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節

，尹殇垮着臉的糾結與無奈盡收眼底。

墨将離敷完了藥，蒼白的臉烏漆嘛黑分了一截，鼻梁上一雙翦水之瞳清秀如昔，奈何配了一張花臉，只讓人忍俊不禁。

他倒不是很在乎，依舊找了書，姿态閑雅的靠在窗旁矮塌閱讀，昨夜的小青蛇不知從何處游弋出來，順着塌攀上了手臂，墨将離也不忌諱尹殇，繞了那蛇在指尖輕輕撫摸，任由它蹭着撒嬌。

看似心無挂牽優哉游哉的一幅模樣，尹殇喝完一壺茶，他手上的書卻一頁都未翻。

尹殇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墨将離頭也不擡：“将軍慢走。”

傍晚時分，尹殇帶着阿音一起回來了。

墨将離難掩驚訝，半響還是躬身拱手：“多謝将軍。”

“謝我做甚。”尹殇擺手笑着：“是那小毛賊自己去黑鷹那邊投了案。你說這小賊，看着高牆大院就進了，翻了文書才曉得是寧王府，慌慌張張逃跑了不說，最後還不是被滿城搜捕吓破了膽。”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嘆道：“不過能從外面解開王府寒鐵窗銷，也是有些本事的…”

“還是要多謝将軍将阿音帶回來。”墨将離沒有動，微微擡着頭，身子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從尹殇跨進院門他就發現了，這個人臉上笑着，眼裏卻一絲笑意也無。

“….真打算謝我？”尹殇湊近了輕聲道，眼底陰沉清晰可見。

墨将離直起身子，語氣認真：“只要再下力所能及。”

“那好。”尹殇拽開自己衣襟，指着左胸上模糊的紋身：“你有什麽力所能及的？”

墨将離蹙着眉，目光凝在尹殇胸膛上，煞有介事的研究半天，緩緩道：“将軍長年風吹日曬，皮膚有些幹燥….在下給将軍配些泡澡的草藥….”

“你逗我玩兒呢？”尹殇一把将人提起，後槽牙摩擦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人拆吃入腹。

墨将離別過頭，堪堪避過他因盛怒而晶亮的眸子，低聲道：“這個紋身是玄月部護佑平安的…再多的在下不知了….”

“哼。”尹殇将人放下，冷聲問道：“你身上為何有一模一樣的？”

“沒有。”墨将離冷靜的看着他：“是将軍看錯了，在下不曾紋身。”

尹殇呼吸粗重，好一會兒，才深深的看了墨将離一眼。

“好…很好…是我看錯了。”他直接轉身扭頭而去。

墨将離今早得了消息還如此從容，他便知道這事沒有可查的眉目了。稍微使點小手段将人撈出來不是難事，可對方明顯不傻，嘴上說着感謝卻也并不記挂這份順水推舟的人情。

不過，難道他不知道越是斬釘截鐵就越是可疑麽？尹殇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玄月部…他當初得令滅的，可不就有玄月部。

斜陽餘晖落在身上，尹殇只覺徹骨寒涼，空無一人的庭院裏，戰無不勝的将軍慢慢發起抖來。

直到尹殇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盡頭，墨将離和阿音還在原地站着。

阿音将視線拉回來，臉色凝重的比劃着，墨将離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尹殇駐足之處，淡淡的笑了：“何必非要騙他，有時候給人可能比給人答案更加有趣。”

“我們回去看看，你此行有何收獲。”墨将離轉身向屋內走去，眯着的眼睛勾起的唇，似狐。

宣紙疊疊理好，放在桌上整齊排列，阿音彎着腰在案前忙碌，墨将離看着她手腕上的紫痕，忍不住問道：“還疼麽？”

阿音微笑着搖頭，他又說：“下次對自己不要那麽狠。”

阿音直起身子，飛快的比劃着，末了翻個白眼，滿臉不忿。

“是啊…我也沒想到寧王府的侍衛竟是如此死腦子，眼裏一顆沙子都不容。”墨将離嘆道：“足見寧王禦下有方。”末了他搖搖頭：“若不是尹殇暗中相助，這次我怕還需費好多心思将你弄出來。”

阿音似是不滿，又飛快的比劃了幾下，墨将離只好笑：“昨夜是意外。”

一邊說着話，他手上不停，細細銀針一戳，指尖凝出血珠，微微擡手在阿音鬓畔輕引，烏黑發絲裏，一只黝黑的蟲子爬了出來。

仔細看來，那蟲子多了一雙薄翅，竟比前一日要大了兩三倍，此刻飲了墨将離的血，愈發黑裏透紅顯出幾分妖異來。

“你去看看年糕，莫讓她來擾了我。”墨将離輕輕将蟲子放在紙上，垂目等着。

阿音點點頭，腳步輕巧的阖上門出去了。

第拾捌章

書蠹，讀書人提起來就恨的咬牙切齒。

從古至今，多少孤本字畫葬送在這吃書的小蟲肚子裏，救無可救，讓人扼腕而泣。

墨将離的‘墨衣’便是由書蠹培養而來，同樣是喜愛墨香的小蟲，‘墨衣’不僅長的比書蠹威武肥壯，才能說起來也比較招人喜歡。

此刻，它伏在阿音準備好的宣紙上笨拙的挪動着，足底有棕褐色的液體緩緩滲出，不一會兒蠅頭大的小字躍然紙面。

書也好，畫也罷，只要是墨繪而成，它尋味爬過便能摹印，雖不得妙筆神韻，摹形卻惟肖惟妙，‘墨衣’一名便由此而來。

只是這蠱培育耗時，一次一物，摹成便枯，墨将離十多年間也不過養了兩只，平日他一向視為珍寶，此次行險徼幸，幸好沒讓他失望。

一筆一劃摹來的，是當今寧王，二皇子梁緒寧自記事起每日不斷記下的日注。

梁皇次子，及冠之年便得封王，足足比他大哥早了三年。史錄有記，天子壽，二皇子以開元年百花宴為題，着匠人依日注描述造金絲百花圖賀之，圖中百花美人一景一笑宛若昔日之景再臨，天子大喜，感其天賦，賜封寧王。

這樣的誇贊不僅出現在史錄裏，墨将離在軍機處查閱的文書亦是印證，所以墨将離如此大費周章的幫寧王籌謀，不單是為了得到敬賞機會将碗蓮送入王府，更重要的目的便在‘墨衣’腳下的紙上。

一個人可以有面面俱到的僞裝，唯有對着自己，他無法說謊。

燭火搖曳着，連院裏時不時叽呀兩聲的蟲兒都慢慢安靜了，一夜很快過去，等天光乍現阿音端着洗漱用具進屋時才發現墨将離依舊在案前端坐着。

他本就一股子病氣的蒼白，倦色被掩蓋，看起來倒是和平日裏沒多少區別，腳畔是一個熄滅了的火盆子，堆着厚厚餘燼，昨夜準備的宣紙只剩他指尖的兩三張，此刻阿音來了，他便拿燭火引着一并燒了。

阿音擔憂的看着他，擡手猶豫着比劃了幾下。

“可用的的确很少….”墨将離低聲對她說道，轉而又笑了笑：“不過足夠了。”

他吹吸了燭火，陰影裏一雙眼沉沉亮着，臉色蒼白，淺笑疏離。

你知道人們最深的欲望是什麽麽？”嘆息般的低喃飄散在空氣中，不等阿音點頭或搖頭，他自顧自的答：“你去看他記憶裏最美好的東西便是了….已失去的，便是最想求的。”

有那麽一瞬間，阿音感受到墨将離身上散發出那樣空寂的悲傷，仿佛他坐在那，卻離了這世間千萬裏，人間煙火暖不了他，他一個人，寒冷而彷徨，仿佛下一秒就要支離破碎。

阿音忍不住想抱抱他，然而沒等她走近，那悲傷的氣息便被收斂幹淨。

墨将離站起來，伸展着麻木的身體準備洗漱，新的一天開始了，他挂上一貫的淺笑，從容溫和，拒人千裏之外。

街市上的消息是年糕帶回來的。

墨将離不愛出門，卻有個活潑又愛熱鬧的侍女，坊間瑣事她仿佛什麽都知道，對着墨将離不敢造次，對着阿音卻是什麽都說的。

今日戶部的周尚書倒臺了，關在囚車裏游街，年糕正扭着身子學買菜的婦女給阿音看，手邊沒有菜葉，她便揚着葉子學人家擲菜的模樣，好好一個院子又要重新掃過，惹的阿音又笑又氣。

墨将離倚在窗沿上看書，慵慵懶懶的似陽光下的貓，她們吱吱喳喳的打鬧，他只覺得倦，閉上眼睛又小憩一會兒。

晌午時分尹殇來了，手裏提着糕點，一進院子便笑道：“日上三竿了，竟還不肯起麽？”

墨将離掀開眼皮斜他一眼，見他還穿着朝服，心不甘情不願的從塌上爬起，整理好衣裳做了個禮：“将軍。”

尹殇将手上點心往前一遞，道：“我下朝趕着去買的，你趁熱吃些。”

墨将離道了謝，兩人在院內将點心分着吃了，看着尹殇眉目舒揚的郎朗笑意，他心裏突然覺着乏味起來。

“将軍公務繁忙，不必時常過來探望。”他捏着茶杯，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将軍所問之事，在下實在知之甚少。”

說完他擡眼看尹殇，言外之意很清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