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哥哥

郁奚猝不及防聽到傅游年的聲音,真的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收起腿,差點抽筋。

“傅老師,”路湛也愣住了,完全沒想到大晚上的會在郁奚公司裏看見傅游年,“您怎麽也在這兒啊?”

“有事路過。”傅游年淡淡地說。

“哦,那個,我倆在練舞。”路湛才反應過來,回答傅游年剛才的問話。

郁奚揉着腿根自己坐起身,在路湛身後朝傅游年比口型,問他怎麽突然過來了。

“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們在這兒,”傅游年走進練習室,“接着練,不用在意我。”

路湛碰到傅游年,就好像晚自習上摸魚的高中生從後門看見教導主任一樣,立馬變慫,低頭給郁奚使眼色,小聲地說:“還練不,還是跑路?”

才不到晚上八點,郁奚本來打算十一點左右再回家的,扭頭看傅游年在後面椅子上坐下,西裝外套搭在膝上,低頭看手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就拉住路湛說:“接着壓。”

路湛的手重新落在郁奚膝蓋上時,很明顯地感覺到被人掃了一眼,但悄悄地擡頭去看傅游年,傅游年好像也并沒有注意他們這邊。

郁奚花了半年的時間重新開腿拉伸,剛開始的時候,每次下叉都覺得骨頭像是要裂開一樣,疼痛順着每一條縫隙蔓延,經常練十幾分鐘,就渾身冷汗,指尖都在發抖。畢竟成年人筋骨已經定型,不像小時候那麽柔韌。

如果他只是跳着玩玩,之前那種程度已經差不多可以應付,但想要正式比賽,尤其是街舞這種需要節奏和速度的舞種,就完全不夠。

“幫我開個計時。”郁奚跟路湛說。

路湛就拿出手機打開計時器放在一旁。

傅游年不懂跳舞,但也見過別人壓胯,就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等着。

晚上吃飯時郁奚跟他說過會來公司練舞,傅游年就直接到這邊找他,挨着整排練習室找過來,在最靠裏的這間看到了郁奚他們。

壓了幾組胯,郁奚靠着牆做倒立俯卧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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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十月中旬,天氣還不算很冷,但已經開始供暖,練習室裏溫度有些高,郁奚又一直在活動,就翻身落地,先去換了件短袖,然後戴上耳機接着練習。

傅游年還是頭一次看郁奚跳舞,locking是風格比較歡快的舞種,郁奚每個動作都精準卡點,腳步踩在節拍上,臉上卻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偶爾轉身跟他視線對上,才稍微笑一下。

“我下樓買水,你們想喝什麽?”傅游年看他倆放在地上的礦泉水瓶都快空了,開口說。

“我去吧,”路湛連忙起身,他是不敢讓傅游年去跑腿,“您要什麽?”

“熱的都行,我請。”傅游年給他找了張零錢。

路湛回頭問了郁奚,拿着錢感覺自己像被家長支出去買飲料的小學生。

“你不是後天才回來麽?”郁奚坐在地上稍作休息,手撐在身後,擡頭問傅游年。

“有個站點臨時取消了,”傅游年起身放下外套,朝他那邊走過去,“還壓腿?”

郁奚是想跳完幾遍中間再壓一下胯,但不太想讓傅游年給他壓,對上傅游年的視線,耳根有點熱,“不用,等路湛回來再說吧。”

“怎麽他能給壓,我就不行?”傅游年單膝蹲下,捏了捏他的臉頰。

郁奚偏頭躲開,說:“也不是不行。”

他又重新躺下,跳過幾遍舞,稍微活動開後,壓胯也輕松了一點,他自己按住就能放下去不少,只是膝蓋張開還不太能完全接觸到地板。他拍了拍自己的膝頭,對傅游年說:“手壓這兒。”

傅游年嘴上戲弄他,但其實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臉皮厚,忍着不讓郁奚看出來。

他把手搭在郁奚的膝蓋內側,略靠近大腿的地方,聽郁奚的話往下壓,心裏有點不落忍,在徹底壓下去,完全嚴絲合縫地貼住地板時,郁奚沒忍住皺了下眉頭,唇色都跟着蒼白了幾分。

傅游年的手控制不住地稍微松了點力氣,郁奚拉住他的手腕,“沒事,壓着就行。”

姿勢實在是別扭,郁奚特別想合腿,有點後悔答應讓傅游年幫忙,但是動彈不了,最後臉憋得越來越紅。

傅游年看他額發微濕,白皙挺秀的鼻尖也有些薄汗,本來還挺心疼的,結果低頭看過去,郁奚目光閃爍,對視的瞬間傅游年才回過神,發現他好像早就想歪了,很低地笑了一聲,說:“琢磨什麽呢?”

“什麽都沒有。”已經壓了幾分鐘,郁奚推開他手足無措地坐起身,膝蓋上還殘留着傅游年掌心的溫度。

練到十點多,傅游年先起身下了樓,去車裏等郁奚。

路湛看着傅游年走了,才覺得自在一點,回頭跟郁奚吐槽,“傅老師大半夜來這兒看什麽跳舞,怪吓人的。”

而且他還喝了傅游年一杯飲料,感覺更吓人了。

“不知道。”郁奚糾結要不要告訴路湛,但是看路湛對傅游年提防的樣子,打算還是過段時間再說,最後無辜搖頭。

晚上稍微有些冷,郁奚從公司出去,跟路湛分開後,就戴上衛衣兜帽往路邊走。

他沒認出來傅游年的新車,還在往前走時,被車窗裏伸出來的手突然拉住,差點下意識地還手,幸好低頭看了一眼,才讪讪地上車。

“回家?”傅游年問他。

“嗯。”郁奚點了點頭,他拉高衣領,低頭咬着衛衣帽子的系繩,偶爾餘光看向傅游年。

車外都是深夜裏的燈影和樹影,郁奚從衛衣袖子裏露出指尖看了看,剛剛才發現傅游年的手能握住他整個膝頭,估計比他的手長了小半個指節。傅游年開着車,等路燈時偶爾偏過頭看他,郁奚就把手指收了回去,低頭扒拉車上的糖罐。

明天還得去試鏡,郁奚準備晚上睡覺前再把拿到的那一半劇本過一遍,但傅游年叫他過去,郁奚就先回家拿了劇本,才去敲傅游年家的門。

一進去,郁奚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微苦,但隐約有點清香,很像是中藥。他順着沙發旁炸毛的小黑貓的視線看過去,才看到地上放在盆裏的那些草藥。

傅游年指了下沙發,“去那兒坐。”

郁奚有點懵,問他,“這是幹什麽的?”

傅游年笑了笑,等他坐下後往木盆裏加了熱水,郁奚才反應過來可能是泡腳的。

“我自己回家弄就好,”郁奚抿了下唇,“弄得你家裏都是味道。”

“試試水燙不燙。”傅游年跟他說。

郁奚沒辦法,只能放腳進去,剛一碰到水面,就燙得收了回去,傅游年就給他加了點涼水,郁奚才感覺好受一點,雖然還是燙,沒過多久覺得連手心都是熱的。

“泡半個小時。”傅游年在他旁邊坐下。

郁奚點點頭,拿着劇本放在膝上看。

腳底燙得受不了,他隔一會兒就把腳拿出來晾晾,傅游年雖然在處理工作,但也一直在注意他,等他第三次又悄悄翹起腳面的時候,沒忍住勾起指尖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不聽話,水冷了就沒用了。”

“我覺得我的腳要熟了。”郁奚小聲說。

傅游年伸手進去摸了摸水,感覺溫度正合适,不小心碰到郁奚的腳時,郁奚往後縮了縮,又被傅游年拉着腳踝放回原位。

“祛濕氣的,泡半個月看有沒有用。”傅游年前段時間找認識的醫生開了幾個方子,總之泡了也沒壞處。

郁奚低頭看盆裏的水,裏面的藥泡久了,水都被染得發黑,“會不會把腳泡黑?”

傅游年戴着眼鏡在旁邊看報表數據,聽到他的話,嘴角勾起點不明顯的笑意,說:“可能會吧。”

郁奚本來是沒話找話,結果傅游年語氣很認真地說了一句,他反而有點不确定了,忐忑地想擡起腳看一眼,又被傅游年按回去。

郁奚索性眼不見為淨,接着低頭看劇本。

他花了挺長時間從頭過了一遍,又标了幾個感覺最容易被試鏡到的片段。

劇裏的主角叫何聞,天生就口齒不清,而且有輕微的智力障礙。不過并沒有到影響正常生活的程度,他還是可以跟着同齡人一起去讀書,只是學什麽東西都特別慢,別人和他說話,也要等幾秒才能好好反應過來。

郁奚去搜了很多有類似角色的劇,扒着看了一遍,筆記都寫在了劇本側邊。

裏面還有一部傅游年早些年演過的電影,叫《轶聞時代》,傅游年在裏面演一個從小結巴的群演,因為結巴,沒有導演願意要他去拍戲,最後卻機緣巧合去拍了部默片,中間鬧出不少笑話。

傅游年并不是科班出身,但卻是難得的演技派,演什麽像什麽,電影裏那個默劇演員身上,幾乎完全看不到他本人的影子。

郁奚的劇本标注得很認真,每一句臺詞都批注了重音位置,還有些關鍵停頓點的情緒,不過中間有一段情緒爆發的情節,他一直沒能标清楚。情緒算是郁奚的短板,他自己性格有些冷,遇到這種過分敏感的人設,就不太能揣摩到裏面的情緒爆發點,有時候處理得過猶不及。

“我幫你看看?”傅游年低頭問他。

郁奚咬着筆頭,猶豫幾秒,說:“謝謝傅老師。”

傅游年拿過他的劇本,問了他具體是哪段,然後用鉛筆在上面重新做标記,郁奚在旁邊看着傅游年給他改掉的重音位置,心裏默念了一遍,感覺情緒一下子順暢起來。

“‘不是我殺的人,但是他們都不信,連你也不信’,”傅游年點點那行字,“這場是男女主感情戲,男主應該是暗戀女主,感情還很朦胧,他表面上是為了周圍人的歧視痛苦,實際上更讓他受傷害的是那個女孩的不信任,後半句重點落在那個‘你’字上。”

郁奚聽他的話,重新讀了一遍,然後說:“我知道了,謝謝傅老師。”

傅游年看他讀完最後一頁,從他手裏抽走劇本,很輕地挑了下眉,說:“就口頭謝?”

郁奚不知所措地回過頭,不懂他是什麽意思。

直到傅游年的吻落下來,他才回過神,笨拙地回應,手攥着傅游年的衣領,心跳得有點快。

“別跟我說謝了,”傅游年松開他,“能不能也別叫我傅老師。”

郁奚想不到該叫什麽,他偶爾會直接叫傅游年的名字,但也只是鬧着玩的時候,叫傅哥又覺得很奇怪。

傅游年嘆了口氣,也不太想為難他,只是覺得郁奚跟他有些疏遠。

郁奚擦幹腳,坐在沙發上抱着貓撸了幾下,忽然想起來碰到謝玹那天,傅游年在車上問他的那句話,就摟着貓往前挪了幾下,捏着貓爪子拍拍傅游年的手背,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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