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三十九個大佬

“這與你有什麽關系?”

宋暄和還以為蕭淵穆要問他他的本子裏怎麽會有他的畫像, 沒想到問的竟然是設計圖,本來還有點心虛的宋小少爺支起了腰杆,虛擡着下巴十足的理直氣壯。

蕭淵穆沒有錯過宋暄和眼裏一閃而過的心虛,他瞧着他, 慢條斯理道:“我只是覺得那些設計圖太過驚豔,所以才問了一聲。”

宋暄和雙眸刷的一亮, 烏溜溜的眸子幾乎迸出了光, 眼尾難以抑制的彎了起來。

當初他會學畫畫,除了能靜心外,最大的原因就是當時他們學校美術室的老師天天蹲守在他教室門口, 一個勁兒的說他不能荒廢天賦, 不能錯過他這個日後可能成為一代書畫大師的好苗子。

那位老師為了能讓他成為美術生, 糾纏手段可以用死纏爛打來形容,可是因為他在書畫協會的身份, 班上的其他老師還不能說重話, 只說宋暄和也是學習的好料子, 不适合學藝術,藝術應該留給那些不太适合的學習的同學發展。

這話一出, 那位老師當場就炸了, 吹胡子瞪眼的将國內書畫界大師拉出來溜了一遍,重點強調了他們的藝術造詣以及與之造詣相對的文學素養學歷,說完還拉着宋暄和,語重心長的告訴他,一個人的天賦有多麽重要, 浪費天賦可是要遭天譴的。

中二期的宋小少爺沒有別的,就是特別喜歡人家誇他,雖然他之前更喜歡人家誇他十分擅長的物理數學以及打架技巧,可是這位畫室老師誇人的方式雖然十分誇張,卻又因為他格外激動的表情,顯得格外真誠。

喜歡被人誇獎的宋小少爺當時就覺得通體舒泰,頓時覺得這個不修邊幅的老頭子十分有眼光,慧眼識珠,如果和他一起學畫畫,說不定能天天被他這麽誇,這日子多有意思啊。

所以宋暄和就這麽答應了下來,然而此後的三年,他幾乎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別說誇他,那位畫室老師整天不瞪他罰他就燒高香了,可謂是十分打擊宋暄和的積極性。

只是宋暄和做什麽都希望做到最好,絕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特別是他畫着畫着發現畫畫真的挺有意思的,就更希望人家能夠認同他的畫能夠真心實意的誇他,所以在畫畫上面投入的時間精力也越來越多。

讓畫室老師從吹胡子瞪眼到板着臉點頭,幾乎花了兩年時間,然而等老師知道宋暄和大學打算學服裝設計而不是他以為的國畫或者油畫時,就又變回了吹鼻子瞪眼加上恨鐵不成鋼。

當時宋暄和的家境他們都知道,別的學生無法走純粹的藝術道路,可宋暄和的家産确實足夠支撐的,可即便是再息材,也沒有老師逼着學生該專業的道理,所以畫室老師雖然失望,卻也無可奈何。

後來宋暄和上了大學,雖然老師對他很不錯,但是再也沒人向當初的畫室老師那樣直白真誠的誇他了,這讓他十分失落,失落的同時,也更加專注提高自己,希望能自己喜歡的東西讓人認同。

直到一次出國交流時,偶然被意國的頂尖品牌大師收入門下,又在他的門下韬光養晦兩年之後,才開了自己的第一場發布會,也是那一場首秀,讓他再也不缺乏贊美和驚嘆。

只是,這一切都在他穿到這個世界之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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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就在宋暄和成立設計工作室之後,就不再像年少時一般希望通過別人的認同和誇贊來相信自己,可是又有誰能夠抵抗別人發自內心的誇贊和欣賞呢?

宋暄和壓着嘴角,即便眉眼微彎,語氣卻十分平靜:“那些設計圖不是專為誰設計,不過就是一時靈感畫了下來。”

見到幾乎是在一秒之間微妙的改變了語氣和态度的宋暄和,蕭淵穆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眸底的冰寒正在消融,反而逼視着他,淡淡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把我的畫像畫在你用來畫設計圖稿的本子上。”

“畫圖的時候心血來潮想換換腦子。”

就算是十五六歲被人誇得天花亂墜的宋小少爺即便是心裏高興,也是被人連續誇了一個月才緩和态度,現在又年長了五六歲的他,哪裏會因為蕭淵穆一句誇獎就高興得找不着頭腦,所以那種愉悅的表情也只是持續了幾秒,便恢複了常态。

畢竟,宋暄和可沒忘記前幾天蕭淵穆給他打電話讓他出錢幫助福利院院長時,他還把人家奚落了一遍。

只要是蕭淵穆腦子沒有壞了,這時候就不可能毫無芥蒂且心平氣和的誇獎他,何況這位大佬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報。

【大佬還有個喜怒無常的表情呢,兄弟。】系統突然出聲,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以及對宋暄和帶着有色眼鏡看人的不贊同:【說不定大佬就是覺得你畫的好想誇你一句呢,你們人類怎麽這麽不相信同胞。】

【一個日後會追殺我,恨不得我生不如死的同胞?】宋暄和面無表情問道。

【對不起。】系統閉上了嘴,【打擾了。】

“我記得你似乎沒有學過服裝設計。”蕭淵穆目帶銳光,似乎想要從宋暄和的眼睛看到他的心底,“為什麽你的設計圖比起那些成名的設計師也不差?”

宋暄和早在蕭淵穆撿起他的本子時就想到了他可能會這麽問他,所以突然聽到他開口,他不但不慌,反而勾起唇,斜睨他道:“我沒在學校學過的東西不代表我沒在其他地方學過,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蕭淵穆眸光冷銳,見到宋暄和仰着下巴沒有絲毫心虛的表情,一時也有些遲疑起來,他确實不夠了解宋暄和,特別是在他發現兩世記憶完全不一樣之後,他都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在最初逼他涅槃的年輕男人。

只是,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發現雖然宋暄和的喜惡幾乎擺在臉面上,根本懶得掩飾,但是當他真的想要掩飾什麽的時候,他那雙水洗一般澄澈幹淨的眸子,就成為了他最有利的助益,幾乎看到他這雙一眼就能見底的眼睛,就很難懷疑他話裏的真實度。

毫不掩飾的喜惡以及真正想要隐瞞的想法交雜在一起,真真假假又直白幹淨,宋暄和有本事讓人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因為根本沒人能從他的眼裏窺觑真假。

這樣一個狡黠得成了精的小狐貍,會讓自己落得像他上一世見到的那般下場嗎?

蕭淵穆不相信,藏在眸底的光芒微微閃爍,他其實不需要太過關注,用不了多久,時間便會讓他窺得痕跡。

“我是想告訴你。”蕭淵穆微微垂眼,一雙眸子恢複了波瀾不驚,語氣也格外平靜:“想畫我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只要你不拿去商用,我也告不了你侵犯肖像權。”

說完,蕭淵穆沒看宋暄和的表情便上了剛剛停在路邊的車,徒留宋暄和站在原地一臉懵逼,他怎麽覺得,蕭淵穆好像真的沒有記恨他上次不借錢給他還侮辱他。

“難道真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暄和喃喃道,然而剛這麽想完,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蕭淵穆可不是什麽大度的人,說不定是憋着什麽大招呢。

比如說,已經抓到了宋家的證據,等着機會交給宋家的對手,算算時間,這個時候似乎裏宋氏被對手打擊的時間也不遠了。

坐在車裏的蕭淵穆并不知道宋暄和在想些什麽,此刻的他也不願意再将注意力放在宋暄和的身上。

是的,他已經發現,他對宋暄和的關注度似乎已經高的有些過分了。

即便是為了尋找一些感興趣的真相,即便是為了那麽些許愉悅感,或者說即便是為了讓重生前的那點記憶徹底沉寂下去,就算是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也不該分走他過多的注意力。

未來會在蕭氏掀起的腥風血雨,以及去蕭氏之前應該做好的準備,才是他真正需要專注的地方,這一切,遠不是一個宋暄和可以相提并論的存在。

蕭淵穆收回看着窗外的視線,阖眼斂去了不該産生的雜亂思緒。

宋暄和回家之後,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黑着臉的宋國超。

他見到宋暄和進門,本來就黑的臉幾乎沉得滴水,旁邊的李念安雖然覺得兒子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下一個女孩子的面子十分不合适,但是也見不得宋國超給他臉色看。

于是她道:“和寶,你和媽媽說說,你晚飯是約了什麽人,怎麽都沒聽你說。”

宋暄和還沒開口,宋國超就冷哼一聲:“他還能認識什麽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他混在一起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小混混,每一個能有出息的,也就是他不記着自己是個身份,自降身份去和那些渣滓混在一起。”

李念安眉心一皺,剛要開口護犢子,就聽宋暄和道:“我倒是也聽過近墨者黑,父親常年和張秀雅那種人睡一個被窩裏,果然效果非凡。”

提起這件事,宋國超就氣得不行,他沒想到宋暄和抓着張秀雅這件事幾乎是不松口,不但在家裏絲毫不尊重他,敢當着全公司的人如此頂撞他,現在竟然還敢再次說起這件事。

“不管我和別人怎麽樣,我都是你父親!”宋國超霍的起身,手指着宋暄和的鼻尖,道:“不知道是上輩子做了什麽遭天譴生了你這麽個畜生,早知道你是現在這個模樣,你生出來我就該擰斷你的脖子!”

宋暄和冷笑一聲,宋國超可不是用另一種方式擰斷了原主的脖子嗎?

他确實不喜歡原主那種嚣張跋扈不帶腦子還喜歡作惡的傻逼,但是故意把原主養成那樣,親手将自己的孩子置于死地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宋國超,才是真真正正的惹人厭惡。

比起原主來說,這樣的人,才更應該遭到報應才是。

李念安聽到宋國超這麽說卻坐不住了,她站起來毫不示弱道:“我兒子是畜生,那你是個什麽東西?我告訴你,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這麽對我兒子,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會開發布會當衆宣布股權移交的事情,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還有什麽本事在我兒子面前耍威風!”

李念安這番話可謂是蛇打三寸,宋國超這一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出生他的高人一等,他天生看不起那些摸爬滾打的人們,認為自己與他們本就是兩個級別的存在,可是現在李念安卻威脅他要毀掉他最重要的東西,他這麽能忍受。

但是,毫無實權的他,現在忍不了也只能忍。

宋國超一張臉憋成了青紫色,早已經站在二樓許久的宋老爺子才走下樓來,看了眼阿姨,淡淡紛紛:“開飯吧。”

一直坐在一邊看報紙的宋暄霖也站了起來,走到宋嚴松旁邊扶住他,一直将他送到了餐桌的主坐才在旁邊坐下。

食不言,直到傭人上前收走餐具之後,宋嚴松才淡淡開口:“過幾天迪爾巴洛號會在南市靠岸,我們宋家有三張邀請函,我也老了,就不去湊熱鬧了,這三張邀請函,就由你們父子三人分了吧。”

宋國超一愣,随即便是一陣狂喜,迪爾巴洛號是世界上最豪華的游輪之一,然而這并沒有什麽,真正讓人向往的是那裏三年一度的迪爾巴洛拍賣會,只有世界上最權貴的一批人才有資格進入,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在那裏找到翻身的機會。

“我不管你和念安之間現在有什麽矛盾。”宋嚴松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兒子,沉聲道:“這次的拍賣會你們倆必須表現出和諧的模樣,我不需要你們恩愛有加,至少在外人面前也要給我演個相敬如賓,這次股市動蕩解決即使,但是外界都抱着觀望态度等待打探宋家虛實,這一次,我要你們徹底給我解決這個問題!”

宋嚴松這番話,幾乎是徹底打破了宋國超的幻想,如果他真的要做些什麽,必須得要避開李念安,可是宋老爺子這番話,可謂是杜絕了他心中所有的想法。

“爸!”宋國超擡頭,年近五十的男人,面對自己強勢了一輩子的父親時,語氣還是帶着一絲小心,“公司的事情不是已經解決好了嗎?如果我時時刻刻帶着李念安,還怎麽應酬。”

宋嚴松表情一沉,他最厭惡的便是這個獨子的上不了臺面和畏縮,但凡他現在敢拍桌子說不同意,他都能高看他一眼,可惜他這個獨子野心不小,卻沒有絲毫與野心配備的膽量與智慧。

他這個模樣,不說成熟穩重的大孫子,就連膽大銳氣的小孫子,都絲毫比不過。

宋嚴松暗暗嘆了口氣,事實上,比起大孫子宋暄霖,他更看好的是小孫子宋暄和,宋氏現在已經平穩太久,有些故步自封了,宋國超看不出來,可是他知道宋氏在行業內的影響力其實一直在降低。

這個時候,宋氏需要的不是一個抱着家業的守成者,而是一個銳意進取的攻擊者,只有這樣,宋氏才能更進一步,之前他還因為宋暄和太過沖動行事而有些猶疑,可是這一段時間,他清楚的看到了小孫子的進步,只是他似乎真的沒有那個心思。

罷了,宋暄和現在還太年輕,沉不下性子繼承家業,等過個幾年,說不定也能夠改變想法。

“我讓你怎麽做就怎麽做。”宋嚴松語氣冰冷,“現在公司裏沒有需要你上去應酬的必要,你只需要好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宋家與李家的穩健就行,其他的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從下班到現在,宋國超幾乎呼吸的每一口起都怄在了心裏,等到宋嚴松說完上樓,他凳子一推站了起來,用極其陰冷的目光剜了宋暄和一眼,才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李念安拍拍宋暄和的手臂,示意他不需要多理會宋國超。

宋暄和對李念安笑了笑,視線掃過至始至終置身事外的宋暄霖,也起身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宋暄和看着窗外柔和的月光,有些嘲諷的勾起嘴角,道:“宋暄和在這個家裏可真是過得慘,我都要同情他了。”

越是在宋家生活,宋暄和才越是清楚的感受到了原主當初的生活環境能夠對他産生的影響,他對蕭淵穆做的一切确實洗無可洗,但是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原主真的算是一個十足的可憐人了。

【他做了那麽多壞事。】系統慢慢道:【讀者們都不認為他值得同情。】

宋暄和勾起的嘴角弧度不變,一個人值不值得同情是十分主觀的問題,他不需要與誰讨論,畢竟,就算是他,也不可否認,即便是他對原主産生了一絲同情,也無法磨滅知道原主做過的那些事情後,所産生的厭惡感。

只是,他突然覺得有些悲哀,一個人身上其實有太多的面,善惡沒有定數,但是惡的面多餘善的面那麽多,大概也是他承受過比善意更多的惡意吧。

就像是蕭淵穆,促使他變成書裏那個人人疏遠敬畏的男人的原因,不就是那些溢滿了的惡意嗎。

【你……想同情的其實是蕭淵穆?】系統遲疑道。

“他可沒什麽能讓人同情的。”宋暄和攤開手放松地躺着,閉上眼道:“高高在上,運籌帷幄,掌握着大多數人的命運甚至命脈,有什麽可同情的呢。”

系統沉默下來,作為一個以數據思考的AI,他确實不太能理解現在宋暄和不在高興指數也不在傷心指數的心情。

然而沒能讓宋暄和感嘆多久,他的手機鈴聲就打斷了他因為人生感悟而在腦海裏揣摩的黑白色系設計圖。

“小少爺。”張超的聲音傳來,“您讓我關注那位福利院院長的情況,今天有人去探望她了,等那人出去之後沒多久,就有醫生趕了過去,她似乎有些不好。”

宋暄和眉心微皺,他讓張超盯着院長那邊也是因為以防萬一,因為他記得書裏蕭淵穆會那麽恨宋暄和,除了宋暄和侮辱他一番之外,還有有人曾說院長的死亡,是因為宋暄和派人去看望之後,院長太過激動腦溢血搶救無效離世的。

當時蕭淵穆自然覺得是宋暄和害死了老院長。

本來宋暄和也覺得院長的死可能和原主有些關系,然而宋暄和需要走的劇情裏卻沒有這一幕,別人的想法可能會騙人,但是系統給出的劇情卻不會。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宋暄和讓張超派了人盯着那邊。

沒想到,才過了這麽幾天,竟然真的出事了。

“現在情況怎麽樣?”宋暄和聲音微沉,既然院長送進醫院即使這件事還是發生了,那麽就意味着書裏那件事根本不是意外。

只是,宋暄和不清楚這到底是有人故意針對蕭淵穆,還是想要陷害他,或者只是院長的仇人,最後看到除了人命不敢出頭而已。

“現在還在手術室搶救,蕭先生已經趕了過來,現在在手術室外面。”

宋暄和一愣,想起幾小時之前還在問他設計圖的蕭淵穆,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個時候的蕭淵穆,應該很無助難受吧。

畢竟,院長可能是他以為的,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一個親人了。

“你看着那邊一點,如果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宋暄和坐了起來,看着被黑暗籠罩的花園,心裏也蒙上一層陰翳,“還有注意一下蕭淵穆的情緒。”

張超應了一聲,想到宋暄和對蕭淵穆的關注,有些遲疑道:“要不,小少爺您也來一套醫院吧,我看蕭先生他的情緒好像不太好。”

宋暄和嘴唇微抿,頓了下才道:“不了,随時彙報情況。”

“好。”張超答應一聲,然後道:“蕭先生拿起了手機,似乎是準備打電話。”

宋暄和微愣,心裏突然浮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淡淡應了一聲就挂斷了電話。

果然,在挂斷張超電話的下一瞬,手機屏幕便再次出現通話頁面,上面的備注顯示着蕭淵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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