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節

嗔了一眼梁緒寧：“你看你，我才哄好的，你又将人惹哭了。”

那句哥哥十分刺耳，梁緒寧冷冷看着她，面上還是笑着拖長了聲音：“是是是，我的錯，要打要罰全憑兄長處置。”

他這樣造作姿态，惹的周婉噗嗤一聲破涕為笑，梁祁瑞也笑道：“罰你将桌上粥全喝了！”

梁緒寧故作無奈的嘆息一聲，果然拿了碗勺，一勺勺舀那沒滋沒味的白粥來喝。

周婉見他沒什麽架子，心中惶恐也減了幾分，三人有說有笑，一頓早餐吃的很是惬意。

待移步花廳喝茶，梁祁瑞才想起方才心中未得解答的疑惑。

“你今日為何不去上朝？”他又問一遍。

梁緒寧挑眉：“上朝哪有兄長的安危重要。”

“你！”梁祁瑞瞪眼，指頭去戳他腦袋：“再這樣口無遮攔，仔細太傅罰你！”

“不敢了。”梁緒寧垂目應着，微微躬着身子将額頭湊到梁祁瑞方便戳的地方。

“瑞王殿下與寧王殿下感情真好。”周婉笑嘆。

“那是自然，皇後娘娘身體欠安，母妃又早逝，整個後宮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呢。”梁祁瑞表情誇張，轉過去看緒寧時又肅了臉色：“沒去上朝可有告假？”

“告——了——”梁緒寧一面喝茶，拖長聲音答。

又惹得周婉忍俊不禁。

晌午用過午飯，梁緒寧又纏着兄長說要手談。

梁祁瑞順着他，又看着周婉笑道：“表妹何不學紅袖添香，為我們烹茶？”

周婉無可無不可，才起了身便聽梁緒寧笑罵：“兄長過分了。”

兩人疑惑的望着他，便聽他嘆：“表妹大家閨秀，怎可做此等下人之事….”

此話一出，梁祁瑞瞬間不好意思起來：“抱歉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一副無措的樣子，不一會兒臉便急上一層薄紅。

周婉大方識禮，又怎會和他計較，溫言好語安撫了一番，直到梁祁瑞面色稍緩，才稱倦告退了。

梁緒寧眨巴着眼看着他：“我們去書房吧。”

梁祁瑞無奈又好笑。

早有下人備了茶點送來，梁祁瑞翻出好久不用的棋盤，将黑子抱在懷裏：“我先走。”

梁緒寧笑道：“自是兄長執黑。”

四方天地，自有風雲，粱緒寧跪坐的工整，時不時擡起茶輕呷一口，反觀梁祁瑞，姿勢已是換了好幾個，抓耳撓腮的還悔了兩手棋。

黑子被圍殺殆盡，他面紅耳赤的不斷扼掌嘆息，末了卻叫嚣着再來一盤。

梁緒寧一直淺笑望着他，眼底一抹寵溺藏的極深。

又贏了兩局，梁緒寧捏捏額角：“不下了，傷神。”

垂頭喪氣的梁祁瑞如獲大赦：“就是就是，我早就絞盡腦汁了。”

梁緒寧打個呵欠，站起身來走到軟榻卧倒，又拍拍身旁：“兄長陪我午睡吧。”

梁祁瑞怔了怔，心中頭一次湧上古怪的感覺，他猶豫道：“這兒榻小了些….我去裏屋睡…”

“為何？”梁緒寧埋在軟乎乎的綢褥上，只露出一雙眸子狹着望他：“我們之前一直在這裏睡的….”

梁祁瑞在他那宛若小狗般純良的目光中敗下陣來，他籲出口氣，将腦子裏的雜念趕一趕，走到弟弟身邊躺下。

梁緒寧滿足的嘆息一聲，駕輕就熟的環上兄長的腰，又埋頭在他懷裏蹭一個暖和的位置。

他身材高量，此時整個微微蜷着，其實并不是個舒服的姿勢。

梁祁瑞突然就沒了睡意。

“緒寧….”他看着天花板，猶豫的喚一聲。

“嗯？”帶着鼻音的聲音從自己懷裏傳來。

“你會不會，和別人說起我們小時候的事啊？”梁祁瑞躊躇半響，還是問了。

“.…只會和兄長說，別的人…嗯，其他人不配知道。”梁緒寧似是快要睡着了，聲音斷斷續續，隔了布料有種悶悶的慵懶。

“.…….”那墨将離怎麽知道的，梁祁瑞在心裏疑惑着，這一次他沒有再問。

“對了，”他想了想，又問：“你覺得婉兒怎麽樣？”

“很好啊。”聲音依然悶悶的，說話時暖熱氣息噴在脖頸，微微的麻癢。

“舅舅臨終之時将她托付于我，讓我好好照顧她，”梁祁瑞頓了頓，“我在想，我不能納她做正妃，娶個妾總是可以的吧？”

“兄長鐘意她？”梁緒寧猛然撐起身子，吓了他一跳。

“也算吧…”梁祁瑞斟酌着答，緒寧一雙黑眸微微觑着，如深不見底的古井，他看不出來任何情緒。

“當然好啊。”梁緒寧笑起來：“大家閨秀，明媚大方，與我兄長的風流俊賞倒也相配的。”

“這樣麽…”梁祁瑞狐疑的望着他，心底竟莫名其妙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又追問，“她會不會覺着委屈了她？”

“.…不會的。”梁緒寧勾了唇角，再次攬着腰将自己沉入他的懷裏。

“….兄長是這世間最好的人，誰同你在一起都是三生有幸。”他幽幽嘆息，在梁祁瑞懷裏阖上了眼睛。

第貳拾叁章

天氣一日熱勝一日，安陽的夏末最是酷暑，烈日當空不留餘力的曬着，街邊的樹抽完了芽，愈發郁郁蔥蔥的舒展挺拔，大人換了輕薄衣裳扇着滿頭汗，小孩兒倒是不懼陽光，裹個肚兜同蟬兒一起吱吱喳喳滿街鬧着。

墨将離路過，就聽他們清脆又嘹亮的唱：“河邊楊柳梢，蟬兒聲聲叫，知了！知了！夏末了！”

他頓了腳步，忍不住歪頭微笑，他想小孩兒真是好，花鳥魚蟲、陽光雨雪，他們未識世間的叵測，滿眼只看到新鮮，滿心也只有快樂。

年少初遇春風好，江湖再遇春風老。

何必要長大呢。

路口有人賣冰，站在樹下滿頭大汗的吆喝着，他因着好奇摸出銅板來，那小販看他兩手空空，一面打趣着一面找了紙袋給他裝了，墨将離不辯不惱，捧了一袋涼殷殷的碎冰，自顧自的走。

身後有隐約的人影，不遠不近的尾随着，但凡他停了腳步便忙不疊的隐匿着行蹤。那是尹殇新增的眼線，西苑周圍四五個，随他身邊六七個，都是身手不錯的好手。

墨将離都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刻意往人多的地方擠一擠，又在巷子口一折身，再轉頭，果然就和一個青衣人撞了滿懷。

稍顯生疏的半大孩子，一雙眼裏藏不了太多驚慌失措。

墨将離率先笑了笑，掏出一把冰握在手上遞過去：“大熱天的，辛苦了。”

少年躲閃着目光，支吾道：“小的沒看路…沖撞了先生..啊不…公子…”他手足無措的彎腰作個揖，一轉身跑的無影無蹤。

墨将離看着指縫間流出的水，緩緩搖了搖頭，又嘆，何苦呢。

尹殇明明知道，他沒有任何把柄會送到他的眼前

一只蜻蜓飛過，低低的盤旋一圈，朝着天際振翅而去，鱗翅所指，黑雲翻墨，覆城而來。

忽而卷地風起，豆大的雨滴噼裏啪啦砸落下來，這夏日暴雨，一如既往來的迅猛。

墨将離仰頭望一望，巷子裏無檐可避，他索性不慌不忙的往回走。

雨水落進眼裏，朦胧一片，熱鬧的街道似在瞬間寂寥下來，只有來不及收的攤位，和墨将離一起孤零零淌着水。

尹殇走到屋門前，看見的便是落湯雞似的墨将離，他站在門口，如血的發絲貼在頸邊，綢衣一點一滴落着水，打起漣漪片片。

尹殇看着他手裏空無一物的紙袋，“你這是….”

墨将離垂首，手裏的冰早已消了，透透的涼。

他笑了笑，自眼睫滑下一條水痕，似落淚一般：“将軍怎麽在這？”

尹殇将人拽進屋來，含糊答到“王爺不在府內。”

墨将離又自嘲的勾起了唇角，是了，無事之時，寸步不離的盯着他才是尹殇的首要任務。

見怪不怪，他兀自轉進內室換了幹淨衣服，一面拭着濕發一面閑步而出，走的久了，嘴裏全是雨水的酸苦味道，他順手給自己斟了杯茶，想了想，又給尹殇斟了一杯遞過去。

“今日怎是無精打采的。”尹殇接了，少不得關切一句。

“大抵是暴雨肆虐…”墨将離捏着杯子垂着眼：“勾起許多煩心之事。”

尹殇挑眉，“可願與在下分享一二？”

墨将離搖了搖頭，漫不經心的問：“王爺今日有何公幹？”

“哎…”尹殇嘆了口氣，轉眼看屋外陰沉沉的天：“殿下陪着瑞王去下葬表妹，也不知何時能回。”

他們說話時，十裏外的城郊西首山上，梁緒寧正撐着油紙傘朝前斜了斜，将身邊的人護的更緊些。

梁祁瑞滿眼悲痛，怔怔望着褐石碑與旁邊稍矮一截的白玉碑，舅舅與表妹音容宛在，現在黃土之下互相依偎着，終是将他一個人抛在了這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