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柳珵

蘇岑東西不多,一個上午交接完任主簿時的一幹事務,他整理的歷朝歷代的刑獄案件已近收尾,思慮再三,還是不想假手他人,就命人又把一應發黴的案牍送到了新書房裏。如今看來張君還沒有讓他接手新案子的打算,空閑時候他就再接着整理。

這宋建成別的不行,書房裏倒是收拾的頗有意境,窗臺栽了好幾盆名貴的蘭花,花香幽遠,縷縷不絕。

蘇岑嗅着蘭香抄着案例,略一走神,天狩便抄成了永隆,這才想起來,永隆年間的案子都整理完了,剛待撕下抄錯的那張,蘇岑不由一愣。

縱觀永隆年間大理寺所辦的所有案件,沒有只言片語提到過田平之。

田老伯說過,當時時任大理少卿的陳光祿接過這個案子,然而在永隆二十二年的案檔中卻完全沒有記錄。

蘇岑找出所有原始案檔,又重新一字一句看了一遍,甚至又找出了天狩元年的案檔看了一遍。

沒有,不光沒有田平之,連貢院、科考、仕子這樣的字眼也都沒有。

陳光祿查了一個多月到底是查出了什麽,才會導致一應記錄全部被抹去了。

永隆二十二年……科考,太宗皇帝駕崩,先帝繼位,突厥起犯……倒是發生了不少大事。

蘇岑突然想起了什麽,将剛剛整理好的案例一通亂翻,最後在最底層找出了兩頁紙。

是當日禮部送過來的科考仕子名單,蘇岑挨個兒名字找下去,看到最後不由心寒。

裏面少了一個名字。

蘇岑再次出現在禮部衙門裏,禮部衆人全都拿一副看瘟神的眼神盯着他看。

這人上次過來就把禮部攪的雞犬不寧,大家焦頭爛額地陪着在禮部發了黴的庫房裏待了一天,出力不讨好不說,第二日就被禦史臺彈劾說他們建檔雜亂,不能高效統籌各項事宜,這又被逼着回來分檔建冊,上上下下在庫房裏忙了半個月才出來……得,這位小爺趕着點兒又來了。

蘇岑倒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淡定地喝了一壺茶,等禮部侍郎何仲卿過來,拱手問了一句:“當日的科考仕子名單是怎麽得出來的?”

“就是根據當年科考的試卷啊,怎麽,又出什麽問題了?”何仲卿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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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岑一笑:“多謝。”

在禮部衆人目送下大步出了門,留下一臉茫然的衆人面面相觑。

名單是根據當年科考試卷來的,沒有名字的自然就是沒有試卷。

那當年的狀元魁首――柳珵的試卷去了哪裏?

等下了衙,蘇岑特地等到人都走完了才起身,先悄悄往門口看了一眼,确認祁林沒站在門外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李釋确實說到做到了,也可能人家壓根就沒放在心上,說不定如今正佳人在側,早忘了他是誰了。

回到宅子,門前朱槿又長高了不少,隐隐已經看到花骨朵了。

蘇岑推門進去,阿福正在院子裏打掃,間或與曲伶兒鬥個嘴,聽見院門響不由回頭一看,當即怔在原地。

“二少爺……”

蘇岑笑道:“怎麽,不認識了?”

阿福放下掃把撲上來,想拉蘇岑袖子又嫌自己手髒,猶猶豫豫好久才搓着手道:“二少爺……二少爺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去報官了……哦,二少爺你就是官……不過伶兒說報了官也沒用,你是不是得罪什麽大人物了,需要我收拾行李嗎?實在不行咱們先回蘇州老家躲躲……”

蘇岑笑着在人肩上拍了拍。

阿福淚眼汪汪:“二少爺,你在外頭是不是受委屈了?你看你都瘦了。”

蘇岑:“……你不是瞎了吧?”

委屈不委屈不好說,他在興慶宮天天大魚大肉,廋是絕對不可能瘦的。

阿福全然不在意:“二少爺你想吃什麽,阿福給你做。”

“……就清粥小菜吧。”

阿福應了聲樂呵呵去準備了,走到曲伶兒身前又把曲伶兒從躺椅上拉起來,“二少爺都回來了,你給二少爺倒杯茶。”

曲伶兒一臉不情願,“他回來幹我什麽事啊?”

在阿福一副要殺人的目光中還是悻悻地應下來,“好好好,蘇哥哥辛苦了!蘇哥哥坐!小的去給您沏茶。”

蘇岑笑着在剛才曲伶兒躺過的躺椅上坐下來,院子裏被阿福收拾的井井有條,他之前在窗臺下種下的花草都發了芽,看得出阿福都精心打理過了。

金窩銀窩縱有萬般好,還是自己的狗窩舒服。

曲伶兒端了兩杯茶出來,一杯送到蘇岑手上,蘇岑剛喝下一口就愣了,一口茶噗的一聲噴出去一丈遠。

蘇岑厲聲:“曲伶兒,你從哪拿的茶?!”

曲伶兒忙後跳了一步:“怎……怎麽了?這茶怎麽了?我覺得好喝才沏給你的。”

“你知道這茶一兩多少錢?”蘇岑看着杯裏芽尖上的白毫痛心不已,“賣了你都買不起!”

曲伶兒看着茶杯不由悻悻地撓了撓頭:“茶嘛,不就是用來喝的……”

“還剩多少?”

曲伶兒又悄悄後退了幾步:“……還剩個底……”

“曲伶兒!”蘇岑一腳踹上去,奈何曲伶兒早有準備,一個翻身上了房頂,腆着臉沖人笑:“蘇哥哥息怒,我喝都喝了,你打死我也沒用,大不了我日後做牛做馬回報你。”

蘇岑瞪了人一眼,拂袖而去,“有種你今晚別下來!”

直到吃過晚飯蘇岑都沒給曲伶兒好臉色,曲伶兒也知道自己這是闖了禍了,蘇岑這麽一個視錢財為牛糞的富家少爺能怒成這樣,足見這茶确實不是凡物。估摸着人差不多要睡下了,又跑到蘇岑房門前敲了敲門。

蘇岑過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給他開了門。

“蘇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曲伶兒跟着進了房,“你說你這麽多茶都放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好壞……”

蘇岑一個眼刀:“不知道好壞你挑最貴的喝!”

“我就是随手拿了一罐……”曲伶兒一臉委屈地撇撇嘴,“我喝都喝了,你說怎麽辦吧?”

蘇岑一臉沉痛地坐下,其實本也不該這麽生氣的,可一看到這茶就不由想起那個人,想起那日在湖心亭他那一番頭茶論,本想着哪天把這茶送他過去,沒想到竟讓曲伶兒這厮占了便宜。

知道再氣也無濟于事,蘇岑轉了話題,“讓你去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嗯。”曲伶兒正色,點點頭。

“是誰?”蘇岑問。

曲伶兒沉吟片刻,道:“柳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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