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年前的林敬也，還遠不如現在這樣從容優雅，太陽在眼前爆炸都能面色不變。

那時候他更狂妄。

軍校教官對他的評價一針見血：“你天生就該上戰場，你那血管裏都不是血，是等離子炮的能源液，你就是個戴着面具的瘋子，撕了臉皮你能把宇宙給我掀了。将來得什麽樣的瘋子長官能壓住你這種兵？”

可能是因為這種評價，給伊狄爾特留下個心頭刺？

林敬也難得情緒外露，嗤笑一聲，繼續翻看手裏的書。

——比起從來不出挑，教官口中天生屬于星空的指揮官，到了部隊變得普普通通起來，周圍的人眼神從不解到惋惜，可能這落差會更讓人惱恨吧。

門忽然在此刻打開，林敬也手一抖，飛快地把書塞進床底下，但很可惜，元帥閣下動作比他還快。

“好哇，戰場抗命，被我抓個現行！”

說着，雷恩走到他面前，攤開手來。

林敬也無可奈何，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本書，放到雷恩手上。

“我的元帥大人，您已經關了我大半個月了。”林敬也安安靜靜地坐着，擡眸看來，俊美的眉眼間彌漫着淡淡的哀傷與憔悴。

然而，都是影帝，誰還不會個即興發揮？

因此雷恩對這一幕格外鐵石心腸，殘忍地把書收走，冷酷無情地說：“別得寸進尺，每天讓你出去巡視一下，再看個星艦例行檢查報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其他時間給我老老實實養着。”

林敬也瞬間收起眼神，躺平。

半晌又不甘心地坐起來，撩了撩衣擺：“我真的已經好了。再不準我恢複正常訓練，我就要長出小肚囊了。”

漂亮的腹肌一閃而過，很快被主人藏好。

雷恩充耳不聞，撈起一旁睡得昏天黑地的小藍，捏着貓咪的小肚子，笑吟吟說：“哎呀，小可愛鴛鴦眼，來讓我摸摸你軟乎乎的肚肚！”

黑貓十分配合，四仰八叉還打起來愉快的小呼嚕。

林敬也：“……”

輸了，睡覺。

這一路，雷恩一直以監視病人的名義和他擠在一起睡，好在屋裏的床足夠大，畢竟是騰出來給元帥住的屋子，兩個人并排，中間還能綽綽有餘地滾一只貓。

林敬也的睡姿很規矩，幾乎翻身都不怎麽翻，出乎他意料的，旁邊的雷恩比他還老實，完全看不出這人白天醒着的時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他就安安靜靜躺着，只偶爾喜歡抓點東西在手裏，一開始是小藍的尾巴，後來黑貓學聰明了，不往倆人中間擠了，于是雷恩拽的就變成了林敬也的頭發。

好在完全拽不疼，随他去了，他是長官他說了算。

那只手輪廓修長，骨節分明，是偶爾上個鏡必然被星網網民逐幀扒出來、放大舔屏的。只有離得近，才會看到那漂亮的指尖其實滿是傷痕與繭子，掌心白皙，但并不柔軟。

那是鐵與火的烙印。

林敬也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到，雖然元帥一身肅殺，但是離得近了真的有好好聞的巧克力味啊，幸虧元帥沒有近身搏殺的愛好，不然敵人怕是被饞死的。

做夢都是巧克力味的。

……

首都星近在咫尺。

雷恩暫時沒有詳細彙報林敬也在這次行動中的作用，所以外界都以為，有一艘運輸艦不過是正巧路過，撞了大運被元帥随手征調。

主觀上，雷恩也的确還沒有公布的意思。

風口浪尖，本森的死還沒揭過去，難保維默爾家那老狐貍不會禍水東引，亂拉林敬也擋槍，畢竟，他那得意門生不就是這麽幹的？

這支艦隊回到首都星軍港，半個軍部都被驚動，早早來此等候。

他們一出現就被蜂擁而來的記者包圍了，周圍還有警衛在不停地用電槍射擊試圖渾水摸魚的航拍飛行器，

維默爾上将是現役八位軍團長中最年長的，聯邦德高望重的實權上将，在雷恩異軍突起之前，這位才是聯邦軍事的柱石。

聯邦資歷最長的上将就站在軍港透明的巨大玻璃窗前，而聯邦最年輕的元帥，正從那艘破破爛爛的旗艦下來，進入運輸機，從星艦停泊的太空泊位返回到軍港的人造大氣之內。

他們隔着玻璃相望，像是不甘熄滅的紅巨星，在與剛剛點亮的年輕恒星分庭抗禮。

上了年紀的軍團長依然挺拔英武，眉宇間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勢，相比之下，雷恩步伐優雅，雖然難得制服穿得筆挺，一頭白發卻依然散落在臉頰旁，微微彎起唇角，就能讓無數迷弟迷妹臉紅心跳。

這兩個人，不管媒體怎麽牽強附會，都實在和薪盡火傳、傳遞重擔一類的詞毫不貼合。

“奎伊圖斯元帥，一路辛苦。”老者率先開口。

雷恩面不改色，微笑：“雷恩·楚。您記憶力實在有問題，就該急流勇退。”

維默爾上将既沒有改口，也沒有堅持，他看着雷恩，仿佛不贊同地看着不成才的後輩，而雷恩的笑容也同樣沒有誠意，冰冷虛僞。

一時間軍港裏的溫度好像都下降了。

“諸位都辛苦了，不如一鼓作氣，我們先回薩爾缇安地面，讓元帥好好休息休息？有什麽事，還是軍部會議上再議，如何？”

笑容滿面的男人緩緩走來，聲音溫柔徐緩地開口，打破了場內的僵局。

聯邦的秘書長，主要管着內政部，負責軍部、議會和其他各部門的協調工作，甚至皇位如果更疊，也是這位負責統籌。

一個手上其實沒有實權，但誰都得賣個面子的人。

“安塞爾閣下。”維默爾上将微一點頭，表示了認同。

秘書長安塞爾看了一眼雷恩，說：“有關此次事故的調查，會有專項調查組密切跟進，請元帥和上将盡管放心就是，內政部會把這件事列到工作計劃的首位。”

維默爾上将：“辛苦閣下了。”

安塞爾笑道：“一切為了聯邦。”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林敬也與927的成員們早就悄無聲息地就地解散，混着天穹之劍大部分準備休假的戰士，完全不起眼。

維默爾上将終于回過神，才問了一句：“那位被征調的運輸艦艦長在哪，是誰，哪個編隊的，這個人也需要配合調查才是。”

安塞爾：“那是自然，內政部會立刻協調。”

他又轉向了雷恩：“元帥，女皇陛下親自為您設宴，并且她知道您不喜歡太大的場合，所以宴席設在皇宮內廷，只邀請了您自己，您今晚應該沒有其他安排吧，如果您覺得可以，我這就讓人安排了。”

雷恩挑眉：“好。”

在聯邦，皇帝單獨請你吃飯是一種榮譽表彰的形式，含義是聯邦認可并将會銘記你的功勳，所以維默爾上将微沉了目光，卻也并不能和女皇搶人。

蹲點的記者看到這邊已經風平浪靜，搖頭嘆息，不愧是聯邦秘書長，大新聞的終結者。

雷恩元帥返航是件值得矚目的事，但也不至于影響日常生活。

蔚藍軍事學院新學期開學了，沒法看天穹之劍靠港的直播，不少人很是遺憾。

普通人群還好，上軍事院校的基本沒誰不崇拜雷恩，星網上普通民衆與軍校生泾渭分明，那些舔屏舔手求生猴子的都是普通網友，而怒斥普通網友癡心妄想、并瘋狂分析雷恩元帥經典戰例的，那就是軍校裏的了。

林淨然獨自拎着行禮站在大門口，冷漠地看着那些提着大包小包努力往孩子身上挂的家長，沉默地擡步向前走。

“林淨然。”

少年全身一震，眼底閃過細微的驚愕與欣喜，然後表情平淡地轉過身，看向了忽然叫住他的人。

“哥哥。”林淨然淡淡地打招呼。

林敬也甚至沒有換下制服，一看就知道他剛剛從艦隊返回，大約連家也沒回直奔蔚藍來了。

軍校不允許家長入內送行，也不讓使用家政機器人，所有學生的行禮必須自己手提，于是很多家長只能眼含熱淚，在門口現場拆包，以削減孩子身上那小山一樣的體積。

形單影只的林淨然本來就有不少人側目，現在加上一個突然趕到的林敬也，好多若有若無的視線來回飄在他們身邊。

“你的眼睛……”林淨然只問了個開頭，就沒再說什麽了。林敬也居然沒有戴美瞳，也沒有拿那醜得令人發指的眼鏡擋臉，沒時間仔細修剪的黑發散落在肩上，他仍然一副寡淡的表情，可無端就多出了複雜的冷冽與魅惑。

雖然不是沒見過，但的确不常見，所以林淨然也不禁為他哥的真容震撼。

林敬也并沒有說什麽，他只是抽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林淨然。

“這是什麽？”

“全息眼鏡。”林敬也說，“任務途中偶然得到的，開學禮物。”

林淨然打開盒蓋，裏面躺着一副金色的眼鏡，鏡片居然被精心制作成了蝴蝶雙翼的造型，他拿起來看了看，流動的金色紋路并不只是裝飾，而是能源線。

“你這是打劫了多少星寇？”

這不是民用級別的全息眼鏡，它的功能絕對不止于上個網玩個游戲看個全息電影，它具有戰鬥輔助功能，比如紅外夜視。

所以它造價不菲，按照林敬也今年的工資，不吃不喝也搞不來這一個的。

林敬也似乎對林淨然敏銳的質疑很贊賞，坦然回答：“別人送的。”

林淨然感到一絲困惑。

只聽哥哥補充：“是送你的，收好。”

林淨然看了一眼盒蓋，看見了一行龍飛鳳舞的字：

【送給大鴛鴦眼的弟弟，你可千萬別跟你哥一樣扮醜謀殺別人的眼睛。】

【PS.好好學習，星空再見。】

落款：楚。

作者有話要說：  元帥：你饞我！【驚喜.jpg】

艦長：我沒有，我不是，誰讓你是巧克力味的。

元帥：你就是饞我。

……

一個有錢的元帥開始用金錢收買未來男友的弟弟了√，天穹之劍也無法免俗，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