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忘鄉村

趁着喬樂庭燒火的工夫,姬钺則一個人進了下面的地窖裏看了一圈,許是時間未到,那些個幹屍和冥蛄都沒有出現。他沿着一側的牆壁緩慢地行走着,泥土中似乎傳來微微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面快速地爬行着。

姬钺擡起手将手掌覆在牆壁上,那些細小的聲音在意剎那全部停止了,他收回了手,轉身向着出口走去。

喬樂庭的那兩把草已經燒完了,他還蒸了四個饅頭，與姬钺一人兩個，生活條件雖然有些艱苦，但是現在姬钺來了,喬樂庭整個人都充滿了幹勁兒。

只不過這個幹勁兒在看到自己的手機電量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四十的時候直接萎了一小半。

“能不能發明一個充電符啊？”喬樂庭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拿着個大白饅頭,看着自己手機的電量唉聲嘆氣。

姬钺批評他道：“別總玩手機,對眼睛不好。”

“知道呀,”喬樂庭把手機屏幕鎖上放到一邊，笑了一聲,問姬钺，“下面有什麽嗎？”

姬钺答：“就一些冥蛄和幹屍。”

喬樂庭接着問他：“那些冥蛄有什麽克星嗎？我試過用火攻,好像不太行,而且它們還能操縱那些死人的軀體,”

“冥蛄是冥界的東西，陽間的水火自然對它們沒什麽作用,”姬钺偏頭看了一眼窗外，那輪圓月仍挂在半空中，銀色的月華傾瀉千裏，他接着說，“等會兒我教你。”

喬樂庭又問：“下面地窖是用來幹什麽的？”

姬钺答道：“當然是儲存幹屍的。”

喬樂庭瞪着眼睛，對姬钺的這個回答似乎不太服氣，他道：“那得多少幹屍，用這麽大的地窖？”

“要飼養這麽多的冥蛄自然就得需要大量的幹屍，而且，”姬钺頓了頓，接着說道，“這個村子恐怕在之前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可以吸引外來游客，他們将這些人殺害後投入地窖，喂食冥蛄的糜粉必須是用新鮮的未腐爛的屍體暴曬風幹制成，所以地窖中必然要時刻有人接手這些屍體，而處理的屍體的那一套流程應該也是在地窖裏完成的，。”

喬樂庭有些吃驚，訝異道：“這麽先進？”

姬钺不解，“先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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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樂庭說：“他們處理屍體還有流程啊？”

“……”姬钺真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輕輕嘆氣對他說：“行啦，你今天也累了，找點休息吧。”

現在姬钺來了，喬樂庭心上緊繃着的那根弦也總算能松下來了，他躺在炕上，不多時呼吸聲便均勻了下來。

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了，迷迷糊糊中，喬樂庭好像聽到一片嘩啦嘩啦的聲音，好像有無數的黑色蟲子從各個方向向着他爬過來，他睜開眼，慘白冰冷的月色落在窗臺上，他的身體周圍被冥蛄全部包圍住了，那些黑色的冥蛄爬上他的腳背，鑽入他的血肉中，他想要掙紮起身，卻使不出任何的力氣。

而此時的窗臺上，十幾個慘白的人頭正咧着嘴對他笑。

喬樂庭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來，黑夜中他的喘息聲沉重又急促，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自己的周圍好像多了點東西，空氣中，他拿起枕頭旁邊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他剛要放下手機繼續睡去，卻忽然發現在手機的屏幕中映出了另外的一張臉。

那是一張煞白煞白的臉，就在喬樂庭身後的不遠處，鬼臉的五官擠在一起，血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喬樂庭脖子的，好像随時會撲上來咬一口。

他轉過頭去，鬼臉猛地出現他的眼前，喬樂庭叫了一聲，條件反射當即畫了個驅邪印印在鬼臉上，眼前的鬼臉在一瞬叫消失了。

可還沒等喬樂庭松口氣，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了一聲尖叫，短促而尖細。

是姬钺。

喬樂庭來不及多想直接從炕上迅速地爬起來直接推開窗戶跳了出去，向着聲音發出來的方向狂奔了過去。

月光下，姬钺倒在茅房的外面，身上的灰色衛衣沾了一點紅色的血跡，他的臉朝下，兩只胳膊扭曲地被縛在背後，手腕的皮膚蒼白近乎透明，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一旁的枯草上也被濺上了鮮紅的血。

喬樂庭趕緊彎下腰檢查姬钺身上的傷口，一邊叫着他的名字，一邊把他轉過身抱在懷裏。

姬钺緊閉着雙眼，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喬樂庭剛要起身把他抱回房子裏的時候，懷裏的姬钺猛地睜開眼，那雙眼睛中竟然全是眼白。

他對喬樂庭咧開嘴笑了起來，長長的獠牙露了出來，驟然間将腦袋撲向了喬樂庭的脖子，這哪裏是姬钺，分明是個怪物。

喬樂庭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看着怪物就要撲到他的臉上了，憑借着多年的探險經驗，喬樂庭從地上撿起了個石塊向着怪物的臉上砸過去，然後摸出一張符紙蓋在了怪物的身上。

怪物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張大着嘴巴繼續向喬樂庭襲來，別說，雖然怪物沒有眼白，做着誇張的表情，但喬樂庭依舊從他與姬钺想象的詭異中面容中看出帥氣。

他大概是沒救了。

就當喬樂庭從口袋裏掏出榔頭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怪物的動作忽然停止了，和槐樹林中發生的那一幕十分相似，怪物被抽去了骨頭，軟塌塌地成了一坨，無數的冥蛄從它的身體中湧出來，四處逃竄。

喬樂庭擡起頭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上再次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紅色。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向着房子走了回去。

“怎麽了？”姬钺站在門口，蹙起眉頭看着喬樂庭赤|裸的雙腳走在院子裏，他的腳底被石塊劃傷，紅色的血滲了出來，“怎麽光着腳就跑出來了？”

喬樂庭看着站在門口的姬钺，又看了看頭上的月亮，眼前的這個應該是真的了。

“那個……”他摸了摸腦袋，“剛才太着急了，沒注意。”

關心則亂，如果不是聽了那麽一聲尖叫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是姬钺發出來的，不然他也不會被這麽低劣的把戲騙到。

姬钺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來直接将喬樂庭打橫抱起，抱着他往屋子裏走，嘴上囑咐他說：“以後謹慎些。”

“知道了。”喬樂庭美滋滋地把腦袋靠在姬钺的胸膛上，問他，“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去地窖裏找了點東西。”姬钺說。

喬樂庭哦了一聲，小聲叫他，“爸爸……”

“嗯？”

他又叫了一聲，“姬钺……”

姬钺抿着嘴笑了一聲，“沒大沒小。”

“我好喜歡你啊。”

姬钺沒有說話，嘴角的笑容似乎又擴大了一些。

喬樂庭小拳拳在姬钺的胸口錘了一下，“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個負心渣男！”

姬钺颠了他一下，“好好說話。”

喬樂庭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他問姬钺：“我們一定能找到擘山的是不是？”

姬钺沉默了一會兒，回複他說：“是啊。”

要找擘山比拿到巫族的傳承容易許多，而且即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他只是想在走之前幫晏晏解決掉他總穿越這個毛病，他推測喬樂庭這個毛病多半是當年在擘山的時候留下的，而且前幾世多半也都死于這種靈異穿越中。

姬钺把喬樂庭抱到炕上，鍋裏還有一點熱水沒有完全涼透，他打了半盆水，将喬樂庭腳底的泥土洗幹淨，又幫他處理了一下傷口。喬樂庭紅着臉望着姬钺，良久後，才開口問姬钺：“你不會有一天突然丢下我吧？”

姬钺沒有說話，把水盆裏的水倒進了隔壁房間的水桶裏，喬樂庭抱着膝蓋坐在炕沿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身影。

“晏晏，你要知道，沒有人能夠永遠陪着你的，”姬钺在喬樂庭的身邊坐下來，望着他，緩緩開口對他說，“分別是每個人的人生中，你學會得接受。”

姬钺摸着喬樂庭的腦袋，“即使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這世間有山有河，有花有草，有你最喜歡小晏和你們兩個最喜歡的黃焖雞，還有喜歡你的粉絲們。你也許要為我的離去而憂傷一段時間，但這時間還有很多值得你去愛，去珍惜。”

“……我知道。”喬樂庭把腦袋埋在膝蓋間，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乖啦。”姬钺揉了揉他柔軟的短發。

姬钺知道自己終有一天要離開，所以沒想要在喬樂庭的人生中占據太多的位置，可是他與姬晏虞的羁絆是千年前就已經種下了，他一出現在喬樂庭的面前，他便成為喬樂庭心中最深的牽挂。

喬樂庭吸了吸鼻子，從膝蓋間擡起頭看向姬钺：“那我們什麽時候找那個人的屍體呢？”

“明天去村長家看一看吧，那裏應該還會有其他的東西，”姬钺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對他說，“睡吧。”

後半夜再無事發生，第二天早上，喬樂庭早早地起來，吃了點姬钺做的面疙瘩，便出發去了村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