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初次見面,久仰久仰
大理寺吳少卿今日需做兩件事:将立案文書謄寫一份送至盛都府衙餘推官處,到孫府調查命案。
若大理寺少卿只需要查案斷獄,那這差事算得上是一件輕松的差事,可事實并非如此,吳枕雲還需花很多心思去處理與同僚之間的關系。
譬如說盛都府的餘推官。
盛都為國朝都城,盛都城內外的命案由大理寺與盛都府衙的推官一起查辦。
餘推官這人曾說過不做事便不會做錯事,所以他平時行事辦案大多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為要,每次都等大理寺快要結案時才會出現。
他不出現,可立案文書得給他送過去,他看與不看那是他的事,與吳枕雲無關。
呈送文書這種小事一般由她的書吏韓書吏去做,但今日韓書吏告病回家了,她只能另尋一個靠得住的人去送文書。
大理寺裏人人都忙,楊文詩和楊武郎早早地出去查案了,其他人呢,不是忙着訓導惡犬,就是忙着澆花種樹,她這位上任不到兩個月的大理寺少卿說的話根本沒什麽用。
吳枕雲好不容易拜托一位捕快去給自己送文書,沒曾想那捕快連盛都府衙的門都進不了,直接被打回來了。
“他們說小的就一捕快,大字不識幾個,小的送去的文書他們不能收也不敢收。”那捕快想了想,道:“小的覺得他們說得很有道理,就回來了。”
吳枕雲捏着手中的立案文書,只覺得額角在抽跳——昨晚才在盛都街巷圖志上畫了圈圈,盛都府衙她是一步都不能踏進的,沒想到……
對此,吳枕雲暗暗寬慰自己:只要她還活着,只要趙墨還沒死,兩人總是要碰面的,裝作不認識他就好。
她繞到簽押房後邊,從衣桁上取下一件半舊的淺绛色外披。
這件外披是九月時就挂在這裏的,洗了幾次顏色都褪得有些泛白了,且這件外披很輕薄,秋日用尚可,現在已下了雪,并不适宜了,可她還是不肯回家拿一件更厚些的來備着。
楊文詩總說她把大理寺當家了,吳枕雲聽罷只是淡淡笑過——家,有些人生來就是沒有家的,如流星乍然隕落,殘花随風飄零,都不知歸處。
天灰沉沉地下着雪,一粒一粒似白鹽一般滾落在廊下石階上,一層一層疊着堆起,擡腳踩下去能聽到咯哧咯哧的聲響。
吳枕雲看着手中這件既抵不住冬日朔風又禦不了雪天冷寒的披風,随手往衣桁上一扔,僅穿着一身薄薄的緋色襕袍往盛都府衙去。
盛都府衙。
盛都府設府牧一人,儲君兼任,府尹一人,親王兼領,此二者都不常設。
常置的只有權知盛都府事,由天章閣待制、龍圖閣直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充任,掌領京府畿甸賦役、訟獄、禁令、賬籍、橋道諸事,牧民天府,總京邑之浩穰。
所以趙知府應當很忙。
吳枕雲來的路上一直在祈禱着趙知府最好是忙得不見人影。
至盛都府衙時,吳枕雲問門口一位衙差道:“請問趙知府可在府衙內?”
“在的。”那衙差回她道。
事與願違。
“能否勞煩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吳枕雲腦子裏閃過幾張人臉幾個人名,最後決定坑一坑秋先生,她說道:“大理寺卿有要事與他相商,還請他移尊步至大理寺。”
“總是要與他碰面的”這句話就像是“人總是要死的”,早一點死和晚一點死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人活一世,吳枕雲想晚一點死。
那衙差進到盛都府衙內,過了半晌,趙墨披着一件深青雲紋外披走了出來。
躲在盛都府衙牆角的吳枕雲親眼看着趙墨上馬遠去,她才鬼鬼祟祟走了出來。
吳枕雲撣了撣身上緋色襕袍蹭到的牆灰和肩上落雪,腰身挺直,搓着凍紅的小手,大步走進盛都府衙內,将這份立案文書交到了餘推官手裏。
在簽押房裏抱着暖爐打盹的餘推官見她親自前來,不禁驚詫了一下,忙從座位上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拍了拍身上淺藍官袍的褶皺,上前來給她作揖。
餘推官說道:“勞煩吳少卿跑一趟,是下官的失職,還請吳少卿恕罪。”
“韓書吏今日告假,左右我順路,走這一趟不算勞煩,文書既已交付與餘推官,在下還有事就先走了。”
吳枕雲急着要走,餘推官卻非要拉着她坐下來喝一盞茶再走。
她腳下早已做好奪門而出的準備,哪裏敢坐下來喝茶,草草推辭幾句後,拔腿就跑。
饒是如此,她還是沒能躲過今日這一劫。
吳枕雲一出盛都府衙的門,就撞上了迎面來人。
若再見他時,應當先跑為上,可此時此刻,跑是斷斷不能的了。
吳枕雲擡頭看清眼前人,腳下連退三步,拱手一揖:“是在下冒犯唐突了,還請閣下恕罪。”
“無妨。”
趙墨淡淡垂眸看着她,低聲說道,冷薄的目光落在她作揖時那雙凍得指節透紅的小手上,眼底的心疼一閃而過,轉瞬即逝——他早已斷戒了心疼她的習慣。
時隔五年,趙墨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無妨”。
無妨……
趙墨并不是一個寬以待人的人,小時候吳枕雲蹲坐在他邊上看他臨摹字帖,安安靜靜的不敢出聲,有一次她實在是太無聊了,就爬到書案下邊和他的書童小聲嘀咕了幾句。
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聲音還很輕很輕,趙墨就驟然生了氣,雙眸淩厲地看着書案下的她,并怒斥趕走了書童,吓得吳枕雲好幾天都不敢擡頭看他。
只是吵到他臨摹字帖,趙墨就趕走了盡心服侍他的書童,像吳枕雲這樣臨時逃婚,忘恩負義,背信棄義,薄情寡義的人,還不知趙墨要對她下什麽狠手呢!
現在趙墨就站在她面前,那雙她永遠都看不透的眼眸裏深深蘊着複雜的情緒,吳枕雲稱之為暗藏殺機。
反正不會是寬宥,更不會是“無妨”二字。
與一個恨不得了結自己性命的人面對面站着,吳枕雲膽怯惶然得很,雙肩忍不住輕輕顫抖——幸得今日穿得輕薄且天氣寒冷,掩護了她這小小顫抖裏的心虛。
“吳少卿,你也在盛都府衙啊?”石階下的楊文詩快步走上前來,撞了撞吳枕雲手肘,低聲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位突然冒出來的趙知府。”
“下官大理寺少卿吳枕雲見過趙知府。”吳枕雲畢恭畢敬地彎腰作揖,道:“初次見面,久仰久仰。”
“初次?”趙墨背手于後,拇指習慣性的輕輕壓住無名指根微微轉磨,陰恻恻望着她,冷笑一聲道:“吳少卿的記性是不是有點兒差?”
“怎麽可能?”楊文詩拍拍吳枕雲的肩,有些炫耀的意味,同趙墨說道:“吳少卿識人辨物可是一等一的好,過眼不忘的。”
“确實不是初次。”吳枕雲擡起頭來,幽幽看着他,說道:“昨夜趙知府醉酒誤闖大理寺,下官正好碰見了,想着這種事趙知府未必希望下官記得,下官便自作主張地忘了,還請趙知府海涵。”
她話中帶着一絲嘲諷,趙墨不以為意,只問道:“吳少卿自作主張忘了的事不止這一件吧?”
吳枕雲面上露出刻意的茫然來,問他:“下官不知趙知府所指的是何事?”
“無事。”趙墨淡淡地瞥她一眼,唇側染着意味不明的冷笑。
吳枕雲稱之為笑裏藏刀。
“既無事,那下官就失禮告退了。”
吳枕雲不疾不徐地向他拱手作揖後,便慌慌忙忙地拉着楊文詩一起走下石階,像逃命一般。
她确實是在逃命。
但吳枕雲,你逃命的方向反了,離我越遠,距懸崖越近,本官勸你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趙墨遠遠看着她漸行漸遠的單薄背影,右手習慣性地輕磨着左手無名指根,轉身走進門內,深緋襕袍隐沒在黑瓦白牆的森森府衙內。
雪落在他身後,冷得不敢消融。
“奇怪……”楊文詩回頭看了一眼莊嚴肅穆的盛都府衙,說道:“不知是誰誤傳了話,請趙知府去大理寺見秋先生,可秋先生今日又不在大理寺,害得趙知府白跑了一趟。卑職想弄清楚到底是誰替我們大理寺得罪了趙知府,就跟着趙知府來盛都府衙問一問通傳的衙差,可到了盛都府衙,趙知府居然又不追究此事了,只字未提,真是奇怪。”
吳枕雲掩唇輕咳一聲,說道:“他可能已經知道了。”
“我猜也是……”楊文詩皺眉想了想,說道:“肯定是趙知府自己的人誤傳了話,他又不好當着外人的面斥責那人,只能裝作懶得追究,暗暗護短了。”
“護短?”吳枕雲往後看了看,心生怵惕,說道:“他背地裏下手可狠了。”
楊文詩不解道:“你怎麽知道?”
同趙墨相處這麽多年,吳枕雲當然知道他背地裏是怎樣的,要不然她現在也不會這般絞盡腦汁地想要躲着他。
“推測。”吳枕雲說道。
楊文詩搖頭道:“可我從未聽說趙知府嚴厲懲罰過哪位手下或是随從啊!”
吳枕雲道:“背地裏的事,又不是趴在他床底,誰能知道得這麽清楚啊?”
“吳少卿,你好像對趙知府有偏見。”楊文詩一語破的,道:“以前你從來不這麽惡意揣測一個人的。”
“是嗎?”吳枕雲岔開話題,道:“楊司直,你先去霜花風月館,我去孫府。”
“是。”
楊文詩領命後便往北城霜花風月館去了。
惡意揣測?
吳枕雲是親身經歷,證據确鑿地斷定趙墨背地裏下手狠厲不留情。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