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顧策霖知道安淳是什麽意思,在海浪聲聲裏,他低頭看着安淳,安淳也看着他,光線黯淡裏,兩人的眸光卻都在夜色裏泛着光。

顧策霖無意識地動了動喉結,伸手捂住了安淳的眼睛,安淳明亮而期待的眸光讓他無法面對。

安淳沒有再說話,眼睫毛輕輕動了動,刷在顧策霖的手心裏,讓他沒有辦法再對安淳隐瞞。

因為他發現,将安淳占為己有,并不會讓他那麽開心,安淳也不開心,他希望安淳能夠信任自己,兩人能夠毫無隔閡,他明白,他希望安淳能夠同自己愛他一樣地愛自己,兩人互相坦然,心意相通,這比什麽都重要。

顧策霖沉默了好一陣,才說道,“你母親會發瘋,是因為當時我喂了她吃了藥。藥劑量達到一定程度,會讓人失憶,我是想讓她失憶的,但是你母親平常用藥太多,那些劑量,她沒有完全失憶,反而因為記憶混亂,而瘋了。”

顧策霖很平靜地說出了這個事實。

海風吹着,本就很冷,安淳此時只覺得更冷。

他在顧策霖的懷裏打着顫,想要擡起手來掰開顧策霖捂住他眼睛的手,但是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力氣這麽做。

他本該非常憤怒的,但是,居然沒有,只是覺得心涼,覺得害怕,一片茫然。

他毫無動靜,顧策霖寧願他給自己兩巴掌,寧願他對自己大吼大叫,但是安淳卻沒有動靜。

他放開了捂住他眼睛的手,低頭看着安淳的眼睛,安淳的眼神很茫然,癡癡地望着前方,但是又沒有焦點。

好半天,安淳才啞着聲音問,“為什麽?”

他全身冷得顫抖得更厲害,他曾經以為顧策霖只是不希望自己去過多接觸他母親,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樣的。

當年他的母親發瘋時候的情景是怎麽樣的。

安淳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厲害,幾乎要想不起來當時的情況。

他皺着眉,努力地想,努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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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顧策霖侵犯了他,他發了燒,身體難受,一點力氣也沒有,後來有個人來說,老爺子死了,這個人,也看到了他和顧策霖同床的事。

安淳自己從顧策霖被關禁閉的那間小屋的床上爬了起來,沒有管顧策霖,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前面的主樓裏,其實他一直精神混亂,原因是發高燒,還有就是心裏難受。

因為顧老爺子的死,前面樓裏雖然沒有亂成一團,但是大家也都很忙,沒有誰關心他和注意他。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裏去,然後進了浴室裏洗澡,他母親這時候進來了,她關上了卧室門,進來找安淳,發現安淳在洗澡,兒子畢竟大了,她沒有進浴室裏去,只是隔着門在外面說,“淳兒,是媽媽。”

安淳聽到了是她,他身體難受得厲害,但是不想讓她擔心,而且被四哥侵犯的事,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就說,“媽,什麽事。”

安想容語氣很激動,“淳兒,老頭子死了,很快老大他們就會回來,我們現在走,我收拾了些東西,我們現在就走。我們現在走了,家裏他們要給老頭子準備喪事,不會很快來找我們的,我們躲得遠遠的,我們過自己的日子。”

安想容的聲音又激動又歡喜,安淳聽在耳裏,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是頭暈眼花,突然咚地一聲就摔倒了。

安想容在門外聽到裏面的聲音,就趕緊開了門進去,很是擔心,“淳兒,你怎麽了?”

因為這個房間,只有他自己住,浴室門是不能上鎖的,安想容進去後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安淳。

安淳不僅身體難受,發高燒,而且還在牆上撞了一下,徹底暈了。

安淳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降了燒,應該是夜裏有醫生或者誰給他注射了退燒藥,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家裏大哥二哥三哥都回來了,給老爺子準備喪事,家裏氣氛凝重,每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沒有沉痛的表情,也沒有其他的表情。

安淳只想到了他的母親,趕緊問人去找她,傭人說她昨晚累到了,在睡覺。

安淳去找她的時候,傅黎華也正去找她,安淳是個男孩子,并不好進母親的房間,站在門外,傅黎華敲了門,但是沒有人來開,便很擔心,讓管家去拿了備用鑰匙來,打開了門,傅黎華進了卧室裏去,安想容沒有睡覺,而是坐在沙發上,在發呆,傅黎華過去喚她,她才看過來,一看過來,就像是受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刺激,似乎就是那一刻,她就發瘋了。

她的發瘋,成了安淳心裏最深的傷痛。沒有任何預兆地,就把安淳打入了地獄。

他曾經以為,她的母親是因為總算是可以逃脫顧家了,所以,她高興得神經失了常,就瘋了,再說,她在此之前,就表現出過精神不正常。

安淳還記得她發瘋的前一晚,拿鐵絲要殺了他的事情。

安淳望着顧策霖,一向無所畏懼的顧策霖居然被他看得害怕了,但是,他做事,是不能後悔的。

顧策霖說道,“那天,我進老爺子的房間,用藥物殺了他的事,被你的母親看到了,她當時在更衣室裏,我沒有發現,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安淳顫抖着唇,一張臉蒼白若鬼,“所以你就讓我媽變成了瘋子。”

顧策霖聲音裏帶着痛苦,“不是。是她來威脅我,說我要是再碰你一下,她說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那時候安想容的話非常難聽,聲音尖利,在有着隔音效果的房間裏,一遍遍響在他的耳邊。他當時是着急了,才那麽捏着她的嘴,把藥灌進了她的嘴裏,他以為她會失憶,以後作為一個全新的人。他想着他一定好好地照顧她和安淳,她畢竟是安淳的母親。

安想容因為藥物暈過去了,被他放到了沙發上。

只是沒想到的是,組織裏非常好用的讓人失憶的藥,用在安想容的身上,她沒有完全失憶,只是瘋了,雖然瘋了,卻還記得不少事情,她記得別人虐待她和她的兒子,而且時常癫狂。

顧策霖擔心着她能夠回憶起所有事情,所以不得不控制她,不讓她恢複記憶,而且,他也嫉妒着安淳的心裏只有她,還讓醫生催眠了她,讓她看到安淳就發瘋。

顧策霖只想要安淳心裏有他一個,兩人在顧家裏,是相依為命。

顧策霖其實後悔了,後悔當初那麽對待安想容,但是,又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如果安想容沒有出事,以安想容的狠勁,她恐怕會殺了安淳,也不會讓他跟着自己的,她就是那麽決絕的一個人。

安淳以為自己會流眼淚,沒想到眼睛只是被海風吹得十分幹澀,他腦子裏一片茫然,愣愣地推開顧策霖,要從礁石上下去。

顧策霖伸手拉住他,道,“這就是事實,是我害了你的母親。但是,淳兒,我以後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們找最好的醫生,把你母親治好,好嗎?”

安淳伸手推他,聲音就像當年安想容一樣地尖銳,“放開我。”

顧策霖并不放手,安淳的右手突然掏出了一把槍,金黃色,正是顧策霖曾經送給他的那個禮物,黃金打造,在夜色裏也流着光。

他把槍對準顧策霖,冷着臉道,“放開。”

顧策霖依然不放,“你開槍好了。”

安淳大聲尖叫,“你以為我不敢嗎?”

顧策霖道,“你為你母親報仇吧。”

安淳握着槍的手在發抖,不知道是凍的,亦或是憤怒,也許是悲傷,他打開了保險,真正扣動了扳機,但是在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避開了顧策霖身體的要害。

在夜色裏,安淳不知道子彈是如何射進顧策霖的身體裏的,他只看到顧策霖皺了眉身體晃動了一下,抓着他的手松開了,安淳轉身就往礁石下面爬。

安淳沒再看顧策霖,只是說,“我不知道那枚子彈射到了哪裏,如果你死了,我會去參加你的葬禮,如果你活着,我們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從此兩相無幹。”

顧策霖還是站着的,血從傷口裏洇出來,染濕了黑色的襯衫,但在夜色裏什麽也看不到。

安淳還沒有爬下礁石,突然之間,顧策霖向他撲了過來,随着顧策霖的動作,是子彈射擊在礁石上的聲音,子彈撞擊在石頭上,甚至濺起了火花。

安淳一時反應不及,被顧策霖撲倒了,然後被顧策霖拉着從大礁石上往下滑,緊接着,是另外兩聲子彈撞擊到他們旁邊石頭上的聲音。

兩人從石頭上翻滾下去,顧策霖拽着安淳往另一邊躲。

顧策霖看清楚了形勢,剛才射擊過來的是狙擊子彈,是從懸崖上面射擊而來的,三千米以上的距離,但是,有人的精準度完全可以達到。

狙擊手居高臨下,一直躲在礁石後面根本不是辦法,從另外的方向,一定會有敵人包圍過來,那時候就晚了。

那只是短暫的一秒鐘不到的時間,顧策霖已經有了判斷。

他拽着安淳往海水裏跑去。

安淳一時間也混亂了,只是說了一句,“不是我叫的人。”

為什麽會說這一句,他當時沒來得及想,事後想到,他想,他是不希望顧策霖懷疑他的,雖然顧策霖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但是,他和顧策霖處理這件事的辦法,也是光明正大的,他不是做出這種引誘顧策霖來這裏然後下黑手刺殺他的那種人。

顧策霖只是護着他的身體,往一邊的海水裏奔去,子彈射擊在他們的後面,噗噗的聲音,即使海浪也掩不住。

顧策霖是相信安淳的,安淳不會做這種事,但是,為什麽會有人知道兩人在這裏,而且兩人坐在礁石上的時候沒有下手,反而是過了一陣才下殺手,一定是需要這一點時間找地方和部署,對方也是匆匆忙忙在做這件事。

在鎮上時候,顧策霖身後是有暗衛保镖的,兩人來了沙灘後他的保镖才沒跟過來,對方一定知道這一點。

海水沖刷着身體,顧策霖對安淳說,“我們游到另一邊去。”

他說着,已經拿出了聯絡器,對跟着他來鎮上的保镖說了情況,讓人去找在懸崖上的狙擊手,還有控制向這裏包圍過來的殺手。

他來這裏,帶的保镖不多,所以還是不能完全保證安全,身上受的傷讓他皺着眉忍着,拉着安淳從海裏游到另一邊去,躲進水裏,才能夠避開狙擊手的攻擊。

安淳沒有再和顧策霖說話,在海裏,對方的狙擊子彈,依然追擊而來,這讓顧策霖十分驚訝。

想了一下,就伸手去剝安淳的衣服。

安淳遲疑了一瞬間,在下一個浪打過來的時候,沒有質疑顧策霖,趕緊配合着把衣服褲子都脫掉了,包括鞋子。

他脫得光溜溜的,被顧策霖拉着游向遠處。

脫掉衣服之後,子彈果真沒有再跟過來,安淳也明白了,他身上應該是有定位器。

那個衣服是傅黎華買給他的,不過,在家裏挂得久了,也許還有別人進過他的房間,在他的衣服裏安裝了微小的精确定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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