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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钰開始在別人口中聽到吳家龍的事情。剛剛得知吳家龍他們轉班的時候，一班的同學都十分氣憤，有時吳家龍從他們的身旁路過他們也會憤恨地抛下一聲，“叛徒！”

“章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叛徒要轉班了！”有人的話語中頗有些打抱不平的意味。

章钰似乎沒有多少興趣回答，“他不是叛徒，我也不知道他要轉班。人家想轉班不行嗎？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在章钰這裏碰到了釘子，那人興致缺缺地離開了。

可是章钰自己知道，她的心裏始終有些煩躁，她甚至覺得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吳家龍就知道自己要轉班了……難道那時候他想要自己的大頭貼是為了做紀念。

轉頭章钰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算了吧，自己一天怎麽總是在自作多情。可是章钰感覺自己控制不住，她從小就喜歡看書，而且種類不限，于是她的思維總是漫無邊際地遨游。

只不過，她只愛空想。

漸漸地，她竟然發現自己連和吳家龍打招呼都不敢了。

也許在吳家龍心裏，自己也并不是什麽重要的朋友呢，章钰一點都不能确定。

所以每次看到吳家龍，章钰想打招呼，可是那時她的手上總像是綁上了鉛塊，怎麽也擡不動。

每當這時，她總會将手死死地攥緊。

沒事的，總會過去的。

至少章钰以為在自己的心裏會過去的，就像和曾經的大哥告別，就像和程寒說再見。

章钰以為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過了好一陣，章钰發現自己總是不可控制地想起吳家龍，想起曾經和他發生的點點滴滴。

難道……

章钰不敢去相信那個可能，甚至下意識地就想要去逃避。可是她無數次地在自己心裏去問，真的嗎？會是真的嗎？

直到……

“吳家龍轉走後你很傷心嗎？”是他？章钰擡頭一看，果然是向陽，自從上次找他道歉他沒接受後，他倆很久都沒說過話。

章钰覺得愧疚，可是她更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去管向陽的事。

“我傷不傷心和你有關系嗎？”章钰的态度并沒有多好。

向陽輕輕地笑了一聲，“看到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章钰感覺自己不太好的心情好像有些很暴躁了，“向陽，你是不是來找我茬的？之前我已經向你道過謙了，是你不接受！”說完章钰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個時候教室裏并沒有其他人，其他人都已經出去上體育課了，原本章钰只想待在教室裏，好好地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緒。

可是……向陽似乎還要專門往槍口上撞。

向陽嗤笑了一聲，“章钰，你這人未免也太虛僞了吧。”

向陽今天絕對就是來找茬的，章钰心中本就有氣，現在更是感覺自己馬上都得炸了。她也确實炸了，她猛地站了起來，此時的她還要比向陽高半個頭。

她向下瞅着向陽，雙眼噴着火，“向陽！你到底要做什麽？如果是讓我不開心，恭喜你，你做到了。你現在總可以離開了吧？”

向陽不說話，但就是直直地看着章钰。章钰覺得此時向陽的眼神實在是太讨厭了，似可憐，似悲憫，似嘲諷。

怒氣直沖腦門，章钰都還沒反應自己做了什麽事，只見向陽已被推倒在地。

章钰只是停滞了一秒，然後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什麽都不想管了。

向陽不在意，神色平靜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後向陽坐在了章钰的面前，“章钰，你可真可憐，連喜歡吳家龍都不敢承認。”然後又邪惡地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得章钰的心底都冷了幾分，“哦，你的心裏似乎還在和程寒不清不楚吧。”

如墜冰窟。

章钰睜大了眼睛，想說些什麽，可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無所遁地，找不到地方躲藏。

章钰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放松一下。可是向陽顯然并不想放過她，“章钰，我最近正好學了一個新的成語—”

章钰緊緊盯着向陽，不！你不要再說了！“水—性—揚—花—”

向陽以為章钰要哭的，她也确實是要哭了，雙眼通紅，可就是緊咬着自己的牙齒，不讓自己的軟弱流出來。

章钰感覺向陽再在這裏待着她就快忍不住了，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向陽轉身就走了。

當向陽的身影消失在教室的門口時，啪嗒……

章钰徹底無力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2008年5月12號，章钰他們正在教室裏上美術課，章钰在位置上想着向陽對她說的那些話，完全沒有心情畫畫。

正在走神的時候，章钰感覺自己的桌子在晃動，心裏很煩，‘前面的那個家夥在幹什麽？扭死蛆嗎？不停地動來動去。’章钰剛想吐槽一下前面的同學，教室裏就有人把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

“煩不煩啊！你動過來動過去幹什麽？我都畫不了畫了！”

美術老師剛想喝止教室裏的騷動，忽然就聽到過道上似乎有一些動靜，美術老師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色突然一變，朝同學們大吼：“同學們！快跑！地震來了！”

空氣只停滞了一秒，便聽到同學們推動桌椅咚咚咚的聲音，章钰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跟着人潮努力地跑着。

我會死嗎？

章钰站起身的時候似乎還能感覺到教室的晃蕩，跑！不停地跑！

一出教室，全是攢動的人頭，有的小孩哭出了聲，有的小孩尖叫了起來，更多的就像章钰一樣睜着自己迷茫的雙眼跟着人潮不停地跑。

過道上還有老師在指揮着他們疏散，聲嘶力竭，“同學們！不要慌！不要擠！”

正在這時，章钰感覺有人拉起了自己的手。

她明顯感覺自己要跑得更快一點了，是誰？可是人太多了，章钰低不下自己的頭，也向前張望不到……

可是這只手，真的好溫暖啊，讓人感覺有些安心……手掌有些汗沁了出來，有些癢癢的，癢到了章钰的心裏。到時候向他道個謝吧，腳步不停，章钰的思緒也沒停下來過。

終于，到一樓了，章钰看到門外的亮光了，正在這時，那手放開了。

章钰感覺自己的心也空了一下。

是誰？人潮在門口處終于變得松散開來，可是因為跑得人太多了，那手一松開章钰後，章钰的面前也只是跑着的人。

也許……只是有人抓錯了吧。

章钰在心裏想了很多個可能性，但是每個可能性深想下去似乎都會帶來很多困擾，那就算了吧，什麽都不想。

激烈的跑動後章钰喘也喘不過氣，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沒幾分鐘的時間操場上就站滿了老師和很多同學，人聲嘈雜。有的同學在叽叽喳喳地說着話，有電話的同學着急忙慌地給自己的家人打着電話。

章钰的心情總算安定了幾分，恐怖的事情好像并沒有發生，樓沒有塌下，地震似乎沒有那麽強烈，但是還是心跳如鼓。

“啊——”突然又有一陣尖叫，章钰感覺到腳下的土地似乎又在震動，晃了幾秒後，又停止了。

恐懼一下就在這些學生中蔓延開來，雜亂的人聲中混雜了許多啜泣聲。

“章钰！嗚嗚——”賀言可突然沖了過來，一把就抱住了章钰，然後哭了起來，章钰的手舉起又落下，最終還是輕輕地放在了賀言可的背上，輕拍着安慰她。賀言可哽咽着“章……钰……怎麽辦，我剛剛……給我爸媽打電話都打不通，手機都沒有信號……他們不會有什麽意外吧……嗚嗚嗚……”

滾燙的淚水浸入衣服，直燙到皮膚上，章钰壓下自己心中的慌張，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鎮定一點，“言可，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信號說不定一會就好了呢？你要是實在難過就好好哭一下，等你心情平複一點我們再想怎麽辦，老師肯定都會和我們說的。”

章钰正在拍着賀言可的時候，遠遠看到了吳家龍，他正氣定神閑的和自己的朋友站在一旁。

章钰在心中暗自想到，還真不愧是你，遇到地震居然都還這麽淡定。只不過，剛才他是對我笑了嗎？章钰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才不會呢，我都多久沒和吳家龍說過話了……

然後章钰就專心安慰着賀言可，過了半個多小時，操場上才恢複了秩序。只不過似乎因為害怕地震還會發生的原因，學校迅速地就組織章钰他們放學了。

放學的時候，同學們也七嘴八舌地說着這次地震的事情。章钰突然想到剛才在下面和回教室後都沒有看到向陽的身影，于是和平時一起回家的小夥伴先道了別，說自己有事，讓他們先走。

不一會，學校裏就變得空空蕩蕩了，章钰在學校裏游蕩着，看着快走空人的校園，章钰突然想罵自己，‘章钰……你真的是有病吧，竟然還想關心向陽？

你倆從以前開始就簡直是孽緣吧，算了，快點回家吧，你還不知道媽媽的情況怎麽樣，你還不知道爸爸在外地是不是安全的呢。’

想到着，章钰便決定不再找向陽了，卻沒看到，在樓梯下，有一個人影被陽光照射着拉得老長。

他靜靜地蹲坐在那裏，像一座僵硬的雕塑。

過了許久，他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向着餘晖走去，堅定不移。

直到回到家，章钰才知道這次的地震有多恐怖，而她們是有多麽的幸運。

新聞迅速就出了報道，汶川發生了7.9級的大地震。而且從五月十二號，通訊開始恢複的時候，電視裏就開始滾動報道。

那時的C市已經開始熱了起來。

可是誰都不敢在家裏睡，聽鄰居說，這次可能還會有多次餘震。雖然S省很大，汶川更是離C市有一定的距離，但是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

那天晚上，章钰是在自己家的樓下睡的。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從家抱着床墊和被子出來了。

昏黃的路燈在地上灑下一地柔光，大大小小的床墊鋪滿了，人都擠擠攘攘的挨着。

悶熱讓章钰由心底生出幾分燥意，在屋外睡覺是自己曾經想象過的新奇情況，可是在現在這種情況，章钰的心裏只餘下了幾分焦慮。

雖然感覺自己是平安的，但是心中總是有幾分深深淺淺的懼意纏繞在心上，揮之不去。

“小钰，快點睡覺，明天還要上學呢。”媽媽溫暖的大手撫摸着自己後背，輕輕拍着。

章钰小聲地呢喃，“媽媽，我有些睡不着。好像有蚊子在咬我。”說完，章钰就撓了撓自己感覺癢的地方。

夏夏仍舊輕輕拍着章钰，拿起了她手邊的大蒲扇，給章钰扇起了風，輕柔的風吹去了幾分燥熱，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麽癢了。

章钰的意識有些模糊起來，只不過身旁似乎總是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們……怎麽……有這麽多話要說啊？

章钰睡去了，可是睡得并不安穩。她總感覺自己的周圍有嗡嗡嗡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又似乎是蚊子在自己的耳邊吵鬧。

“小钰，醒醒。”

章钰睜開了自己惺忪的雙眼，“媽媽，怎麽了？”章钰下意識地就往自己的周圍看了一眼，還是一片漆黑，還沒到該起床的時候啊。

只不過周圍的人似乎是走了一些，沒之前那麽多了。

“小钰，我們還是回家去睡，在這裏睡不好。”

章钰懵懵的，也沒有自己的思緒，只管跟着自己的媽媽走。

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沉浸在地震的恐懼之中。四川那裏斷斷續續地發生着餘震，電視裏死亡人數從幾百到幾千再到幾萬。

那時，章钰總感覺自己的心口被緊攥着。

因為章钰的爸爸在國家單位裏開挖掘機，所以沒過多久，老章也被派到了江油參加救援工作。

章钰感覺自己的心揪得更緊了。

圖片上的S省滿目瘡痍，如果地獄有具體的模樣，章钰想應該就是地震發生後的S省吧……

有許多細節章钰甚至不想再去想起來，那是那個時候每個有記憶的中國人，心中最沉重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