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中校。”

沒等林敬也反應過來，面前忽然多出一個身穿外骨骼的戰士，盔甲上印着金色的天穹之劍徽章，顯然是雷恩的近衛。

“林中校，元帥請您到艦長室見他。”

林敬也：“我知道了。”

林敬也內心：那，好像，是我的艦長室吧？

他心情古怪地走進那間熟悉的艦長專屬休息室，舷窗邊站着那位傳說中的元帥，他側着頭看向了窗外，星光照亮了他的眉眼，像是蒙着一層柔光。

但卻遮不住他身上的殺伐鐵血。

天穹之劍，雷恩·楚，聯邦最年輕的元帥。

事實上如今的聯邦只有兩位元帥，另一位是曾有特殊貢獻的退役老将，已經兩百多歲，在星際時代、人類進化後也是破紀錄級別的高齡了。

常規的實權軍銜到上将就結束了，只是雷恩太惹眼了，他就像聯邦的旗幟，和八大行星軍團的軍團長一樣只給上将軍銜，似乎匹配不了他的軍功，況且各方勢力對他态度複雜，暫時也并不希望這支異軍突起的天穹之劍成為第九軍團。

——因為他的身世。

雷恩應該姓奎伊圖斯，正經的軍旅世家，議會的常駐席位，也出過數位上将，但雷恩被授予元帥軍銜時，第二天就在記者會上宣布停止使用奎伊圖斯這個姓氏，換回母親的姓氏。

雷恩·楚，是17歲才被奎伊圖斯家認回的私生子。

林敬也想了想，其實這位元帥的個性早在那次就露出端倪了吧？當時發布會上，記者問他原因，他給出的回答是：

“太長，簽名的時候不好寫。”

只不過當時沒有人注意，因為他這一改姓，就等于和家族割席，幾乎明确表示不認同奎伊圖斯，其他各方都差點樂瘋，哪個勢力如果能把這位元帥拉到手，未來在聯邦的軍權方面将無可匹敵。

婚姻自然就是最好的拉攏辦法。

所以蘭登還真沒說錯，別管因為什麽，首都星的适齡Omega，十個裏九個都在試圖和雷恩相親。

而雷恩的另一個傳奇之處，就是他號稱Omega殺手，沒有O看見他完全不心動，然而敢嘗試偷他一根頭發去測測匹配度的，得到的結果全是0%，極度不合适。

林敬也懷疑，如果那匹配度測試有負數，雷恩都得給那些Omega們測個負數出來。

慘，是真慘，長成雷恩那樣，碾壓當紅小鮮肉，別說Omega，星網上排隊生猴子的甚至還有Alpha呢，人家的理由特別合理：反正元帥和級別特別高的O也是匹配0%，還不如找個雖然匹配不了但可以當真愛的A呢，都什麽年代了不能歧視性取向！

林敬也腦子裏亂七八糟轉了一堆元帥的八卦，被八卦本人一無所知，還倚在窗邊，啃着他的巧克力，制服随意扯開披在半邊肩膀上，另一邊打着繃帶，并且繃帶被紮了個巨大的蝴蝶結，一看就知道是暴怒醫生盧娜的報複。

進門那一刻林敬也想，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哪怕那蠢了吧唧的蝴蝶結，放他身上都瞬間變得優雅起來。

不過下一瞬他就看到自己曾經纖塵不染的窗臺上印着一個血手印，林敬也立刻就臉和頭發一個顏色了。

雷恩渾然不覺，笑眯眯地擡手抛過來一樣東西，林敬也一把抓住一看——

沾着血跡的……巧克力？

林敬也認真思考，他一手拿巧克力一手敬禮會不會顯得很詭異。

“很好吃的，前線艦隊标配都是幹巴巴的營養液和壓縮糧。”雷恩熱情地說，“這可是聯邦元帥以權謀私藏下來的，我之前就想着，第一個沖進來救我的，我一定和他分享我珍藏多年的巧克力。”

說着，還對他眨了一下右眼，仿佛十分得意。

林敬也：“……元帥，巧克力珍藏多年會過期的。”

雷恩就像聽說了什麽冷門知識似的，一臉受到驚吓的模樣，如果他腦袋上再長對毛耳朵，一準兒已經是飛機耳了。

他叼着巧克力去看包裝紙，唔了一聲：“還真是哎，去年就過了。可是還是很好吃啊！”

林敬也：“……”

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漂亮你有理。

他低下頭看向手裏這一塊，卻發現這一枚雖然差點過期，但畢竟沒過。他想了想，把巧克力放進了口袋，行了禮，問：“元帥，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是不是可以去換衣服了。”

雷恩點頭，仿佛他披着從前線帶回的烽火，既不去正經醫療艙，也不洗漱休息，急召林敬也，真的只是為了給他一塊巧克力。

但雷恩沒有急着表明，林敬也決定只當是自己屋裏多了個好看的擺件，直接轉身進了裏頭的衣帽間，換回了自己的制服。

他收拾整齊，重新回到雷恩面前，雷恩也終于吃完了巧克力，正在低頭看手上的光屏。

林敬也站了一會兒，雷恩才不急不緩地開口：

“927運輸艦，隸屬第九星區，是大型裝備運輸艦，任務完成記錄優秀，去年的重要物資在途折損率是九區最低的，所以時常會接一些往邊境戰區去的緊急或危險任務，包括替換主力軍團淘汰的故障軍備。”

林敬也平靜地聽着。

雷恩擡眼：“你那量子炮就是這麽來的？不過它狀态不錯，你自己修好的？”

林敬也回答：“前線戰艦有得是炮，而機械故障是不可避免的。”

元帥的眉梢挑起，沒來得及洗的血幹涸在他的發絲甚至眼睫上，透着凝重的肅殺。

“所以你是掉包了哪個倒黴蛋本該領到的好炮？”

黑發的Beta用沉默回答。

雷恩身上的氣勢瞬間就變了，他依然懶洋洋地倚着窗，但整個人宛如剛從血池撈起的利劍，雖然斜倚一旁，但那雙藍色的眼睛卻像是星艦主炮鎖定時的光，銳利凜然，仿佛能撕裂星空。

“确實不一般。”

那雙亮藍的眼睛堂而皇之地鎖定着林敬也，就行劍鋒随時可以撕裂他的咽喉。但林敬也平靜擡頭，視線忍不住看向狹長眼尾上那一抹血痕。

雷恩似乎已經記住了全部資料，他用沒傷的胳膊拄着桌子，說：

“林敬也，文職中校，入伍八年，今年29，你曾三次申請進入戰鬥序列，均被駁回，駁回你的分別是第一軍團，第三軍團，和駐守邊界星環長城的曙光守衛軍。理由……”

他竟然嗤笑一聲：“理由分別是‘缺乏戰士該有的鋒芒’，‘身體殘缺’，以及‘我們不要非軍校畢業的’，一個個都這麽直白？”

林敬也依然沉默。

“第三軍團拒絕你的理由雖然冷漠，但也算合理，在競争激烈的情況下，即使同等優秀，但一個四肢健全一個不知道為什麽少只手，顯然不難抉擇。”雷恩勾起唇角，“至于剩下兩個……你畢業于首都星圖蘭朵綜合大學，呃……”

元帥撇嘴嘴笑：“這專業還挺對口，‘星際物流管理’專業，所以送快遞送得特別好，沒事兒偷個炮，倒黴受害者都發現不了？”

他忽然在下一秒全無笑意，把光屏丢開，問：“你和維默爾家族最小的那個Alpha有婚約？”

林敬也更正：“曾經有過。”

“第一軍團的現任軍團長就是維默爾家的，所以有軍中八卦說你是為了賴着第一軍團服役的未婚夫。”雷恩的指尖在桌面敲打，“而曙光守衛軍那邊的，拿過你父親邀買人心的贊助費和軍備，對吧。然後你那婚約吹了，你們兩家也就一拍兩散了。”

林敬也的父親是一個靠礦業起家的商業巨賈，終于不再滿足手裏的財富，想要在首都星的政界贏得一席之地，而這敲門磚，卻還是他手裏的金錢。

雷恩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你這一團亂賬，看來咱們兩個在出身方面，運氣都有點背啊。”

林敬也語氣平常，避而不談：“那都好幾年了，年輕的時候不懂這些。”

“你現在也才29，別一副290歲的口氣。”雷恩上前兩步，他身上還帶着激戰時的血腥，林敬也在蘭登身上都沒有感受到這樣強烈的危機感。

清冷淩厲的聲音問他：“在哪裏訓練的星艦駕駛？”

林敬也回答：“沒有人會額外關注二線補給隊的航線，有時趕時間抄近路，所以什麽都遇到過。”

這位元帥凝視着他，然後問：“那堆軍校的小孩，是在我被攔截前就登上了你的星艦，你怎麽未蔔先知的？”

“運氣好，攔截了反叛軍的通訊，抄近路時走了個隕石帶，碰巧就近捕捉了信號，如果當時有正經戰艦在，肯定也能截獲，不過是那邊偏僻難走，沒有星艦去而已。”

雷恩：“哪來的攔截技術和設備？”

林敬也側頭，似乎是自嘲：“……因為我專業對口？收破爛攢了不少修修補補還能用的，然後艦上有個工程師，水平還不錯。”

雷恩：“為什麽沒有上報？”

林敬也擡頭回望，沒有太大的表情，但雷恩硬是看出一句“你幹嘛要明知故問”的委屈。

“行吧。二線的文職Beta，違規攢了一船破爛裝備，還比情報部門都牛，截獲了反叛軍的信號。”雷恩終于又笑笑，“誰信？”

他更靠近了一些，林敬也幾乎能聞到對方發梢上清淡幽冷的暗香，以及沒有收斂的鋒芒。

林敬也下意識繃緊身體，他知道，千裏馳援，孤軍殺入，和反叛軍指揮官極限一換一，還未雨綢缪一般處處算計精妙，如果他是行星軍團的精銳少将，一切合情合理，可他只是個星聯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的後勤文職。

不過，這本來也是場豪賭。

雷恩忽然飛快擡手，摘掉了他臉上那副黑框眼鏡，咔嚓一下撅了。

林敬也緩緩擡頭：“？”

“太醜了！”雷恩仿佛看見內部出現了叛徒，滿臉的憤恨惱怒，怒斥，“世界上怎麽有這麽難看的眼鏡啊，我懷疑你使用詭計暗害聯邦元帥的眼睛！”

林敬也：“……哦。”

看您剛才的殺氣，我連軍事法庭都想象過了，您就給我來這？

“換回你之前那個帶蝴蝶的。”雷恩冷冷地說，“這是命令。”

林敬也實在難忍，平複了半晌情緒，才勉強保持冷靜地回答：“是，元帥。”

“還有那個頭發，紮那麽緊頭皮不疼嗎？那個美瞳，摘了摘了，一直戴美瞳對眼睛不好，鴛鴦眼明明那麽好看的你藏什麽藏。”雷恩又來一長串古怪“軍令”。

他一邊說，林敬也的衣櫃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随後撲騰一聲重物落地，一只圓滾滾的鴛鴦眼黑貓伸了個懶腰，高傲地從聯邦元帥面前走過，眼神都沒甩他一下。

雷恩摸了摸鼻尖：“嘶，這是你親兒子？”

林敬也：“……”

可以退貨嗎，這個元帥怎麽和新聞裏見過的不一樣？

散了黑發，摘了右眼的黑色美瞳，林敬也幹脆連手套都懶得戴了，省得一會兒雷恩又來一道命令，幹脆給他看個夠得了。

但雷恩還是不太滿意，繼續挑挑揀揀：“你眼鏡鏈的蝴蝶呢，怎麽換成金色小葉子了？”

林敬也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型保險裝置，回答：“那蝴蝶是個微型炸彈，一旦蘭登識破我，好歹不能白混上去。”

雷恩愣了一秒，随即大笑了起來。

在他的笑聲裏，通訊響了起來，雷恩才終于收斂笑意，随手接通。

“元帥，天穹之劍整裝完畢，您的旗艦黎明星辰號無法修複了，清理部隊很快會來嘗試回收處理，您現在準備調用哪艘戰艦作為臨時旗艦？”

雷恩随口回答：“就我現在這個。”

林敬也微微側頭，挑眉：“927只是一艘運輸艦……”

“現在不是了，這是我的臨時旗艦，靖野號。”雷恩理所當然地回答。

通訊沒有傳出任何質疑，雷恩的命令不管聽起來多麽不合理，天穹之劍也會執行下去。

這個艦長室怕是真要換主人了，林敬也心中嘆氣，然後說：“元帥，靖野號那是我們随便編來騙反叛軍的。被您征調為旗艦是任何一艘星艦的榮耀，但是927真的只是連武裝都沒有的二線星艦，恐怕并不合适。”

而且還奇奇怪怪的破爛。

雷恩：“以後就不是編的了。我喜歡這名字。”然後還重新接通通訊，下令，“讓工程部去一個技術官，給我把‘靖野’噴到側舷上去！”

林敬也再次沉默。

瞧着他每一根頭發絲都寫滿抗拒，卻還認認真真擺着他沒什麽表情的敬業Beta臉，雷恩似乎越看越覺得很有意思。

“行了。”雷恩笑道，“不會白搶你一艘星艦的，以後，還你個更好的。”

林敬也擡起頭看着他，眼底有微微閃爍的星光。

雷恩從他身旁走過，擡手輕輕撩了撩林敬也遮住了右眼的發絲，低聲在他耳邊說：“怎麽，你計劃周全，步步算計，成功來救我，不就是為了賭這個嗎？”

心底有灰燼，灰燼下，是這麽多年都沒法熄滅的餘火，他現在才知道，原來有人把灰燼掃開後，那餘燼還能燒得這樣熾烈。

林敬也的聲音第一次多了輕微的戰栗：“原來您知道。”

“我知道啊，你才上過幾次戰場，就想騙天穹之劍。”雷恩挑眉，“所以，別板着臉，笑一個看看，我記得剛才視頻裏看笑得明明挺好看的，你們是上過什麽Beta表情管理課嗎，幹什麽啊一個個滿臉寫着‘我和工作天長地久’。”

他一邊說，那手指還在林敬也臉上一頓瞎戳，仿佛真有字兒似的。

林敬也漠然回望。

對不起，本來能笑，現在被戳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元帥：鴛鴦眼，好看√

艦長：長白毛，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