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在暗潮洶湧的顧家,安淳心情複雜,雖然他對顧家沒有什麽好的感情,甚至在當年還非常仇恨顧家,希望這折磨着他和他母親的一家人都受到懲罰,不得好死。
但是在顧老爺子過世之後,顧家老大也死于非命,出于善良的本性,安淳就沒有再有過讓顧家家破人亡的想法了。
甚至到現在,他已經希望這一家人不要再出問題,大家相安無事地過日子就好。
這次顧策霖遇襲案,不會簡簡單單就算了的。
安淳也不可避免地會被卷入這一場争鬥。
不過在此時,他還是覺得自己是置身事外的。
他當天傍晚和傅黎華通了電話之後,就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有辦法再收到信號了,甚至連上網,也不能上了。
他知道這是這棟別墅裏屏蔽了信號的原因。
但是卻拿顧策霖沒有辦法。
顧策霖不在,想找他發火也無處可發。
而這棟宅子裏的傭人,都是女傭,朝這些不相幹的女人發火,安淳還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所以只能忍着。
所幸這棟宅子裏有不少書,還有不少可供他玩樂的玩意,倒是很好打發無聊的時光。
吃過晚飯,他就去了書房。
這棟大別墅裏,有大大小小六七十間房,安淳從小在這裏待的時間比在顧家的主宅裏更多,但是,對這裏的這些房間,他也不是全然了解。
這棟別墅的三四樓,對他來說是禁止上去的。
一二樓,他倒是每間房都很了解。
這裏有四個書房,其中一樓的兩個是用來待客的,二樓的兩個,就是安淳的天堂了。
安淳小時候,實在無聊的時候,大多數時間是在這兩間書房裏讀過的,趴在鋪着厚厚地毯的地上看書。
現在,他又坐在了這間面南的書房裏。
書房空間很大,有五六十平,有兩面牆邊都是高大的紅木書架,上面放着的居然是正統的經史子集,而在房間靠牆三分之一空間的地方,又放了兩個矮書架,書架裏則是小說詩歌和各種探秘書童話故事等等,這些都是安淳小時候看的書。
這間書房,從他小時候第一次來這座別墅起,就沒有變過。
牆上的牆紙大約是換過的,地上的地毯也換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還是換成的原來的模樣,所以看不出差別來。
安淳也不顧自己的潔癖了,就在地上坐下。
很是懷念地從矮書架裏拿書出來。
其中一排上面是世界未解之謎,還有關于埃及金字塔和木乃伊的書,裏面非常多插圖,都是他小學時候愛看的書。
從裏面抽出一本,正是講木乃伊的。
他翻開來看,扉頁上寫着他的名字。
他當時很喜歡在書上寫他的名字,不知道是為了确定這個東西是自己的,還是為了确證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印跡。
書裏面其實大多是講盜墓,裏面的各種木乃伊的斷肢殘臂的照片,對于當時還是小孩子的他來說,其實已經有些恐怖。
他坐在那裏,突然想起來,他當時,的确是有覺得恐怖的。
還對人說,“這些人怎麽會相信只要保住身體就可以複活呢,最後變成了木乃伊,被這些盜墓賊把身體弄得亂七八糟,才更糟糕吧。”
當時聽他說這句話的人是怎麽回答的呢。
哦,對方說,“的确是只有活着才能夠得到想要的,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身體被狗吃,還是扔進海裏被魚吃,或者被絞肉機絞碎,我都不在意。”
想到這裏,安淳身體打了個寒顫。
他想起來了,當時陪他一起看這個書的是顧策霖。
安淳當時放暑假,大多數時間是在這棟宅子裏呆着,不讓出去,而他母親也不在這裏。
還會在這裏的,是顧策霖。
在其他時間裏,安淳并不能看到他,即使是在顧家主宅裏。
只有在暑假這段時間裏,他覺得顧策霖大約也是在放暑假,所以會回這棟宅子裏來住一陣子,有時候一個星期,有時候是半個月。
即使兩人同時在這棟宅子裏,但是兩人的交集也并不多。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幹涉。
當時他并沒有太在意,現在想起來,安淳才記起,當時顧策霖其實大部分時間是陪着他的。
他在這間房裏看書,顧策霖便也在這間房裏看書,只是不找他說話,就坐在另一邊的角落裏,無聲無息,安淳經常就不會在意他。
或者他玩玩具,顧策霖有時候會上前教他玩,不過顧策霖不會說話,安淳只覺得他很高傲,而且是顧家人,故而就怕他,不主動找他說話。
當然,他也時常有想母親想到哭的時候,顧策霖就會冷嘲熱諷他幾句,大多是嘲笑他是個男孩子卻哭鼻子的。
安淳将書放進了書架裏面去,莫名其妙地,小時候和顧策霖在這棟宅子裏相處的時光倒是清晰起來了。
安淳在這棟宅子裏待了三天,實在是受不住了,第三天下午,就跑到大門口去,說自己要出門,但是保镖們根本就不放他出去。
安淳很生氣,回到宅子裏,朝女管家發了脾氣,讓她讓自己和顧策霖聯系。
他準備把顧策霖大罵一頓,然後讓他放自己離開。
女管家十分和藹,說一定聯系主子,安淳看她一直笑呵呵地,也就沒法和她發火了。
當天傍晚太陽還沒落山,他也還沒有吃晚飯,幾輛黑色的轎車,駛進了這棟大宅子前庭的大鐵門。
安淳正坐在二樓的一個陽臺上感受太陽最後的光芒,捧着一本傳記看,車駛進前庭,他自然就看到了。
幾輛車駛進來,其中三輛就朝另一邊開去了,只有一輛行到了宅子門口。
顧策霖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黑,從車裏出來。
他身姿修長挺拔,穿在黑色的衣服裏,有種說不出的神秘而壓迫感十足的感覺。
安淳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站在欄杆邊上看過來。
顧策霖應該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沒有先進屋,也朝他看過來。
兩人面上都沒有表情,默默注視了兩秒鐘,顧策霖收回了視線進了屋。
安淳站在陽臺上沒動,沒過多久,顧策霖出現在了陽臺門口。
安淳回頭看他,說道,“我要回學校去了,你把我當成什麽,随便關在這裏,連手機和網絡都不能用。”
顧策霖坐到了椅子上去,想來是在樓下連茶水也沒來得及喝一口,所以此時就拿起了安淳用過的紅茶杯,自己從茶壺裏倒了茶水出來,一口喝完了。
才回答安淳,“你不能這麽快回學校去,你回去了也沒事做,就在家裏吧。”
安淳壓不住脾氣,走到顧策霖面前去,低下頭直直瞪着他,“我是現代人,你要我這樣過與世隔絕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你根本就是找借口,故意把我關在這裏,我又沒有得罪誰,難道誰還會沖我來對我不利?我不要再住在這裏,這裏除了聽到風聲,你說我還能聽到什麽。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們顧家人都是些混蛋,老頭子把我媽媽害成那樣,我都沒找你們顧家的麻煩,你現在又這樣對我……”
安淳越說口氣就越沖,他心裏洶湧着委屈和憤怒,都朝着顧策霖發洩出來。
顧策霖深不見底的眸光柔了下來,看得出,他并沒有和安淳生氣。
他伸手拉了安淳一把,将安淳拽着一時沒站穩,在一個趔趄之後,摔進了他的懷裏去。
他将安淳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在他帶着怒氣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安淳生氣地要推開他,卻掙脫不了,只面紅耳赤地要把臉避開。
顧策霖緊緊箍着他的身子,說道,“嗯,我知道你在這裏很悶,現在沒事了,我帶你下山去。”
安淳沒想到顧策霖這次這麽好說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居然不敢相信他的話,“嗯?真的?”
顧策霖眼裏帶了一點笑意,又在他的耳根上溫柔地親了親,說,“嗯。”
安淳還是一副懷疑的神色,“上次的事情,你查清楚了。”
問這句話到時候,他一直讓自己故作鎮定,其實心裏卻很緊張,他很怕顧策霖是要将誰誰解決掉,而這個誰誰是他認識的人。
顧策霖深邃的眼神裏帶着一閃而過的譏嘲,不過很快只剩下笑意,對安淳道,“這個,你就不要擔心了。”
安淳露出個笑,冷笑,“你以為我是要擔心你嗎?我只是想關心這次的事情而已。你查出來是誰買的殺手策劃了上次的事情嗎?”
顧策霖深深地看着安淳,安淳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心裏惴惴的,在過了幾秒之後,顧策霖說道,“是療養院裏的一個小護士被收買了,出賣了我的消息。之前的一個仇家,買了人殺我而已。已經處理好了,沒什麽事了。”
其實安淳是不信他這一套說辭的,但是此時也不得不裝作相信了。
他說道,“哦,那就好。既然已經處理好了,我過幾天就回學校去。我媽那邊,沒什麽事了吧。”
顧策霖說,“你媽沒什麽事。”
安淳覺得挺奇怪,顧策霖從來不叫他的媽媽母親,連顧家的老大老二老三,還有嫂嫂們,都是叫她母親的,只顧策霖不叫。
不過安淳也不在意這個,顧家的幾個兄弟,即使都叫他的媽媽母親,但是心裏也沒有什麽尊敬的。大約只是覺得他的媽媽只是老頭子的一個玩具罷了,用來承受老頭子的暴虐,即使他将那暴虐安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調教。
也許顧策霖覺得安淳在這棟宅子裏被關得悶到了,所以決定當晚帶着安淳去市裏用飯。
安淳本是無可無不可,不過覺得去市區裏,總比一直在這山上要好得多,也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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