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日已西斜,聳立在餘晖下的高山被染上了一層金紅,仿若要燃燒起來一般,玄鷹發出一聲長嘯,為山崖遍布的天承峰鍍上了磅礴的生機。

時千剛将飛劍停在落星崖上,便感覺到側面一道勁風襲來,敏捷的閃身躲過,随即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已足半人高的銀狼因為再次撲空而哀怨趴在石頭上嗷嗷叫,間隙之餘還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企圖得到主人的垂憐。

疾影一邊打滾一邊看着時千的反應,最後發現自家主人完全不為所動的表情時,整只狼都蔫了,它開始懷念自己小時候,至少那時候它打滾兒主人會把它踢出去,哪像現在,主人都不理它了,越想越傷心的小狼渾身都散發着悲傷的氣息。當然,若是它不再用那雙墨綠色的大眼睛瞟向時千的話,也許它的悲傷會更加可信一點。

“回來了。”幾乎在斷玉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小狼猛地恢複活力,嗖的朝斷玉撲去!

“嗯,回去吧。”朝斷玉點了點頭,将靈藥袋交給他,沒再理會被斷玉摸了摸頭開心得打滾兒的靈寵,率先朝居所走去。

斷玉再次拍了拍小狼,跟在時千身後三步,看着自己越發光彩奪目的小師弟,眼裏是掩不住的欣慰。他本是烈焰狼王遺孤,與銀狼一族屬同源。從一化形便被景肅帶回天承峰,跟在景肅身邊兩百年,從某些方面來說,他雖稱景肅為師尊,身份卻更傾向于靈寵。

這麽多年來斷玉從未看到過景肅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過,更準确的說,他是從未看到過景肅在意過任何一個人,那樣的景肅冷漠得殘酷。這讓斷玉一度不敢在任何情況下顯露出自己的情緒,生怕惹得景肅一個不高興就小命不保,畢竟他并不是真的人類,這個身份讓他更加謹小慎微。

起初在看到景肅将那個雖滿身是血狼狽不堪卻依然難掩滿身風華的少年帶回來之時,斷玉本以為景肅只是一時興起,但景肅卻讓他将消神丹給時千吃下去,這讓一向對景肅唯命是從的他猶豫了。他自然是知道消神丹的功效是什麽,雖然那丹藥稱得上是仙級丹藥,也是世間少有能修複經脈的丹藥,就連同是三大宗之一的氣和宗內也無人能夠煉制,但無疑,它并不是什麽好東西。從良知的角度來說,斷玉并不想将那東西給時千,但現實卻是,他沒有選擇。

在服下消神丹之後三個月內,服用者的神智将會慢慢消解,最終變成一個只會聽從命令的傀儡,斷玉不知道景肅為何這麽做,那只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

但接下來的一切都似乎出乎了他的預料,在消神丹的作用下,少年竟然沒有任何異常,而景肅也對少年極盡重視,更是将天承峰孕育了上千年的所有靈藥都用在了少年身上,這一度讓斷玉以為那個消神丹是假的,而若不是景肅的處世态度沒有任何變化,斷玉甚至會認為自己跟了兩百年的主人被調了包。

但他不知,那消神丹的确是真的,除了景肅,沒有人知道消神丹的藥性是可以化解的,只要在服用三月之內将那個後遺症化解,不但不會讓服用者神智消散,甚至會使其資質更上一層,所以他才會那麽幹脆的給時千吃下。當然,給少年解藥的前提是他通過他的入門測試,而這一點時千并沒讓他失望。

對于自己的弟子,景肅絕不可能讓其在靈根盡毀的狀況下進行修煉,自是要将其靈根補回,故而這也造成了斷玉誤會。

時千當然感覺到了斷玉的視線,相對第一次見面那一片死寂的模樣,斷玉現在卻是靈活多了,雖然大多時候都還是一板一眼的模樣,但已不會給人這是一個死物的感覺,特別是小狼來了之後,斷玉身上的生氣更是濃郁了許多。看了眼過于活潑的小狼,在對比斷玉,時千疑惑,真不知道師尊是怎麽養的,把好好的人養成了這個模樣。

現在時千雖然已經知道了斷玉的真實身份,但卻是依然将斷玉當做師兄,态度與之前并無二差,這也讓斷玉與他親近了許多。

回到住處繞了一圈,被主人冷落的小狼再次溜到斷玉那兒去尋求安慰了,時千知道最近小狼在跟着斷玉學習如何化形,也便樂得它去。

如同每一天,時千盤腿開始調息吐納,但不知為何卻始終靜不下心,如此便只得做罷,看了眼窗外月色,披上外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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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是月圓之夜,銀色的光芒将整個世界折射出一個詭異的弧度,重重的山崖詭石在月光下影影綽綽,顯得鬼魅萬分。這是時千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天承峰,神秘而誘惑。

他不太喜歡這樣的夜,這種明亮得似乎能夠照射出所有罪惡的夜晚總讓他覺得說不出的煩躁,相對來說,時千更加偏愛那種不見一絲光線,猶如深淵黑夜,那樣的黑暗讓他猶如進入海中的魚,說不出的自在。

任由自己的思緒沉入識海,漫無目的走在微涼的夜色中,回過神來之時時千發現原本周圍濃郁的樹木變成了山石,他竟是在去往落星崖的必經之路上。

心中微微驚訝,但腳下并不停頓,既然來了,去看看也好。據原著形容,落星崖是因為每當月圓之夜都可看得到落星而得名。

但顯然已經有人比他先到了,看到這些時日來已經無比熟悉的修長身影,時千腳步頓了頓,随後走到了景肅身邊。

兩人并排而立,少年身形比男人纖細許多,月光惡作劇般将二人影子拉得長長的,卻并不突兀的重合在了一起。

男人的面龐顯得清冷而漠然,卻在月色下柔和了許多,白色的衣衫被風微微揚起,并沒有刻意束起的長發順着風挑起一個恣意的弧度。

落星崖翻騰的雲霧在月影之下顯得詭谲而隐秘,仿若一張擇人而噬的兇獸之口,散發着血腥氣。山崖對面峰頂的上,銀色的圓月顯得無比寂靜。

時千沒有開口,靜靜的站了半晌,順着景肅的視線看向對峰山陷處那片灰黑的天空,那片天空很小,小而狹窄,像是被缺口囚住了一般,卻怎麽也逃不脫那個禁锢住它的牢籠。

但這樣的想法尚未散去,突然一道閃亮的金色便撕裂了那片狹小而黑暗的天空,盡管只是一眨眼便消散,但那剎那間綻放的光華卻是璀璨得刺眼,随即更多的流星在更寬廣的天際的相繼滑落,可直至結束,時千也再未看到一顆猶如那顆般震撼人心。

時千覺得自己腦中似乎閃過了什麽,想要抓住,卻又無跡可尋。

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弟子,景肅黑色的眸子格外幽深,清冷的聲音此刻顯得分外平和:“吾等劍道,雖以劍為道,卻終是先入道,再修劍。”

“為師希望你記住,道之一途,并非修劍而已,劍心雖重,切不可迷了道。”

“弟子謹記。”時千心中微惑,卻是并未多問。直至多年以後再次站在這裏,物是人非,他才徹底明白景肅的告誡。原來,這幾句話,景肅并不只是說給他聽的而已。

午夜的風越發烈了起來。時千面沉如水,看着似是被踩在腳下的雲霧不斷翻騰,随即似是聽到一道輕聲的嘆息,卻因為風太大而并不真切,“師尊?”

“無事。”

景肅平靜的聲音在時千耳邊響起,寬厚而修長手掌再次覆上了他的發,卻是時千并不熟悉的冰冷。

“夜深了,回吧。”将手放下,景肅眼神溫和,為時千攏了攏被風吹得略微淩亂的外衫,溫聲說道:“過幾日為師要離開一陣,你便出山歷練去吧,凡世因果還是早結的好。”

“是。”時千垂首回道,景肅總是能猜中他在想什麽,這種心事大白于人的感覺讓時千有些不自在,但意外的,卻并不讓他排斥。

天靈宗的生活确實輕松而惬意,但相對這樣的生活,時千更加喜歡在危險邊緣游走的刺激感,雖然總是以無害的一面顯露在人前,但他喜歡鮮血綻放的熾熱,喜歡黑夜中蔓延的絕望。黑暗與嗜血早已刻入他的靈魂,哪怕過了三世也未曾淡下,反而随着歲月的沉澱而越發濃厚。

所以在景肅離開天承峰後的第二天,時千便準備下山了。在此之前,按照慣例,他需要到天靈峰去領一個宗門任務。

“師弟!!!”

時千飛劍剛落下,還未來得及收起,背後一道風聲響起,似是有重物正破空而來。反射性一閃身,劍便襲了出去,不過幸好時千還記得這裏是天靈峰,而剛才那個聲音也有些耳熟,并沒有摻上劍氣與殺意。

塵齊本來是想趁着時千不慎将他撲倒的,但沒想到時千動作那麽快。只好遺憾的躲開了自家師弟的劍鋒,還沒來得及繼續撲上去,腳下似是絆到了什麽,哎喲一聲向前摔去,卻正好是時千的方向,塵齊滿臉幸福,這下師弟會英雄救美扶住他了吧!

看着塵齊以詭異的表情朝自己倒過來,時千朝後退了一步。而塵齊腦袋正好摔在了他已經放下了一些的劍鋒上……

“……”看着造型詭異的天靈宗掌門,時千唇角的笑容僵了僵。随後毫無心理負擔的将這事推給了刀劍無眼,完全忘了剛才是誰故意将劍鋒向前伸了那麽一公分。

在地上滾了一圈兒,發現時千并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塵齊終于龇牙咧嘴的站了起來,随即感覺到頭頂傳來的特殊涼意,神色一僵,手指顫顫巍巍得猶如得了羊癫瘋一般覆上了自己逞光瓦亮的腦門,頭,頭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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