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只小貓咪

第29章 第二十九只小貓咪

桌上一時陷入寂靜。半晌後,大胖鯉魚緩慢咽了口唾沫,舉了舉手機。

屏幕上的小紅魚全身淺紅,靈動又俏皮。

放下手機。

眼前的男人含着笑,眉目英挺……

啊啊啊啊啊!

白宏禮抓緊了木頭桌面,為了禮貌并沒有驚叫出聲,但心裏确實跑過了無數只直立着的伊麗莎白鼠,這會兒在他心靈的那一畝三分地上瘋狂地邁動着腳步啪嗒啪嗒跑馬拉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坐下了,還在介紹,“我叫桓俞。”

白影帝神思不屬,點點頭,勉強還維持着一個優質明星該有的理智優雅,“我是白宏禮。”

桓俞笑意加深,“我看過你的電影,每一部都看。我是你的粉絲。”

大胖鯉魚只好勉強上嘴角上揚了點,幹笑。

“呵……呵呵,是麽?”

“好久不見,”桓俞說,“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小時候,不知道你覺得我現在怎麽樣?”

白影帝剛才想好的誇獎的話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我看你是條小仙魚。”

“……”

鹹魚?

桓俞眼中笑意更濃。

雖然相親對象的性別有些出乎意料,可白宏禮是個有分寸的魚,從不會提前離開讓人難堪。哪怕這會兒屁股底下凳子都像着了火,他也在不着痕跡地尋找話題,随口問了問對方平時都喜歡做什麽。

這一聽,白宏禮倒是驚了下。他原本以為,桓俞說看過他的電影,不過是這種場合專用的客套話,究竟回去會不會看,基本上大家都心中有數;可桓俞坐在對面,壓根兒不用思索便把他演過的幾部電影如數家珍爆了出來,每一部裏演了什麽樣的角色,還有什麽樣的進步空間,全都點的明明白白。

白影帝對工作很上心,不由得又往前坐了坐,專心聽他的意見。

這一聽,他又發現了另一件事。

桓俞聲音也很動聽。

不是那種粗犷豪邁的,桓俞聲音低低,含着種少年感的清冽,讓人想起被風吹着撞擊在一處的碎冰。交談并不費力氣,也根本無需刻意尋找話題,白宏禮漸漸起了興致,眼睛越來越亮。

桓俞還說起了小時候的事。

那時的桓俞還是頭一回來江裏,這裏的魚都沒見過,水質也沒嘗過,又害羞。海裏頭七彩斑斓的魚見多了,看江裏都灰撲撲一片,下都不敢下水,只能用人形光着腳丫試試水面溫度。

白宏禮也被勾起回憶,“我還記得你那時候是小紅裙,羊角辮——”

笑起來很甜,眼睛彎彎,只是膽子小,稍微被人看一眼就往父親身後怯生生躲。白宏禮年紀比她大,自然而然就當了大哥哥。

他牽着小姑娘手,和她一起踩水,“來。”

水花撲騰飛濺,桓俞慢慢放松下來,被他背着在江裏游了兩圈。白宏禮說:“要不要試一試?”

桓俞點點頭,臉卻紅了。白生生的腳丫呼吸踩了半天,細聲細氣。

“你……你帶着我。”

“好。”

他把小紅魚頂在背上,咕嘟嘟沉下水去了。他吐出一個泡泡,桓俞也吐出一個泡泡,泡泡裏映出兩雙圓圓的眼,魚尾巴親密地碰着。

也是因為這樣,父母才起了娃娃親的念頭。

可如今……

白宏禮實在是沒法把眼前這個人,和當初紅裙子羊角辮的小姑娘聯系起來啊!

這差距忒大。

好在桓俞談吐清楚有致,雖然和想象中的不太相似,可到底也算是皆大歡喜。

飯快吃完時,白宏禮還是禁不住問了:“你們種族……都這樣?”

說變性就變性?

這得有多奇葩?

桓俞溫和斯文地笑,“要是想來,歡迎你來參加我姑姑的再婚禮。對了,下周她就會變成我叔叔了。”

大胖鯉魚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你姑姑?你叔叔?……她離婚了?”

“不,”桓俞,“她馬上要變為雄性了,她的丈夫之前的小妾們要成為她的妻子了。”

“……”

白宏禮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把這關系搞清楚,覺得自己在這裏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只想趕緊回到他正常的家!

餐館門前,桓俞替他拿着外頭穿的大衣,紳士詢問:“我送你?”

大胖鯉魚勉強擠出個笑,搖頭。

“不麻煩了,不麻煩了。”

桓俞:“要不要看電影?”

大胖鯉魚頭搖的更快。

“不牢破費,不牢破費。”

他飛快地招來輛出租車,确定了下自己的臉被口罩遮的嚴嚴實實,随即鑽進車裏,溜了。

一路上都在忍不住理桓俞家的家譜。

在雌性成長到一定程度後才會變為雄性,那按這個邏輯,桓俞他爸,其實在之前,算是他媽?

那到底是喊爸,還是喊媽?

大胖鯉魚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的頭都變成了剁椒魚頭。

這有點兒忒刺激。

出租車經過一個人流量挺大的廣場,廣場的LED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品牌廣告,裏頭的當紅小花正是陳采采。她滿臉挂着笑,按照廣告商要求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展示自己手上戴着的光彩熠熠的鑽表。

這廣告,白宏禮之前從未見過。

應當是新拍的。

他無意識多掃了兩眼,目光定格在陳采采厚厚的劉海處,隐約覺着有點違和。甚至連她的容光也遠不如當日初見,如今看來,倒像是形同槁木的老人,外頭勉強披了一層光鮮亮麗的皮,從每一個毛孔裏透出死氣沉沉。

白宏禮眨了眨眼,再看。

一個恍惚,陳采采的肩頭竟像是坐着個半明半暗的影子,是個女童的模樣,摟着她的脖子,嘻嘻直笑。

白宏禮悚然一驚,隐約覺出不對。

他與司景發短信,“恩人,這些天,你看見過陳采采嗎?”

這條短信,司景卻等到晚上天色沉沉才回。興許是剛剛結束工作,司景也沒有多解釋,只簡短回他,“去酒館說。”

晚上九點,妖怪酒館生意最火爆的時候。白宏禮找看店的狐貍精要了個偏僻的角落,拿屏風和其他的嬉鬧聲阻絕開,坐了一會兒,才看見司景推開了大門,臉上的妝還未來得及卸掉,這會兒描了細細的內眼線,愈發蒙上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信步走近。

他在座位上坐下,仍然沒有放下手中抱着的大衣,問侍應生:“有肥料沒?”

大衣忽然一抖。

侍應生表情也沒崩,點點頭,沉穩道:“您要哪一種?”

畢竟這裏來來往往的妖不少,植物成精的雖然罕見,卻也并非完全沒有。偶爾有不習慣人類飲食過來點上一杯肥料慢慢喝的,也不是稀罕事。

司景對心肝寶貝草一向很豪氣,“最貴的給我來一杯。”

片刻後,一杯上好的園藝專用肥料上了桌,裝在高腳杯裏,精致又秀氣。上頭還用檸檬葉子和鮮紅的櫻桃做了裝飾,如果不是味道的确有點沖,誰看也猜不着這是用來澆灌植物的。

司大佬這才把懷裏大衣下蓋着的東西放置在了桌上,赫然就是那盆貓薄荷草。

白影帝:“恩人,怎麽抱這麽緊?”

而且脫了外套,不冷?

司大佬:“它更怕冷。”

白影帝:“……”

可以的。

走哪兒帶哪兒,還脫衣服給它穿,這到底是怎麽樣一種執念啊。

不敢比,不敢比。

高腳杯微微斜過來,裏頭的肥料汩汩往下倒。司景開始說正事,“你見過陳采采帶着的那東西了?”

白宏禮:“看見了。可我到底對這些了解不深,竟然看不出那是什麽。”

說到底,他是個混血,非妖也非人。雖然覺着不對,卻尋不出個緣由。

司景眼角微挑,“——是古曼童。”

白宏禮恍然。

古曼童在圈子裏不罕見,隔壁國見的更多。長途旅行的司機往往都會種一小盆花草或者掬一捧米,擺正了,出行之前拜一拜,每天供給食物,來保佑自己一路平安。白宏禮也聽說過,可這些都是小把戲,還不足以入他們的眼。

陳采采的這個倒是不同,正兒八經用女童煉出來的,如今都能化形了,恐怕是煉制了許久。

也難怪對方蹿紅的如此之快,恐怕也是靠這古曼童得的氣運。

可這仍舊說不通,“古曼童不是會幫人?”

怎麽還害人?

司景也搖搖頭。他所聽聞的古曼童,大都是凡人用來養着實現達成願望的,像是這種能讓宿主也一日比一日不對勁的,他也是頭一次見。

只怕古曼童并非是唯一原因。

司景說:“我已經找幾個手下去跟着她了。”

如果只是平常小鬼,那倒是不用管,頂多只是小事,就算後頭遭了什麽報應,那也是陳采采咎由自取;可如果別有用心,這N市如今都是他司大佬的一畝三分地,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邪物這麽不上道,來了他這地盤,怎麽也不知道和他司景先打個招呼?

白影帝應了聲好。

他到這時候,還以為司景說的手下是找了幾個員工。

司大佬滿懷慈愛地給貓薄荷倒肥料,“多喝點,喝多點。”

喝多點長高高,到時候有更多的葉子給我吸。

貓崽子的小算盤撥的噼裏啪啦響。

貓薄荷繃緊了細細的莖,不着痕跡地左一晃,右一晃,就是不讓那肥料倒在它身上。

臭。

司景板起臉,像個嚴厲的老父親一樣死死按住它的葉子,“必須得喝。”

……不。

死也不喝,你不要妄想着逼我喝——幾十年前我屈服過一次,絕不會再屈服第二次!

貓薄荷草騰挪閃躲,非常想把根從土裏頭拔出來奪路而逃。

司景這會兒也被逼出來了氣性,不由分說,把裏頭的肥料一股腦全都倒了下去。香噴噴的貓薄荷驚恐地抖動着葉子,瞬間變了味道,被迫咕嘟咕嘟往下喝了好幾大口,嗆的不行。

救命!

這兒有人逼我食屎!!!

與此同時,大洋彼岸,與分身共通五感的阚澤忽然間站起了身,臉色鐵青。一旁的洋鬼導演詫異,“阚,你怎麽了?阚?”

阚澤沒時間理他,只死死捂住嘴,匆匆去了洗手間。他趴伏在洗手池上,幹嘔了好幾口,什麽也沒吐出來。

只是那氣味和感覺實在可怕,喉嚨裏火燒火燎,泛着令人窒息的刺鼻氣息。

阚澤喉頭泛酸,剛邁出去一步,回想起那味道,禁不住又猛地扭頭——

“嘔!”

不穩定又經常發作,宛如孕吐。

跟着來的工作人員在外頭聽的心驚膽戰,瞧着阚澤用了三瓶礦泉水漱口,半天才出來。

阚澤洗了手,很有些心累。

這在外頭是徹底待不下去了。

再不回去,貓崽子還指不定玩出什麽花樣來,說不定還能找蜜蜂來準備給他授粉好培育出更多的貓薄荷。阚澤緊抓慢趕,又派人去協商,重新制作了工作表,提前兩天飛回了國,站在了自家門前。

再往右邊走兩步,便是司景目前住着的門。

阚澤掏出鑰匙,恰巧看見隔壁的門一動,前面的袁方念念叨叨,中間的司景面無表情,後頭的房淵道沉默寡言——司景被夾在中間,像是被兩個門神看守着,的确是乖。

只是手裏還抱着盆。

那盆裏的貓薄荷草看見阚澤,宛如看見了親人,一個勁兒沖他這裏悄悄伸嫩芽。

救草啊!

阚澤的袖子裏也悄無聲息冒出了點嫩芽,沖着它壓了壓。

不急,不急。

不急才見鬼!

分盆出來的貓薄荷枝葉晃得更厲害。

咱們雖然分了盆,可都是千年老妖了,飲食習慣跟人的沒啥差別——哪兒有逼人喝肥料的?!

這和魔鬼有什麽區別?

隔壁三人也看見了阚澤,詫異,“阚哥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那邊還有工作?”

嫩芽早縮回去,阚澤雙手插兜,嗯了聲。

“改了時間。”

他的目光落在兩人之間的司景身上,含了笑意。

司景瞧見他,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瞪圓了眼。被袁方拽了兩下衣角,才含糊開口,“回來了?”

阚澤點點頭。

分盆的貓薄荷草求救的氣息更明顯,忽視也忽視不了,阚澤看了眼司景懷中牢牢抱着的盆,薄唇抿了抿。

“這是你養的?”

司景抱緊心肝寶貝草,點點頭。

阚澤上前,裝模作樣翻弄檢查了下自己的葉子,随後自己給自己下了診斷書,“肥料好像有點多了。”

司景眉毛一挑。

“怎麽,你還會看植物?”

阚澤輕聲道:“之前演過相關角色,學過一些。”

他說:“這幾天,它是不是很沒精神?”

有精神才怪呢。千年的妖精了,什麽山珍海味沒嘗過,就從來沒碰過肥料這種人工合成的臭臭。喝過的兩回,全都是栽在了司景手裏。

愁的貓薄荷都要分盆,幾次趁着夜晚,都想把幾百根根拔出來逃走。

司景想了想,的确不如往常有精神。他眉頭蹙得更緊,回憶了下時間,的确是從那一天在酒館喝了杯肥料開始。

難道是喝多了?

阚澤:“恐怕是肥料用的太過。”

司大佬很操心。

“那怎麽辦,能補救?”

“倒也不用補救,”阚澤俨然是個園藝大師,給自己看病看的一套一套,“只要平常正常澆水、以後別再用肥料就好。”

那味道,至今仍然心有餘悸。

想都不敢想。

司景答應下來,“不用了,不用了。”

阚澤嗓音忽然低沉了,“也可以再換個地方放。”

比如卧室怎麽樣?

司景也說:“的确得換個地方。”

于是回去後,他把盆搬了個位置。

的确是在卧室。

只可惜為了保證陽光充足,落腳地是卧室連接着的小陽臺,離裏頭還隔着厚厚一層落地窗簾。簾子拉的嚴嚴實實,裏頭的司景頂着軟呼呼的毛耳朵和毛尾巴走來走去,只穿了單薄的浴袍,還赤着腳;外頭的貓薄荷蹲在窗簾外,使勁兒地聽,只能聽到裏頭細細瑟瑟的衣服摩擦聲。

半天後,一片葉子率先忍耐不住,悄悄地拉開了一小角窗簾。

嗯……

有更多的嫩芽迫不及待擠過來,挨挨簇簇擠在一塊兒看,瞧見裏頭的司景蓬松着大尾巴窩在沙發裏,共同發出渴望撸貓的抖動聲。

主根莖依舊保持着冷靜自持,動也不動,高高昂着頭,壓根兒不去做這種為人所不齒的偷窺行動。

可那些偷偷跑過去的枝葉也沒有被阻攔。

過一會兒,有更多的葉子慢騰騰挪過去了。

——好想看啊。

想看看貓崽子這會兒在做什麽,想摸摸他的毛。

好想看啊……

一大半枝葉都擠了過去,你推我搡,争先恐後。

司景正縮在沙發裏頭看電視,忽然隐約覺出不對,猛地朝陽臺處一扭頭,無數片已經快探出去的葉子瞬間一抖:“……”

噌地一下,它們全都收了回來,安安靜靜,只有窗簾仍舊在微微抖動。

司景沉默了會兒,站起身。

他走到窗簾前,狐疑地抖了抖。

沒東西啊?連小蟲子都沒抖出來半個。

再看外頭,貓薄荷伸展開葉面沐浴陽光,葉片都被映照的碧綠碧綠,并沒絲毫異樣。

貓崽子看了好一會兒,重新扭頭回了屋。

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小陽臺上的貓薄荷猛地一松勁兒,葉子耷拉下來。

呼——

還好沒被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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