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卻似萬箭誅心。

尹殇的臉霎時一片慘白。

“我們那時得了軍令,需要平亂的是禦屍者聚居的村落….我那時并不知道…”他茫然的分辨着,墨将離的笑容卻愈發諷刺。

“南疆之事可說是意外,那周尚書呢?”他笑意愈盛,咄咄逼人:“從我提出治蝗之法時便開始謀劃了吧?否則怎麽可能兩三天便徹底掰倒瑞王的舅舅,他庸碌是庸碌了些,清廉卻是舉朝皆知。戶部尚書流貪了工部治蝗的銀子,在城外多了那麽多産業,裏面許多都是軍田,将軍怕不會不知?”頓了頓,他輕輕一嘆:“在下是什麽人将軍遲早知道,将軍是什麽人,便不須說破了吧。”

尹殇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半響艱難道:“将離…那不一樣,官場沒有幹淨的。”

“是,我自是知道的。”墨将離點頭,臉上雲淡風輕:“在下今日聽了故鄉舊聞,一時勾起許多感慨,失态之處還望将軍見諒。”他輕舒衣袖,躬身行禮:“将軍重情守義,對王爺如此,對故人如此,在下十分欽佩。”

尹殇只覺心裏不是滋味,猶豫好一會兒,還是懇切道:“.…你若有昔歸的線索,一定要告知我…算我求你。”

“自然。”墨将離答着,将身子躬的更低了。

第貳拾章

三日之後,瑞王府。

瑞王梁祁瑞邁過門檻,又小心的将雕花木門合上。

他動作十分輕柔,旁邊的嬷嬷面色急切的迎了過來,他趕緊以指抵唇做了噤聲的姿勢,又引着人往外走。

景蘭苑裏,各色蘭草含苞吐蕊,正在夕陽餘晖下搖曳生姿,涼風習習将蘭花特有的清香送入鼻端,這本是夏日裏最為惬意的時分,梁祁瑞的臉上卻寫滿了擔憂。

“不行…她還是不肯吃東西…”将人帶到院門竹叢畔,他搖着頭無奈的看着老嬷嬷。

“哎…”嬷嬷嘆一聲,斂目福身道:“還是謝過王爺…”

梁祁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是我沒用…不知道怎麽安慰表妹…”他垂下眼:“抱歉。”

老嬷嬷滿臉驚慌,不住擺手道:“王爺可不敢這麽說….折損奴才了。”

眼看她要跪,梁祁瑞趕緊扶住,安慰道:“婉兒現在哭累了,待她睡一會兒興許就餓了,我讓廚房随時準備着….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他這般溫和體貼,老嬷嬷自是滿心感激,又千恩萬謝他的收留,一步一躬身的将人送了出去。

梁祁瑞出來,找個僻靜的地方站了,一面嘆息一面擦自己泛紅的眼角。

舅舅一走,母親那邊本就稀薄的血脈又失去了一個,他心中難受得緊,可在喪父之痛的周婉面前也只能強忍,今日安慰了她一個下午,自己的悲痛卻愈發被撩撥的難以承受了。

做為梁國的大皇子,梁祁瑞不止一次被父皇指責太過軟弱,如今他哭也不敢出聲,一個人躲在暗處,眼淚都流的小心翼翼。

他默默哭一陣,直到最後一抹餘晖沒入天際才往回走,天色暗了,下人陸陸續續點起了燈,他也不大想吃飯,索性直接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小厮行了禮,微傾了身子跟在後面,雖說主人平日裏一向溫和,可這幾日心情不好他也是知道的,正猶豫着怎麽開口,便聽梁祁瑞道:“不用伺候了,你去歇息吧。”

“可是王爺您….”小厮猶豫道,梁祁瑞頓了腳步,溫言道:“我有事再叫你就好。”

小厮應着,依言退下了。

梁祁瑞進了屋子,屋內暗暗淡淡未曾點燈,他嘆了嘆,就着模糊的天光摸索到櫃子旁,提了一壇酒并一個白玉杯到小桌前坐下。

酒是北地粢釀,他平日不善飲,愛小壇的精致古樸便拿來當擺設,此時開了封,凜冽酒香配合着滿屋灰暗,倒深合了心中寂寥。

梁祁瑞支着下颔,一口接一口,任由苦烈辛辣穿喉燒心,不一會兒腦子便迷糊起來,微醺半醉間無意擡了眸,才發現桌角一團凝白,幽幽然溢着熒光。

他下意識擡手去捉,只覺入手溫涼,舉到眉前觑目端詳,玉是上好羊脂,可那雕工拙劣異常,一只卧兔面目奇醜,毫無可愛之意。

“啊—”梁祁瑞短暫的低呼一聲,這玉兔他是見過的,挂在青蔥華裳腰際,随着步子一晃一晃,若他走神,那人便用手上書卷不輕不重的拍一下他的腦袋,後下葬,一副軀體支離破碎,只有這兔子安安靜靜的卧着一如往常。

“老師….”梁祁瑞紅了眼眶,終是伏在桌上抽泣起來。

卻聽角落一聲輕笑,梁祁瑞一僵,趕忙抹了眼淚坐直了身子。

“餘相過世之時,瑞王也是這樣借酒消愁麽?”那聲音帶着笑意,低沉悅耳。

“誰!”梁祁瑞猛然站起,警惕的打量着聲音的方向。

輕微聲響中,火光乍現,随着火光出現的是一只蒼白纖弱的手,那人點燃了身旁燭臺,一身黑衣,身形修長,面目模糊在鬥篷帽檐之下,只嘴角一抹淺笑清晰可見。

梁祁瑞大驚,酒也醒了,一面抓緊桌上酒壇,一面沉聲問道:“你是何人?如何進來的。”

那人柔聲道:“不過餘相故人,并無惡意,王爺莫驚。”

梁祁瑞戒備的盯着他,餘舟被處刑時已近不惑之年,這聲音雖被刻意壓低,也聽得出是個年輕男子,兩人年歲相差許多,又怎會是什麽故交。他雖是個閑散王爺,但堂堂瑞王府也不缺守衛,這人似入無人之境端立于他的寝室,再說什麽沒有惡意也難以讓人信服。

“既是老師故人,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梁祁瑞虛張聲勢的責問着,慢慢往門口退了一步。

沒成想,那人竟真的擡手撩開了鬥篷。

紅發如傾,臉色蒼白,額上刺青妖異,一雙眸子清亮而溫和。

“在下墨将離,見過瑞王殿下。”他躬身拱手,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梁祁瑞愣住了,不用他自我介紹,寧王招攬了個紅發南疆子的消息也早以滿朝皆知,只是——

“你是緒寧的謀士,來我瑞王府不走正門,這是….”梁祁瑞狐疑道,趁他垂着眸子,又朝門邊退了幾步。

“在下來敘舊,并不想驚擾了旁人。”墨将離直起身,語氣十分平靜。

“敘舊?”梁祁瑞挑起眉,不知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又何舊可敘,霎時又想到桌上的玉佩,悚然失聲:“你對老師的屍身做了什麽?!”

墨将離搖了搖頭:“怎會對餘相不敬,這玉佩本是一對,餘相贈與家師一只,墨某此次入安陽,家師囑咐過要來探望瑞王。”

“…..你師父也是南疆人?”梁祁瑞蹙着眉頭在記憶裏仔細索尋,似乎真是聽餘舟提起過自己有一南疆摯友,後來也是因這摯友所托,他全力斡旋南疆之事,最後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想到這些,梁祁瑞面色漸漸沉重起來。

“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陪瑞王小酌幾杯?”墨将離問。

梁祁瑞看了看自己手裏拿來當武器的酒壇子,猶豫再三,還是不動聲色的走了過去。

“請坐。”他生硬的說,待墨将離坐下了,他才在對面遠遠落座,一雙眼盯着來客,戒備不減。

“餘相一生清正,最後卻因通敵叛國的污名慘遭五馬分屍酷刑,每每想起,家師悲痛難表。”墨将離嘆道。

梁祁瑞放在腿上的手緊緊一握,瞪着眼憤然斥道:“若不是你家師父将老師裹攪進南疆之禍,老師又怎會慘死?!”

墨将離愕然,望了他半響,徐徐笑了起來:“據說你自小便被餘相帶在身邊教導…竟是不懂他?”

“你!”寧王猛的一拍桌子,似要發作,卻半途失了力氣。

他沉沉的嘆出一口氣來….南疆禍起,為了阻止朝廷發兵,餘舟白日裏東奔西走、深夜裏奮筆疾書的模樣歷歷在目,他本就是個文弱書生,為此事勞心又清減許多,到最後行刑,拆散的只是一把骨頭。

那時他年少無知,也曾天真的問過‘外族的事情管他做什麽’。餘舟摸着他的頭嘆:‘若是連神明都不敬,這世道就沒得救了。’

那時他似懂非懂,現在卻明白了,南疆被梁侵吞不過短短數年,殺人偷盜者愈多,坑蒙拐騙風愈盛,當真是舉頭三尺無神明了,人性之惡不再忌憚,只為蠅頭小利便可肆虐橫行。

墨将離默默看着他,見他面色由憤怒轉至悲痛,才幽幽開口:“雖是餘相之志,家師卻也承了他這份情,在下此來安陽,一定會報答餘相的恩情。”

梁祁瑞黯然道:“人都沒了,談何報答。”

第貳拾壹章

墨将離沉吟不語。半響再開口,卻是答非所問。

“…..餘相遭難時,瑞王尚是年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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