有些着急地在關澤懷裏扭了扭,“我要去玩海盜船。”
“嗯,先去玩瘋狂老鼠好不好,”關澤彎腰拎起腳邊的零食袋子,“你剛吃完早餐,萬一吐了就麻煩了。”
“好吧。”陸騰捂着肚子點了點頭。
林耀有點兒暈乎乎地又在原地站了兩秒,才跟在關澤身後走進了游樂園,腳底下跟練着淩波微波似的,要不專心走道就能拐到邊兒上去了。
“拿着。”關澤轉身把袋遞給了他。
“哦。”林耀接過袋子。
“怎麽了?”關澤看着他。
“我……有點兒暈。”林耀如實回答。
“陸騰你下來走路好不好,”關澤摸了摸陸騰的腦袋,“哥哥頭暈,我抱他。”
“嗯。”陸騰趴在關澤肩上看着林耀應了一聲就準備下地了。
“滾蛋!”林耀拎着袋子沖到了關澤前面,就差跑了。
陸騰對小朋友們玩的什麽旋轉木馬之類的溫和玩意兒不感興趣,他只喜歡玩刺激的,不過很多太刺激的都有年齡身高什麽的限制,所以他每次來游樂園,玩的都是固定的幾個項目。
關澤買了兩張票過來,遞到林耀手上:“你陪他上去。”
“你不玩?”林耀挺驚訝,他還指着能趁這些機會跟關澤親密接觸幾下呢。
“不玩這個,平時我都臨時找個別人的家長陪他的,有你正好,”關澤推了他一把,“進去。”
“你丫是怕吧!”林耀愣了一小會兒之後突然樂了,指着關澤嘿嘿嘿了好一陣,“沒看出來啊關總監你還怕這個!”
關澤沒說話,只是笑了笑,坐到了一邊的長椅上。
林耀還想再擠兌他兩句,陸騰已經很着急地拉着他往上車的地方去了,他只得擰着脖子沖關澤很鄙視地笑了一朵花。
關澤并不介意,胳膊搭在長椅背上坐得很舒服地給他回了個笑容。
“你爸不行啊,瘋狂老鼠都不敢上來,”林耀坐在陸騰身邊,檢查他的安全帶,“是不是叔叔比較牛逼?”
“嗯,”陸騰點頭,“我爸爸別的會陪我玩,這些會撞來撞去的就不玩啦,他眼睛會看不到。”
“什麽?”林耀的手停在了空中,又很快地捏住了陸騰的下巴,“誰的眼睛會看不到?”
“爸爸啊,有時撞猛了他會看不見東西,”陸騰推了推他,“坐好,開了!”
“為什麽會這樣?”林耀身體有些僵硬地坐正了,他想起了那天在酒店時關澤奇怪的表現,那也是看不見東西了嗎?
“不知道,爸爸說不用擔心的,只是幾秒鐘啦。”陸騰安慰地在他手上拍了兩下。
小火車開動了,林耀坐在車上被甩得東倒西歪的,老想捂着臉,覺得自己五觀都快錯位了,陸騰在他身邊興奮得一個勁兒尖叫,咯嘞咯嘞地笑。
他本來也想跟着喊兩聲,但卻沒什麽心情,陸騰之前的話讓他心裏很亂,關澤的眼睛到底是怎麽回事?
上回在酒店,關澤只是說頭暈,那是真頭暈還是眼睛看不見了?
車停下的時候林耀也沒把這事兒琢磨明白了,他把陸騰抱下車的時候本來想再問一下,但陸騰也是一知半解,估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耀看着坐在長椅上正眯縫着眼看着天空的關澤,這個場景很讓他腿軟,他發現關澤只要是安靜一個人呆着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我要吃個冰淇淋。”陸騰從林耀身上滑到地上,往關澤身邊跑過去,腿是瘸着的,但跑得還挺利索。
“自己去買。”關澤拿了錢放到陸騰的口袋裏,拍了拍他的頭。
林耀等陸騰跑開了,一屁股坐到關澤身邊,劈頭就問:“你眼睛怎麽回事?”
“嗯?”關澤轉過頭,又扭頭看了看陸騰跑開的方向,“陸騰說的麽?”
“是,他說你眼睛有時候會看不見,”林耀把臉探到關澤臉面前,瞪着他的眼睛,“上回在酒店你是不是那一下看不見了?”
“不是有時候看不見,只是偶爾會黑一下,”關澤手指戳在他腦門兒上把他的臉推開了,“沒休息好就這樣。”
“放屁,沒聽說誰沒休息好會看不見東西!”林耀有點兒着急,“而且劇烈撞擊也會看不見?我只知道有些眼睛不好的人會網膜脫落,還沒聽說過你這樣的呢,怎麽回事啊?”
“誰說劇烈撞擊就會看不見了,”關澤樂了,拿了顆巧克力剝了放進林耀嘴裏,“只是防着點兒而已,而且我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林耀看了看四周,陸騰還沒有回來,他咬咬牙瞪着關澤,“不會死吧?”
關澤嗆了一下,咳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不會,怎麽着,我要死了你準備哭麽?”
“你要快死了就快答應跟我在一起我陪你,”林耀啧了一聲,“我跟你說正經的呢,沒去醫院看看嗎?”
“看了也沒查出什麽原因,”關澤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要真有什麽早查出來了對不對,別瞎操心了,我這麽多年都一個人,要出事兒早出事兒了。”
林耀沒說話,關澤的身世他一直沒細問過,這人倒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過山車,”關澤拍拍他的肩,“玩麽?”
“又我帶陸騰玩麽?”林耀站了起來。
“他不玩,不夠年齡,他要看我玩。”關澤蹲下,陸騰拿着個冰淇淋吃着樂滋滋地跑了回來,撲到他身上,手裏還抓着個袋子,裏面裝着兩個冰淇淋。
“我給你和哥哥也買了。”陸騰把冰淇淋拿出來遞給林耀。
“謝謝,”林耀看了看離他們不遠的過山車,“你要看你爸玩過山車嗎?”
“要!你也去吧!”陸騰摟着關澤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舔了舔冰淇淋。
“走。”林耀揮揮手,他是真羨慕陸小朋友可以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這麽嚣張地摟着關澤蹭來蹭去,他要想這樣,只能找個月黑風高四下無人的犄角旮旯估計才夠膽兒。
都是被當兒子一樣帶出來玩的人,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
游樂園有多久沒來,過山車就有多久沒坐了,林耀站在過山車的“山”下跟陸騰一塊兒向上仰望,等着關澤買票。
“好高。”陸騰仰着臉感嘆了一句。
“嗯,”林耀眯縫着眼,“我小時候覺得這玩意兒能把人跟炮彈似地甩出去。”
“真笨,有安全帶的。”陸騰很不屑地鄙視了他一下。
“陸騰,”林耀蹲到他身邊,“你喜歡跟你爸出來玩兒麽?”
“喜歡啊,”陸騰點點頭,語氣裏透着驕傲,“我爸對我可好了。”
“我也喜歡。”林耀這話說得很由衷,他扭頭看了一眼正向他們走過來的關澤,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眼淚都快噴湧而出了,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好,陽光,游樂園,過山車,冰淇淋,一個很會讓人難堪的小朋友,一個成熟而琢磨不透的男人,他一看到就會心神蕩漾的男人。
真他媽美妙!林耀很想過去在關澤肩上蹭蹭眼睛。
上了過山車之後,林耀特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靠背挺高,能擋住人,于是想也沒想,直接靠了過去,湊到關澤的肩上蹭了蹭臉,關澤身上好聞的氣味讓他一時沒能把持住,又接着在關澤肩膀上咬了一口。
“啊……”關澤吓了一跳,捂着肩膀看着他,“幹嘛你?剛吃完早餐沒兩個小時又餓了?”
“就是想咬一口,一早上盡看陸騰在你身上打滾兒了,憋死我了,”林耀心滿意足靠在椅背上嘿嘿嘿嘿地樂,用手背在嘴上擦了擦,順帶還吧唧了兩聲,興奮勁兒有點打不住,于是又吐嚕出一句,“早晚得把你扒光了咬一口。”
關澤樂了,有些無奈地看着他:“你行啊,都不怕有人看了嗎?”
“誰看……”林耀得意洋洋地往後轉頭,然後就愣住了,操,兩椅子靠背中間不是連着的,一大條縫!
這麽!大!一條縫!剛居然沒注意到?
林耀聽到了後面傳來了小姑娘很低的笑聲,他沒敢看是誰在後面笑,迅速轉身瞪着前方,壓低聲音:“我就日了,這什麽操蛋椅子!誰設計的這麽沒譜的破椅子!”
沒等他繼續發洩不滿,車開動了。
盡管離沖下去的軌道還有一大截呢,車上的人已經同時發出了尖叫,就好像他們現在就已經被扔到車外邊兒去了似的,林耀趕緊裹在人堆兒裏也大吼了一聲:“靠啊——”
關澤也跟着他吼了一聲:“丢人哪——”
林耀愣了愣,他沒想到關澤會有這麽一出,轉頭正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幻聽了,車頭突然消失在他視線裏,接着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被安全帶拽着往下墜落。
強烈的失重讓他的五髒六腑都轉着圈,他喜歡這種感覺,顧不上看關澤,又變着調夾雜在衆人的尖叫中繼續喊:“關澤——”
“幹嘛——”關澤倒是不含糊,馬上吼着回應了他。
刺激的感覺,一車人的尖叫,讓林耀本來就很容易犯病的脆弱的神經系統再次崩潰,他的腦袋被慣性往胸口上壓得動不了,但還是很失控地喊:“從了我吧——”
“好——”
林耀覺得自己要不是想關澤想瘋了就是在下落過程中被路過的鳥磕着腦袋了。
幻聽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什麽——”他吼,努力跟慣性對抗,不顧脖子像被人用手按住了的感覺,拼命地往關澤那邊扭,“你丫說什麽,再說一遍——”
車滑到了谷底,又沖上了坡,人變成了仰面朝天地躺在椅子上,脖子終于不再被按着了,他立馬轉頭看着關澤,關澤沒有看他,很平靜地看着前方,說了一句:“我說好。”
不是幻聽不是幻聽不是幻聽!
不!是!幻!聽!
林耀腦袋沖下地吊在空中時,眼淚從眼眶裏甩了出來,滑落在腦門兒上。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哭的時候眼淚會流到這種神奇的地方,就像他沒想到關澤會在這種完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說出這樣一個字一樣。
“啊——”他閉着眼用盡全力地沖着也不知道是哪兒大喊了一聲,全身的毛孔都跟做早操似地舒展開了。
“啊——”全車的人都跟着他發出同樣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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