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綁架

第二日一早蘇岑由曲伶兒一路護送到了大理寺門口,雖然他一再強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沒人敢在長安城裏給他套個麻袋扛走,奈何曲伶兒執意要送,阿福也跟着湊熱鬧,說自己昨晚做了一晚上噩夢,都是他家二少爺出事了,今日是大兇之日,不适宜出門。無奈之下為安民心,蘇岑只能答應讓曲伶兒送過來。

剛到門前就見小孫急匆匆沖過來,蘇岑皺了皺眉,果不其然又聽到了亘古不變的開場白:“不好了蘇大人,出事了。”

蘇岑:“北涼王又來了?”

“這倒不是。”

蘇岑剛松下一口氣,只聽小孫深吸一口氣,接着道:“蕭遠辰死了。”

大理寺大牢。

蘇岑看着牢房內情形腦中一瞬空白。蕭遠辰被一塊破爛布條吊在房梁上,看樣子應該是身上的囚服撕扯拼接而成,面色青紫,眼球突出,死死盯着蘇岑現在站的位置。

更刺眼的是蕭遠辰身後牆上四個大字:蘇岑冤我!

蘸着血寫就,字字驚心!

蘇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自己強行從茫然狀态中拉回來。

他寧願相信母子二人過來索命也不相信蕭遠辰這種人會自殺。其實要驗證也簡單,他殺和自缢索痕有明顯區別,把人放下來一查便知,但現在當務之急根本不是驗證蕭遠辰是不是死于他殺,而是蕭遠辰死了會帶來什麽後果。

北涼王昨日剛剛入京,蕭遠辰死在這個時候絕不是巧合。

蕭遠辰死了……那北涼軍兵權怎麽辦?

蘇岑猛地驚醒,昨日他發現母子二人死于他人之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有人要嫁禍蕭遠辰,栽贓他入獄。若是那人不只想讓他入獄,還想讓他死呢?

死在兵權交接的節骨眼下,必定天下大亂!

“還有誰知道?”蘇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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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孫道:“早上兩個獄卒巡房的時候發現的,我到的早,他們跑到前衙就告訴了我一個人,接着大人您就來了。”

“封鎖大牢,任何人不得出入!還要封鎖消息,決不能讓蕭遠辰死了的消息傳出去!”吩咐完蘇岑在小孫肩上拍了拍,扭頭大步流星出了牢門。

他錯了,在他昨日發現母子二人死因有異時就該及時告訴李釋,若是李釋早知道了,是不是就能安排布防,也就不會有今日的結果。

為什麽不是相信?連曲伶兒都能毫不猶豫地斷定祁林不會濫殺無辜,他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李釋坦坦蕩蕩?

再不濟去當面對質啊,為什麽一味猜忌,卻止步不前?

蘇岑從剛進門的寺丞手裏劫過一匹馬。他出身江南,馬術不精,但從大理寺到興慶宮幾乎要橫穿整個長安城,僅靠他兩條腿跑過去只怕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跌跌撞撞上了馬,蘇岑咬咬牙,狠抽了一鞭馬屁股。馬立即長嘶一聲,帶着蘇岑如離弦之箭一般猛地蹿出去。

就在半月之前他還斥責蕭遠辰當街縱馬,風水輪流轉,轉眼就換成了他。更慘的是他這騎馬技術還不如漠北長大的蕭遠辰,一路上除了抱着馬脖子大喊讓開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路上自然雞飛狗跳,更要命的是要去興慶宮,東市是必經之地。東市市門剛開,游商走販将門口堵得水洩不通,眼看着一人擋在馬前,蘇岑只能猛拽缰繩,馬蹄騰空,直接将人從馬上甩了出去。

蘇岑被摔得眼前一黑,還沒等緩緩神爬起來,只見一條破麻袋從天而降,将他兜頭套了進去。

下一瞬,雙腳離地,一聲驚呼還沒發出來,後腦勺就被什麽重重一擊,轉瞬失去了意識。

昏迷之前的最後一點意識:今日果真是大兇,他竟真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套個麻袋扛走了。

蘇岑是被疼醒的,後腦尖銳的刺痛一跳一跳的,應該是流血了,他能感覺到自己後頸黏糊糊一片,想摸的時候才發現雙手都被束在身後,動彈不得。

他被綁了。

明白自己處境後蘇岑反倒冷靜下來。這個時候誰會綁他?結果幾乎不言而喻。但蕭炎這時候綁他又是為什麽?昨天蕭炎剛剛入京,一時氣憤跑到大理寺教訓他一頓還說的通,難道過了一天之後怒氣不降反升,又把他綁回來再教訓一頓?

蘇岑心裏那個不好的念頭漸漸浮上心頭,蕭炎知道了,他知道蕭遠辰已經死了。

但他是怎麽知道的?他一早得到消息立即就進行了封鎖,那蕭炎的消息從何而來?

知道蕭遠辰死了的,除了他和大理寺那幾個人,就只剩下……殺害蕭遠辰的兇手!

蘇岑先側耳聽了聽周圍的環境,确認旁邊沒人之後才小心睜開眼睛。是在一處帳篷內,外面有人聲,卻并不嘈雜,應該已經出了長安城,大抵在城郊附近。

蘇岑确定了一下傷勢,後腦鈍痛,雙手被縛,眼睛雖然能看見,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被封住了口。

這很明顯是有人不想讓他開口。

帳篷內裝潢倒是不錯,刀架上擺着一把鑲金彎刀,主位上還鋪着獸皮地毯。

當然,他沒被有幸扔到地毯上,而是直接躺在冰涼的地面上。

這裏應該是蕭炎的主帳,但蕭炎入了京為什麽不住在城裏為入京使臣準備的驿館,而是跑到荒郊野外來自己紮營?

蘇岑耳貼地面靜靜聽了一會兒,猛然心下一驚。

外面一排排腳步整齊劃一,擲地有聲,分明是軍步,而再遠處刀劍相接,口號響亮,分明是在演練!

蕭炎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整整一支軍隊,就駐紮在長安城門外,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得走,他得去通知李釋,北涼王蕭炎私攜重兵入京,意圖謀反!

然而還沒等他想到脫身的對策,門外已有腳步響起,直沖着這邊過來。

慌亂之際,蘇岑只能閉上眼睛,繼續裝昏迷。

那人撩了帳門進來,直接來到他跟前,似乎并不在意他是醒是睡,對着他直接一腳踢了上來。

這一腳該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氣,正中他柔軟的小腹,蘇岑直接被踹飛出去,後背撞上身後的桌案,傾時案上的杯盞啷當落地。

蘇岑被撞的眼前一黑,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了位,一口腥甜湧上來卻被堵在嗓子眼,而他能發出來的只是幾聲低的可以忽略的哀鳴。

蕭炎卻沒給他緩口氣的機會,幾步上前又一腳踹在他胸口上。

退無可退,重力擠壓胸腔,蘇岑弓着身子竭力咳起來,尖銳的刺痛沿着胸前骨骼爬上腦門,頃刻就起了滿頭冷汗。

所有的推斷得到了驗證,蕭炎的确知道了蕭遠辰的死,所以才會遷怒于他,這是想讓他給蕭遠辰償命。

他得說話,他不能就這麽一句話都不說地被人活活打死。費力地用半條胳膊支着地面,蘇岑努力直起身子,對着蕭炎嗚咽兩聲。

換來的是蕭炎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揮倒在地。

耳邊一聲尖銳的長鳴,蘇岑晃晃腦袋,在裝死和再試一次之間糾結了一下,咬咬牙擰着身子又重新坐了起來,目光犀利,直直盯着蕭炎。

蕭炎一點沒猶豫,掄起胳膊就往蘇岑身上招呼。

眼看着掌風近臉側,蘇岑不躲也不動,含糊地嗚咽了兩個字。

那張粗粝的大手在蘇岑臉側停住,一腔灼熱翻湧上來模糊了視線,他聽出來了,那一聲喊得是“遠辰”。

長安城,興慶宮內。

祁林一身銀甲戎裝步入長慶殿內,對着上面的人行禮,道:“爺,都整裝完畢了。”

李釋放下朱筆應了一聲,“就知道那老東西賊心不改,不會乖乖把兵權交出來。”

“去城外探查的探子回報,蕭炎這次帶過來的大抵有兩千人,這點兵力想逼宮不可能,應該就是沖着爺你來的。”

李釋不在乎地輕輕一笑,“我想用蕭遠辰換他北涼兵權,他想跟我換大周國運。”指尖在桌案上一點,“去查他怎麽把這兩千人帶到京城來的,路上凡有知情不報、私放北涼軍入關者一律按謀逆論處。”

祁林抱劍領命,躬身退下。剛出殿門,一個侍衛急急趕過來,在祁林身前站定,道門外有人要見他。

祁林皺眉看了他一眼,問:“什麽人?”

那個侍衛看樣子很是為難,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才道:“他說……說是你姘頭……你要是不出去,他就……把,把你……不,不……不舉的事在大街上喊出來。”

此時曲伶兒正在興慶宮門口來回踱步,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今日一早把蘇岑送下之後,本想着趁東市開了門買個豬耳朵回去下酒,剛到東市門口,就見他那英勇無雙的蘇哥哥人仰馬翻地摔倒在地,還沒來得及上去嘲笑,人就像他預言的那樣被裝進麻袋扛走了。追了兩步曲伶兒就發現來人并不簡單,身上有功夫不說,人還不少,他貿貿然沖上去折了自己不說,還可能連累了蘇岑。

焦急之間一回頭,正看見興慶宮內花萼相輝樓的樓頂。

兩千多人千裏跋涉過來,現在還不知道立沒立住腳,千軍萬馬裏闖過的寧親王自然不當回事,甚至都沒打算親身上陣,讓祁林帶兵過去圍剿了就是了。

看着祁林去而複還,李釋不由挑眉。

祁林抿了抿唇,沉聲道:“他們抓了蘇公子。”

李釋手下朱筆一滞,朱砂緩緩蔓延,蓋過了白紙黑字。

末了李釋把筆往案臺上一扔,起身道:“讓他們先按兵不動,你跟我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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