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節

用來補上一錘，那才是勝負已定…”

話未落，槍已至。

提餒潦草擋下這一擊，眼中驚異難掩，很快他的臉上又浮出些許疑惑神色，因為發現尹殇的打法變了，槍法的銳氣盡失，速度卻快的驚人，出槍的角度古怪刁鑽，虛實難分，偶爾擋下軟綿綿的一刺，卻被對方借力一挑劃破了手腕。

鐵錘揮舞着，卻是防不勝防，提餒身上很快多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血的味道與疼痛刺激着久未嘗險的首領，提餒熱血沸騰，幹脆舍守為攻，鐵錘如風般不顧一切的擊打起來。

只是尹殇實在太快了，星馳電走的動作中一杆銀槍只剩殘影，較量不多時，提餒的鐵錘雖勇猛不減卻稍顯沉重了。

耗子戲貓的打法讓提餒徹底狂暴起來，他口中發出憤怒的呼喝，周邊人又不知不覺多了起來，似是發現首領不占上風，他們默契的将包圍圈慢慢縮小，冷槍暗劍從陰暗裏時不時的斜刺出來，尹殇很快讨不到好，左支右拙，變成一個淋漓血人。

不遠處，被打散的火龍燃着了枯原，火光蔓延着，映照着倒在地上一張一張死不瞑目的臉龐，只剩零星幾個火把還在移動着，他們敲着戰鼓吶喊着，吸引着一隊又一隊不明所以的坦達人朝他們追逐而去，很快他們被追上，很快他們被殺死，他們加入地上那些死不瞑目的臉龐，所有毫無生氣的目光，只殷切的看着同一個方向。

那是尹殇戰鬥的地方，在他身後，是家國，是故鄉。

沒有時間了。

坦達的包圍圈已經很小，小到轉身之間就撞上刀鋒撕裂皮肉，黑色的矛從人群裏刺出來，捅穿腳踝，撕下血肉。

尹殇腰部低伏，死死撐住身體不願跪下，他全身筋脈鼓脹，通紅的眼中幾乎冒出火來，無止境的痛感覺不到，快流幹的血沒有關系，他看着同樣力竭的對手，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沒有時間了。

在他耗盡力氣被殺死之前，他需要一個置提餒于死地的契機。

“将軍！”有熟悉的聲音大吼一聲，矯健的身影策馬而來，話音未落偃月刀已如秋風掃葉般卷起三五個人頭。

尹殇大驚，定睛一看李銳身後并無己方軍隊，提起的心才稍稍沉下幾分。

“傻子。”尹殇低低罵一聲，就聽身後青年灑脫笑道：“将軍只管戰，這些鼠蟻之輩我來收拾！”

尹殇略帶責備的瞥他一眼，唇畔卻浮出一抹笑容來，他将嘴裏腥鹹的血一吐，握緊了槍再次朝提餒攻了過去。

有了李銳的支援，尹殇壓力頓減，坦達人的包圍圈被沖開，李銳一把偃月刀舞的滴水不漏，将尹殇後背護的周全，提餒一看如此陣勢，也再顧不得自己傷勢，竭盡全力的與尹殇激戰在一起。

兩人皆是心焦，出招猶如賭命，眨眼之間身上又多幾道見骨的傷口，血汨汨而下，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電光火石間，頭大的狼牙錘再一次劈空而下。

尹殇卻是不躲，他已看出這一招的破綻，銀槍在手一往無前的朝着提餒大開的胸膛刺去，無非是兩敗俱傷罷了，他早已打定主意哪怕以命換命也要叫這蠻夷首領身葬北原。

卻聽一聲驚呼，同時之間有黑影在眼前閃過，意料之中的重擊沒有到來，倒在身上的是溫軟軀體。

尹殇一愣，不敢置信的擡眸去看，銀槍染血穿透了身上人的肩胛，沒入提餒的心髒，懷裏是脫了力的李銳，他為尹殇擋住的那一擊直接擊碎了半個腦袋，血液混着腦漿，滾燙炙熱的澆了尹殇一臉。

連句告別的話都未來得及講，昔日裏并肩的同伴就這樣成了一具腦首殘破的軀體。

淚水漫上眼睫，尹殇視線是混了血的一片鮮紅。

“呃啊….”他終于仰天而立，發出一聲長嘯。

提餒的沒了氣息的屍體被尹殇踩在腳下，他的臉上凝固着同尹殇一樣的不敢置信的表情，再也無法收回。尹殇掏出腰刀手起刀落，将那人頭高高舉起。

“你們的首領死了！”

“提餒死了！”

他放聲大喊，胸中悲憤随着聲音震蕩着血火戰場，一次比一次更清晰的回蕩在夜空之中。

慌亂中坦達人開始潰逃，遠處有隐隐約約的歡呼傳來，而比歡呼來的更快的是坦達人的怒火，許多既悲且驚的坦達人圍了過來，眼裏含着噬人的恨意，揚起了手中的武器。

尹殇将提餒的人頭系在腰間，再一次握緊了手中鮮血猶腥的銀槍，站成一個倔強的姿勢。

“來吧！”他喝道。

被仇恨逼至絕路的坦達人開始了不顧一切的反撲，許多人被尹殇殺死，更多人不要命的湧上前來，他們忘了尹殇帶給他們的恐懼，以性命将人逼至力竭。終于，尹殇握槍的手隐隐發抖，眼前也開始漸漸模糊起來。

就在他完全無力支撐之時，一刃利劍破空而來，千鈞一發的将與尹殇纏鬥的漢子斬于馬下。

來人聲音沉穩，道：“尹将軍莫慌，我等是援軍。”

尹殇心中疑惑，之前的援軍不過是他的詐敵之計，三天前裝扮成逃兵的兩百人，被坦達捕殺者過半，其餘以火把鼓聲壯聲勢擾亂敵心，後也幾乎在此次夜襲中全滅，如今來人自稱援軍，又是誰派來的？

“你…”尹殇啞聲問道，一開口才發覺嗓子灼燒般的疼。

來人似是明白他的問題，下馬恭聲道：“我等是陳望州城的守軍，奉命來援。”

“哦。”尹殇面無表情的揮揮手：“打掃戰場吧。”

“這坦達首領的屍體如何處置？”來人有些尴尬的問道，又道：“是否還給他們或者挂在城牆上以示震懾？”

尹殇拖着疲憊至極的身體走到李銳旁邊，将那具已經冰涼的屍體攔腰抱進懷裏。

“放血，淩遲，骨殖碾碎成灰。”他咬着牙冷聲道：“我要啖其肉飲其血，将其骨灰灑滿北原悼念我的将士。”

身後一片寂靜。

半響那人低聲答：“是。”

尹殇抱着李銳，一步一頓，踉跄着往肅州城走去。

低原的東邊，天色已經泛白，染着血氣的露水打濕了靴子與衣擺，一如他們第一次一同戰鬥的清晨。

黝黑的少年有和善的眉眼，他向靠在樹下的尹殇遞過來一壺水，笑的青澀又溫和。

“我們既然同生共死過也算兄弟了，我叫李銳，你呢？”

“兄弟…我帶你回家。”

尹殇蠕動着幹裂的嘴唇，對懷裏面目全非的屍體喃喃道。

第叁拾陸章

安陽城內，坦達首領被斬的消息還未傳回，清寥寂靜的街道上，一盞盞慘白的燈籠在将亮未亮的天色下搖曳着昏黃的冥火。

長公主溘然長逝，梁帝大悲，着令舉國戴孝，哀悼亡人。

白燈籠和挽聯挂起卻不僅僅是皇家的悲傷，街上着孝服者甚多，哭兄弟者有，哭父母子女者有，哭親朋好友者有，一場疫病安陽亡了半個城，國喪亦是城祭。

将軍府西苑，書房內雜雜堆了一地的冊子，墨将離挑了挑燭火，凝着眉頭在地圖上批注着，他一面寫，一面對着名單核查，一柱香後，筆才頓下。

又再專心核查一道，他松一口氣，端過案上早已冷透的茶抿了抿。

窗外天已亮了，似凝結了全安陽的哀傷一般灰灰的暗着，雲層壓的極低，卻不肯落雨，只有帶着濕意的風起，一陣涼過一陣。

“阿音。”墨将離低喚一聲，只聽門扉輕響，溫婉女子很快進來了，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

墨将離揉着額角，将桌上注好的兩張安陽地圖遞過去，輕聲道：“給年糕，一份送到瑞王府，一份送到寧王府。”

阿音點頭接了，又打了幾個手勢。

墨将離倦怠的挑起唇角：“讓我歇會兒吧…不出意外，他們晌午就會來找我了。”

他伸着懶腰走到床前，拽過被子往身上一裹，蜷縮在了床角。

迷迷糊糊合上眼，似乎才過了半晌功夫，院內已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墨将離眠的極淺，很快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阿音進屋時，已見他穿好了衣裳等着了。

洗漱束發，阿音又找一條月白錦絨披風給他細細系上，出了府門，瑞王的小厮已在車前恭敬候着了，他也不多言，上了車便閉目養神。

一路颠颠簸簸，車再停下，已是到了晴宇縣的街上。

墨将離下了車，便見一戶人家被層層守衛森然包圍，有熟識的下人引着他往裏走，門廊處，梁祁瑞正瞪着一雙桃花眼怒視着他。

墨将離照例躬身拱手：“見過瑞王殿下。”

“你是怎麽走漏的消息？為何他也來了！”梁祁瑞咬牙切齒。

墨将離直起身來，越過梁祁瑞往裏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